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爱！怎么你也来了？ ”

一进大厅，站在门旁的少女就突然贴了上来，这让还在室内有些紧张地东张西望着的十绫吓得不轻。

“怎么、就只准默成和绫君来，我就不行么？”

名叫爱的少女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嘴。作为和十绫同龄的青梅竹马的她却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娇小外表。显得十分可爱、让人不由得想要把她当作妹妹来呵护。她今天蓝白两色的短款晚礼服也显得十分出彩，虽然浑身上下没有部位能够特别地引人注目，但优美的身体曲线却因为合适地包裹着的衣物而显示出来。

“我听说了哦，那个女人今晚也会来。绫君还是小心点为好。”

爱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她充满警戒地四处张望着。她今晚会来这里，应该和学生会脱不开关系。因为这次晚宴学生会参与了筹办，而不久前加入学生会的爱应该也是有任务才被指派过来的。

寒假和鲍西娅一起出去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呢（实际上是没能找到好的机会），两人之间的关系在十绫看来一直都很紧张。爱觉得是鲍西娅的所作所为耽误了、并且将他永远地“困”在了未来科技公司；而鲍西娅为什么对爱看不顺眼就不得而知了，她每次来找十绫都特意避开爱这一点能很明显地看出来。

“唉…绫君果然很不擅长打领结呢，这样的话被伯母看到又要说了…”

“爱、别！”

结果还是被她抢先一步、在躲开之前就被抓住了。十绫只好稍微地下了身子，让站在墙角的爱帮自己调整领结。

“一会儿让老妈来弄也没有关系啦…”

“那可不行！伯父伯母跑这么远还要为你操心，多可怜啊！”

“……，话说，今晚你的父母回来么、爱？”

听到这句话，本来就把头埋在十绫胸前的爱把头埋埋得更低了。

“他们…说是教区有事……”

瘦小的身子显得格外消沉。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十绫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没事，你就把我的父母当做你的吧！”

十绫的父母都认识爱，对她也很好。

“十绫还真是理科生呢…这种事情感觉怎么会一样的？”

“诶诶诶！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对不起！请原谅我！”

“好啦，我又不像十绫这么风光，我只是来打杂的…这种情形下叫父母来也不大合适。”说完之后她又笑了：

“十绫的父母确实就像是自己的一样呢~”

爱已经大致上把领结打理好了。最后她拽了一下，富有弹性的领带就弹回了十绫的领口。突然其来的冲击让他发出了小小的叫声。

“一起去找伯父伯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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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西娅是最后一批入场的。之前的半小时里她总是想着找个机会挑整一下自己的衣服但却都在进行到一半或者是设想之中时就放弃了。她没有什么动手的能力，即使做了也不确定是否符合审美。

“我又能怎么办呢…这可是衣柜里用于参加晚宴的露出度最低的一件衣服了。”

她的父母当然是不会来的。即使她今天会作为学生会长在晚宴开始的时候和未来科技公司的董事们一起上台致辞。其实她本来就觉得，都这么大了还要父母来到台下看着自己什么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小孩子气。不过，远处某位穿着燕尾服的男同学不正在做这样的事情嘛？

鲍西娅对于十绫母亲的第一印象有些不可思议。或者说，实际上她会来出席这次晚会就已经让她感到很不可思议了。自己的父母她甚至都没有问过，虽然知道他们肯定就在这艘船的某个舱室内，但得到的回复肯定是他们冷冰冰的行程安排而已。

鲍西娅站在二楼的后台，十绫向那个背影走过去的时候，她还在一瞬间把她当成了爱。身材娇小但是却略显丰满，一身正装和鲍西娅对她的印象不同、也和今晚的场合有些格格不入。在十绫的“妈妈”叫出口的时候，回过头来的女性脸上露出了慈祥与舒心的笑容，然后和她的儿子拥抱在了一起。

如果十绫不叫出声来的话，她可能会以为那是一位刚刚进入职场几年、经验丰富的年轻女性。

和她一同转过头来的，还有身后一位和十绫身高相仿、却带着顶脏兮兮的棒球帽、皱巴巴的衬衫扎在肥大裤子里的严肃男人。不过相比于自己的父母，鲍西娅觉得这个男人已经算是慈眉善目了。

