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外婆之家
无数次的考场作文,将外婆之家虚构得颇为丰富。但其实,外婆之家没有郁郁葱葱的丹桂,也没有黑黑的墙,斑驳的瓦,路遇清风的小巷。有的是浓郁的乡土风情和应我的亲人伙伴而丰富了的童年。
外婆之家如一座小岛,周围的旷野良田皆若海洋。
远远的,海洋边缘,屋舍环绕。无论海洋边缘的屋舍建得多挤,“沿海城市”多繁华,外婆之家总是孤傲地占据“大海之眼”,不问西东。
由“沿海城市”有一条红砖砌起的铺石小路向南延伸,连接着外婆之家。这条小道,便成了去往外婆之家的必经之路。
春日,小路两旁野草旺盛。南苜蓿、野莴苣、马齿苋等等,应有尽有。两行葱葱的绿与红砖相互映衬,格外养眼。
我常与母亲、彤儿采南苜蓿烹汤或清炒,配几个金黄鸡蛋,更是美味绝伦,唇齿久留香。沐浴春光,耳听婉转鸟鸣。彤问:“语儿姐姐,这叫什么名字?”我亦不懂她的学名,用土话笑回:“腰花。”我转又用普通话:“彤儿,她还有一个名字,叫春天。”我兀自笑了。不会土话的彤儿认真地呢喃:“春天……”
腰花“春天”有大大的绿耳朵,毛茸茸的腰肢。也是后来,我才知,她的名字叫南苜蓿。我觉得,远没有“春天”来的诗意。但我宁愿一辈子用土话换她——腰花——腰花!
腰花土话的背后是浓浓的乡情!
夏日,野草更嚣张,没到我的膝盖。我怕虫,亦怕蛇。于是,那一路,便成了狂跑。我忍着被野草鞭打的剧痛,奋力跑完这条小道。刚到外婆家大门前,我便俯身揉一揉被草刮僵的小腿。不一会儿,小腿上布满红印记,但我不畏。在乡村生活,没有痛苦的体验是寻不到乐子的。
三轮车后来,我琢磨,乘外公的三轮车进出外婆家较为方便。我可以在车后宽广的地儿俯身看野草一一被碾压,被征服。
于是,我瞅着外公将要外出的当儿,跃上三轮车,过了小石路我便下车,在“沿海城市”中漫无目的地溜达。看准外公外出归来,我再一次一跃,乘三轮车归家。久而久之,那辆三轮车成了摆渡船,外公成了神圣的摆渡人。可不是嘛,外公将我往送在成长的道路上。
外公亦让我遇见了广阔的天地,学会了交际。从最初的“你吃饭了吗?”的回答陌生应付式“嗯。”到后来的礼貌实事求是“没呢!”“到我家来吃吧!”“不了,谢谢!我家正在煮饭呢!”
