关于装
第一次回老家,那时已离家三年,一路颠簸,临近村子时,看着高低起伏的山顶,勾勒出了山城不规则的夜空,黑索索的山峦和灰色的天,一下子把我从南国虚无的飘摇拉回到了家乡的落地的舒适,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致,我高兴得不由得笑出了声,堂姐问我:你笑啥?这么高兴!我说回来了,开心呀,空气里开始有一丝安静,喧闹了一路的同村司机,顿时不再说话。
时隔多年后,又一次回老家,那时家人早已搬走,老屋也已倒塌,在二爹家里吃中饭。寒暄过后,我手扶院子的围栏,眼前葱郁的麦田、大路、河流、菜地,熟悉的一切,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一样,怀着真挚无比的深情,我闭上眼睛,陶醉在家乡的微风里,眼睛的余光看到了邻居发自共情的感动,他略带羞涩地低下头
每次回老家,爸爸总会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一个真实的故事,爸爸是语文老师,逻辑表达好,他把这个故事讲得很搞笑,说的是隔壁村一个打工的男孩子,回到家以后各种作,开口就是用方言版的普通话,指点家里的房子太小了,不够住,嫌弃家里的卫生、条件不行,爸爸的学得惟妙惟俏,我们笑得前俯后仰,几乎成了回老家的必演节目,我也在笑过之后,体会了爸爸的用意,是希望我们别在老家人面前忘了本,以免贻笑大方。
我们村的年轻人,从九十年代,父辈里最年轻的小爹开始,陆陆续续出去打工,看着他们背着大包小包的回来,讲述着外面那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我瞪大了好奇的眼睛,堂姐说,火车站里背着很大的牛仔布包裹的,一定是四川人,说四川人勤劳能干,而湖南话很难听得懂,说广东很热,每天都要冲凉,说她们不加班的时候,下班可以去逛街,买东西吃。
而我很羡慕她们一个月可以挣到几百元钱,在农村,除了好好读书,将来长大了有个工作,是没有机会挣到这么多钱的,很多家庭都不愿放弃这个的捷径,女孩子长大了就出去打工了,所以那时候家里生女孩多的,都成了别人的羡慕对象,因为普遍的观念里,女孩子读书多也没用,而男孩子还是要读的。
我想大人对金钱和未来的利害关系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其实孩子也是清楚的,出去过的人更了解,尤其是出卖体力劳动的人,谁不知道那一天天是怎么过来的,只是卑微、劳累在亲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回来以后,有的人却会有些瞧不起原本没出过门的乡亲,觉得自己见过世面了,高人一等的样子,好在我倒是没见过,只是听说过。
我想这样的人一定不少,车里的沉默让我想起了他们之前的喧闹,原来是在表达不屑,对回乡来自傲不驯的人的无视,他们以为我也是,但幸好我不是,邻居的羞涩就像是坦诚相待的故交,充满爱意的重逢,穿越时光越发动人。
有的人心性要强,需要有些优越感加持,或者是经历使然,需要满足对自我形象的完善,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我有时候会想,家人的学历都还不错,欢聚一堂他们会不会瞧不起我呢?我有一点忧虑,所以要说回到老家装,或者瞧不起别人,我还真不会有。
还有一种极端的说法, 一辈子只去过北京,并从北京背回来一大包旧鞋子的二爹说,出去打工就是要饭,这观点我当然是不认同的,要饭是没有付出劳动,求别人施舍,而打工是有劳动报酬的供需关系,我想二爹想表达的,跟爸爸表达的意思应该是一样,那就是,你们可别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