十绫和他的母亲样子看上去都很激动。对了，他的家好像是在地球的另一侧来着…现在又是春季学期的中旬，已经有大半年没有相见。这应该就是重逢的喜悦吧。母亲一直摸着十绫的脸，好像说在说“怎么又瘦了”之类关心的话；她也认识爱，一只手温柔地在她的头上抚摸着，少女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切！什么嘛、原来认识的啊…”

她对爱可谓是气不打一出来。虽然爱和她还有十绫都是同年，但是从课程进度上来说爱要比他们少一年。可是平时见面的时候她却没有任何作为后辈的自觉。见到的时候总是和十绫黏在一起，面对鲍西娅却总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学生会里两人虽然不会有直接的来往，但是偶尔碰见她时总是一句话不说就径直走开了。

明明是这样性格别扭的人…为什么在空间站的时候十绫还那样袒护着她呢？

不好直接表现出来、对着走廊露出凶恶眼神的鲍西娅把经过的维护人员都吓得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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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邮轮上，灯光逐渐暗了下来。人们也停下了闲聊、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依然闪烁着亮光的舞台上。

一位白发苍苍的男士穿着笔挺的西装走上了舞台。一头短发虽然是因为黑色素的自然缺少而变得花白，却显得十分精神；黑西装和蓝领带也是职场上十分常见的标准搭配。他是未来科技公司最大的董事，名叫韦佛；他也是一个传说，除了他之外、公司里未经神经改造的人所能达到的最高职位也只是底层的科研人员。他手里拿着一台卡片大小的轻薄设备、走到了讲台前。

“下面，让我来宣布今年的名单。”

表情严肃地说完这些后，他拿着设备向后一甩、设备上的内容就被投到了身后的大屏幕上。墙壁从上到下出现了一到十的排名，但是数字后面还是空无一物。

“第一名，成·默，研究领域是新能源和超高效率的能量转换技术。”

默成的名字出现在了数字一的后面。下面开始骚动起来，那些欢呼雀跃的是默成的朋友和亲人们；未来科技公司相关的工作和科研人员则露出自豪和得意神情；还有一小群人议论纷纷：

“怎么今年不是那个绫·十了？”

“靠那种幕后项目总排在第一也不大合适吧…”

韦佛的目光只是向下微微扫过，会场马上就变得寂静无声了。

“第二名，Y·A，基因改造和生物培养技术。”

这下下面是彻底炸开了锅。因为这个人不仅没有任何在场的人认识、甚至连真实身份也不得而知。但韦佛还是靠他的一个眼神就让周围恢复了死寂。他继续着今年的名单。

“第三名，约翰·济慈，液体金属以及其控制技术。”

这个一听就是化名了，不过他是未来科技公司很著名的研究员，进入榜单前几也毫不意外。

“第四名，绫·十，医疗和外承包项目。”

那讨厌的议论声又回来了。

半个小时之后，灯光照常亮起。在公司一年的业绩被报告、学院代表致辞之后，舞台的大幕依旧敞开着，排名一直延伸到了五百位、依然在背景的屏幕上闪闪发光。

“哎呀、今年是第一还真是没有想到呢！今晚要开瓶香槟好好地庆祝下。”

按照公司的说法，排名的前十为一个等级，然后是11-100，101-500。但因为医学院崇尚首席、次席、次席这样三足鼎立的政策，掉出了前三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方渊的名字也出现在了榜单上，不过本人似乎没有来。

“那还真是恭喜了。不过磁流体技术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酷嘛！然后你的研究竟然还不是这个…”

默成的研究是试图找到一种能够以近乎百分之百的效率转换为任何能量形式的能量；磁流体技术直到去年都只有实验型号的船在试运行，但是今年已经有好几个采用全磁流体技术推进的设计被提出、并进入了制造阶段。新能量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不可磨灭。

“毕竟现在磁流体技术的瓶颈太明显了、必须要引入新技术才行呢。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今年肯定是第三呢！”

“说什么傻话…评选的时候我引以为豪的作品都在律师和警察手里呢，还有空间站那件事请对我的负面影响…我今年能进排名就不错了。”