蝴蝶夏日里,蝴蝶尤其活跃。翩飞着的,舞动着的,都是她们的身影。她们爱极芯黄瓣白茎绿的野菊,亭亭立在丝状的白瓣上,与环境浑然一体。
我、晨昊哥哥、彤儿妹妹,爱用羽毛球拍的拍网轻轻扣住蝴蝶。准备一个玻璃罐,蒙一张白纸,戳几个洞,便做好了一个蝴蝶们的庇护所。蝴蝶数不胜数,大部分随着金色的菜花随风摇动,一些则在小石路旁的野花上栖息。我们欢笑着,一拍轻轻一扣,有时能一连扣住两三只。在小路上阳光下疯玩的我,这时便不顾野草划伤了腿,虫子叮咬了皮肤。
小路上,高高矮矮三个娃。田间,是戴着草帽,淌着汗水的大人。有蝴蝶黄花相伴的乡间,充溢着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是我记忆中最美的风景。
玩累了,便在房后草垛中休息。草垛的最高处,是我们所争抢的。过了一阵子,我们便有机会宁心静坐,且听风吟,看着大人们黝黑的身躯埋没在黝黑的土壤中,面朝土,背朝天。也许就那么个姿势,伟大的,像盘古那样,撑起了天与地,撑起了一个个家。
麦田我很喜欢在炎热的夏日,窝在屋后的草垛里。明处是炽热,暗处为阴凉,明处漫麦香,暗处溢霍香。屋后,一丛丛绿叶下,有红色可人的草莓。我们挑深红的,摘下便吃——好甜!甜而不腻,甜中带酸。
草莓闭上眼,好久好久,忽觉毛茸茸的东西在腿上蹭——外婆家的一只小黄狗!我们换它——小黄。
小黄小狗可会讨好我们了,用土话换一句“小黄”,它便屁颠屁颠的摇着那似乎快被甩掉的尾巴。彤儿不服,一直用普通话唤它。小黄只微动耳朵,仰着头,莫名其妙的表情萌到极致。“彤儿,你得用土话唤它,来,跟我学——小黄。”我笑道。小黄狗听准了它的名字,尾巴再一次疯摇到极致。为了犒劳它,我扔给它一根骨头。它一跃,却未叼住,只将其按在了脚下,开始心满意足的啃起来。渐渐地,彤儿学会了唤“爷爷奶奶”之外的唯一土话——小黄。小黄狗,很专一呢,他只认土话!只钟情于外婆之家。
外婆之家,主体为一幢楼房。东边是地面低一些的厨房,楼房与厨房,有一个陡坡连着。厨房的东边,便是羊舍、狗舍、鸡舍,然后是一间土房子,堆着农具,安置着一口井,井旁有个铁皮桶。我爱将绳子末端系劳在手中,猛地将铁皮桶一掷。“咚——”一声空而重的响声,随即是水灌入桶的声音。手上的绳沉了,奋力地拉啊拉啊。终于,桶上了岸,却只提了半桶的水。我不禁暗暗佩服能提满桶水的外公外婆。
井楼房与厨房中间是一块小田地,虽小,种的菜却很整齐壮实。厨房洗水洗碗的水全倒在这儿。于是,我就有了挖不完的蚯蚓。这块菜地的北边,是一间卫生间。厕所是木制的,古色古香,农家肥十分丰富。
楼房与厕所间,有一扇小木门,通往后院。平时用门闩栓着。这块田地的南边,隔着那陡坡,也是一块被围墙围在家内的菜地。这块地面积挺广,有土甘蔗,柿子树,枇杷树,还有一个大鱼塘。每个季节有吃不完的水果。哦,还有那叫“端端酱”的果子,像个绿色的小灯笼,挂在田地边缘,可甜了。每每在外头,时间久了,便想念外婆家的水果,化为道不尽的乡思……
土甘蔗童年的苦难时期,我便去了外婆家。朴素的枣粥,平常的吃完上学的过程,放学回外婆家逗小动物们的日子,便成了我温暖的记忆。而那些灰色的记忆,渐渐从我的印象中淡去了。
长大了,一次回外婆家,爸爸也来了。他爱上了钓鱼。外婆家旁的水域,水清鱼肥,爸爸一钓就忘记了吃饭。我便拎着用原始材料做成的春卷,送去给爸爸。路不算远,但我边走边赏景边拾一朵油菜花尝蜜,便走了二十多分钟。回外婆家的路上,乡邻们都热情的邀去吃饭。“呵呵,吃过了,吃过了。”“下次有机会就来吃啊!”“好嘞!”我们说话像一家人。
那日晚,我们一家搬了张桌到外头乘凉吃饭。那日的鱼汤又原味又鲜美。浓白的汤,令我回味。夕阳西下,给万物镀上了金中透红的颜色。爸爸的脸上笑出了涟漪。鱼汤雾气浓浓,迷离了我们的眼。
现在回忆起来,外婆之家,便如那雾气,瞬息消逝……
但是大大的红色的“拆”字,封印不了我对外婆之家的记忆。我永远记得,外婆之家是村落间的一颗明珠,是大海之眼,是我童年美好的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