“殿军同学您可真是谦虚。”

“别给我起奇怪的外号！还有，这件事不准在爱面前提！”

“是、是，首席。”

“……”

十绫对于今年的这个排名还是感到满意的。如果在本科期间能保证有前十的话、研究生能留在这里就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和前几名的研究相比，今年他确实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去年会排名第一、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军方的ODMD生产合同（也就是所谓的承包项目），年末时听说竟为公司贡献了10%的总利润。这个成绩没有任何一个当时正在进行的科研项目能够达到。

公司附属学校的学生只要进入榜单，就可以免除全年的学杂费；前十还有研究上几乎无限的资金支持。除此之外，公司每年会给排名第一的人准备不同的奖励。去年排名第一的十绫去参加了一个公司的机密项目；今年第一名的奖励据说是能够和韦佛先生共进晚餐。未来科技公司的发展和运作一直都是个秘密，除了是爬上公司最高职位的一般人、韦佛先生也是一位顶尖的研究者。所以这个条件让许多科研人员趋之若鹜。十绫本身也有很想问韦佛先生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只能让默成代劳了。

不过相比于自己的排名这件事，实际上那个WY的人更让他在意。实力如此强劲，但是之前却完全没有听说过。还有就是他的研究领域……

当默成去迎接其他人恭维的时候，十绫的母亲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走了过来。宣布名单的时候，因为会有一个上台合影的步骤，所以在灯光暗下来之前他们就分开了。

“没事啦，绫仔能拿到第四名什么的已经很优秀了。学习上还一直是名列前茅，真的很不容易…”

她一副当仁不让的慈母形象，十绫的父亲则有些沉默寡言。在十绫家里，母亲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个。

“孩子他妈你管这个干什么，学习成绩好就没有问题了！”

父亲那有些责怪的语气完全是向着母亲的。十绫叹了口气：只要成绩好其它的一切都无所谓这种想法他是怎么都没法从古板的父亲身上纠正过来了，毕竟在学习方面，这位父亲是身体力行地一直严加管教、直到了他所不了解的领域。尽管对于那一段时期颇有怨言，但十绫还是很感激父亲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让十绫有些苦恼的是，这位父亲最近疯狂迷恋上了一项运动…

“十绫啊…话说最近有跑步么？”

“这个嘛…有时间的话会去跑跑……”

这个时候，爱从厕所出来了。

“那个、绫君…别太难过……”

“好啦好啦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难过的！”

“诶不是第一的话不会感到不甘心么？”

“我什么时候在你眼里是那样别扭的性格啦…”

总觉得有些无力吐槽…不过因为她歪着头的样子很可爱所以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人总是习惯于自己想期望的方向转变，但是周围的人突然改变时却会大吃一惊。

不过看来，对此感到最为惊讶的还不是她。急促的脚步声从舞台那边传来，然后十绫就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这是怎么回事？十绫！”

鲍西娅急切的眼神仿佛能将空气冻结，她的神情中不知为何、带着一丝委屈。

这件事情是该早点和她说清楚的呢…果然觉得自己能够进前三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但这个时机真的是……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快放开绫！”

爱也抓住了十绫的肩膀，将他向相反的方向拽着。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生气的她双颊变得通红。

“又是你…”

“呀啦啦…我仔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妈妈…这种时候就不要添乱了……”

总觉得这话既像是一位做母亲的说出来的、又像是故意装成熟的小女孩。不过由于母亲的介入，十绫终于有机会好好介绍一下她还不认识的鲍西娅了。

“这位是现在医学院的首席，鲍西娅同学。”

十绫把他母亲的目光引到了鲍西娅身上。面对她的目光，鲍西娅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之前她所感受到的视线多为两种：那种严格的、仿佛在审判自己的眼神；还有那种色眯眯、仿佛有小虫在爬、浑身不舒服的眼神。但这样温柔又充满慈爱的目光、现实中的她是从来没有在长辈那里感受过的，这让她感到脸上发烫。手上的力道也在紧张和不好意思中减弱了。

“妈……妈…”

“上层社会的人流行把第一次见到的长辈就叫得这么亲热么？叫伯母啦！”十绫轻轻地碰了她一下，依然黏在十绫身旁的爱则是一脸不满。

“小女子鲍西娅……请多关照！”

“哦，原来你就是鲍西娅呀！”十绫的母亲看上去好像突然得到了灵感，“我儿子有时会和我谈起你呢。”

“只是学习上的事情经常会在一起而已。”十绫看了一眼鲍西娅，然后又和母亲相识一笑、好像就什么达成了共识。这样亲密又默契的亲子关系鲍西娅也是第一次见到。

“那位…是十绫同学的父亲么？”

“是哦，喂、姓十的！叫你打扮得好点再出来。你看，在儿子的同学面前出丑了吧？”

这话是带着一半调侃一半嗔怪说的，但是在鲍西娅惊异的目光中，十绫的父亲只是耐人寻味地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给人一种“这样做我其实已经后悔了”、但也没有其它办法这种倔强的感觉，但是旁观者可以确信：这个人十有八九下次也不会改的。这种知错却不改的做法十绫一直到高中时都十分反感，但直到他也有一些值得怀念的东西时。他才能够理解：没有对错的事情是没有必要跟随主流的。

“哎呀，鲍西娅同学还真的厉害呢！刚刚那位在台上讲话的学生会长就是你吧？学习和社交都很出色呢。”

“您…您过奖了。”

我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劲啊…虽然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但是十绫母亲的话对她还是很受用的。毕竟她生长的环境是除了达到完美之外都一无是处的地方。

“除此之外也很心灵手巧。”

“诶？”

最后的夸奖让她疑惑了起来，十绫的母亲对自己应该没有除了医学院首席和学生会长之外的了解吧…

“果酱做得很好吃呢…”

“诶、果酱？什么果酱？”

两双疑惑的眼睛注视在了十绫的身上。

“那个…因为我平时很少会吃，所以就把鲍西娅送给我的果酱寄回家里去了。”十绫抓了抓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时候送的？”爱突然显得不依不饶。锐利的目光逼问着十绫，

“那个…”

“哎哎哎哎哎哎哎呀，鲍西娅同学的身材还真是匀称呢！平时都会做什么运动呢？跑步么？对！肯定是跑步！跑步可是有好多好处的呢…锻炼肺活量、促进身体健康，血管也不容易老化呢……”

“老爸你突然在说些什么啊！”

突然一番云里雾里的话让十绫摸不着头脑，不过十绫父亲热衷于跑步这件事情倒是人尽皆知了。但是有利于身体健康这一点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体现不出来。几乎每个月都要跑一次全程马拉松的疯狂运动量反而让人担心起他的健康来。

“我平时…不怎么做运动的。”

鲍西娅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穿着运动裤的男人身上时，向大厅的出口方向跑开了。

“喂！给我站住！”

爱追了上去。

“哈，理工男啊理工男~”

“诶？”

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转过头来却被母亲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十绫一脸无辜。

“你爸是在给你解围哦。”

“孩子他妈，你下次换个柔和一点的提醒方式好不好？我的脚板都快要被你的高跟鞋踩断了…再说，这种修罗场一般的场景一看就能明白了……”

“……”

总觉得自己的父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些奇怪的知识多了起来……

“唉…要不是老妈你把那件事请说出来…”

“对不起啦，人家也是一不小心的…这不、马上就叫你爸帮你解围了？”

为什么还一副看上去很得意的样子…

唉…能生出理工的也只有理工老妈呢。

“好了好了，你们就在这里别走远哦，我去找下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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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走出门、来到舷廊，扑面而来的凉风让十绫有些发抖。

“这也太冷了吧…海上的昼夜温差有这么夸张么？”

他忍着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受不了、从口袋里拿出了加热装置。默成使用过后已经把剩余的部分还给他了，十绫只戴了手环的部分，隐藏在袖口里、很难看出来。

嘛，虽然说用一用也没关系…但还是不要让她发现比较好呢。

启动之后，他一下子就从凌冽的寒风中缓了过来，迈着稍稍轻快的脚步在舷廊上漫着步。说是在寻找那两人，不如说是在对周围的一切都散发出好奇心比较恰当。

那两人的关系怎么说呢…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这学期的物理课，因为他每次都是和爱一起去的。鲍西娅就完全没有会和他说过话；做实验的时候也总是一个人埋头最先做完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完全不顾组员的诧异眼神。只要是和爱在一起的时候，鲍西娅好像就很少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十绫现在大概能够理解鲍西娅在空间站时的表现了：她一直都想证明毅然离开医学院的十绫是错的。在那之前她并不认识爱，但是她的所作所为，对于当时无心犯下大错的两人无疑是深深的绝望。十绫明白她的矛头所指，但是和鲍西娅素不相识的爱是无法理解的。而且这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在这之下还有更深层次的矛盾存在着。无论是走廊上、扑捉到鲍西娅迎面走来的爱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胳膊；还有自己在和鲍西娅聊天中无疑间提到爱的时候她不耐烦的表情，都让十绫不得不这样认为。

去年的排名是在学院内揭晓的，十绫出去玩除了和朋友开车到附近转转就是跟着旅行团，来到这样豪华的邮轮上还是第一次。舷廊上的造型各异的路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因为距离用餐已经过去过去了一段时间，所以人们都三三五五地来到了外面。光与影的交互中，从晶莹剔透的水晶里射出了五彩斑斓的灯光。室内喧闹的歌声已经逐渐远去，只有平静而一遍遍重复着、不知疲倦的波涛声。

这时，一个将栗色长发整齐地披散在身后的小巧身影从他的身旁走了过去。

这个背影…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但是无论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她看上去可能只有刚过十岁，这个年纪的女孩不是总梳那种双马尾或者是夸张的公主辫么？这样有些大人味道的披肩长发显得有些突出。

平时，十绫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情。因为他比较内向的性格，所以有些人他虽然见过很多次、甚至能回忆起曾经在什么地方发生过怎样的事情，但却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本来也该像往常那样走开，但是却有一种直觉仿佛在提醒着他，这个人可能和某些重要的事情有关。

于是他快步走了上去，在见到对方面容的一刻却惊讶地叫了出来：

“艾伦？！”

“原来是大哥哥啊…晚上好，不、应该叫十绫先生呢。恭喜了。”

“诶？什么事情？话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猜猜看？”

“这个嘛…”

今晚会出现在这里的，都是被邀请的研究者或者是其家人。难道说这家伙是哪位研究者的…不对，这种胸有成竹的诡异笑容是怎么回事？

结果他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正当他准备询问答案的时候，

“大哥哥还真是没什么想象力呢…A·Y不就是我和夜提的名字缩写嘛…”

“诶诶诶诶诶诶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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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感觉冷静下来一点？”

“冷静下来了。”

在船舱内的一个角落里，艾伦注视着在墙角靠着的十绫。话说，在十一岁的女孩子面前这种情况还真是失态呢…

“你…真的就是那个A·Y？”

“真是的…完全没有好好听别人讲话嘛……”

“只是…我以为这些都是你偷偷做的呢，因为随便修改基因要是被抓住了、不是会招来大麻烦的么？”

那就不是花二十万星币请个什么律师就能保出来的程度了。

“唉我也想啊…天天和夜提玩什么的。但是，要瞒住秘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呐……”

总感觉说出了一句很带有大人韵味的话。

“就是说…你的研究被未来科技公司发现了，然后他们没有制止而是让你把研究继续做了下去？”

“嘛…差不多就是这样。”

“不过大哥哥也是研究者，我真的没有想到呢…”

“……”

“第一次见面怀里就抱着个昏倒的美少女什么的…还以为是专门欺骗女孩子感情的坏男人呢~”

“如果是这样想的你还把我带回去了才真的是有问题吧！！！”

照这个话题发展，感觉被拽到船舱里来真是个好选择。

“夜提…也来了？”

“他还在雪山上，劝了挺久才连哄带骗地让他没有跟来呢~”

“你是从传送门来的么…未来科技公司总是在这种地方出奇的便利呢。”

“是的。”

早知道船上有传送门就传送过来了…

“所以，你的研究方向是基因编辑？”

“比那个稍微广一些…大哥哥直到基因组学吧？”

基因组学，就是研究人类的基因组以及它们对应功能的学科。十绫点了点头。

“我父母是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在他们星际移民之前，人工智能的运用就已经帮助他们探明了人类几乎所有基因的机理和作用。除此之外，还给出了特定基因可以被优化的方式。我主要做的就是…”

这里就可以看出由一项技术带来的变革。人工智能超越人类后所带来的问题尽管一直都在讨论着，但是真正能从中获得利益的时候却毫不犹豫。

“这前景…可以说是非常广阔啊。”

“如您所见，但是伦理道德总是限制住了生产力呢…”

“……”

“那么再见了。大哥哥，让夜提等太久的话他会感到寂寞的，以后有时间再一起玩吧！”

“饶了我吧。”

今天一整天已经感觉被女性耍得团团转了。

艾伦最早的想法只是将现有的基因拼凑起来、用来创造一个智慧生物可以陪伴自己。但是在很多情况下，基因的混合不只会达到1+1=2的效果。有些时候，拼凑在一起的基因片段失去了原有的功能；有的时候又创造出了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性状。所以在一次次的尝试中，她积累了很多有用的基因表达式；就像代码一样，怎样通过最简单的碱基对表达出自己想要的功能、怎样的排列才不会让整条序列出错，这样的研究对于一直想要挺进基因治疗领域的未来科技公司是十分宝贵的。

这种工作是人类无法进行的，因为人本身就是自然进化的产物。对于我们自身来说，身体的每一种功能和实现的机理都是当前环境下的最优解，人类已经无法想出更好的解决方法了。这也是为什么千百年来、医学都只能修补人的身体，并不能让其达到原本的状态。人工智能能够借助人类在其它领域的经验、将不同学科的技术引进人体的设计中，给出的方案总是让人耳目一新。

能够排名第二也就是说明，她的技术在拓展人类的知识边疆同时，已经为公司创造出了实际的利益。

怎么说呢…小学生还真是厉害呢……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因为光线和时机的原因，十绫并没有注意她的容貌。不过今天在室内一看，除了有不输于爱的可爱容貌以外，身高和爱差不多的她、身材竟然比和自己同龄的爱还要有料。

这两个人要是见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不过目前还是不要比较好……

结果，因为在船舱里呆的时间太久，再次掏出手机的时候，他的父母已经发消息说他们回去了。因为邮轮上的空间限制、传送门先设定好传送往人多的地方，生活在城市里的他们就先被传送走了。因为后面还会有什么山洞啊行星啊空间站啊这样神奇的地方，而且被传送往这些地方的往往只有一两个人，十分耗费时间和能量。

除了日常的寒暄之外，十绫的母亲还在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对女孩子要雨露均沾哦。

“雨露均沾是什么意思啊……”

爱也发了一些讯息来。嘛…还是不看为好……

不过现在不是吐槽这个的时候。他查看了一下被传送回学院的时间，发现未来科技大学实际上是第一处被传送的地点。

嘛…反正也比较近……

但一个人回去估计是没跑了。

他的大脑感觉有些发胀，可能是在温暖的地方停留过久了，还有就是一下子接受了那么多的信息没缓过来。他顺着楼梯走了上去，想在离开之前再去舷廊上看一眼。但他向上还没走完一层，顶楼就传来了门被撞开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滚落在了楼梯上。

“杀了她！”

这句话是用外语说的。但是在枪声响起之前、那个楼梯上的“东西”却抢先一步行动起来，从越变越大的音量和杂乱无章的撞击声看来，应该是顺着楼梯一路滚了下来。

“不用管她，现在找到那个人才是首要。”

十绫突然打了个寒颤：这个冰冷的声音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靴子发出的沉重声音逐渐远去，楼梯上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正当他犹豫着是应该暂时找个地方躲一躲还是上去一看究竟时，就在他的上一层，受到惊吓后才会有的那种极速喘息声传来。

“发生了什么事？”

来到了半层之上的上一楼，台阶下有一个坐着的人影，她双手交叉、头埋在臂弯里。好像因为什么事情而懊恼着。听到他的声音惊异地抬起了头。

“十……为什么会在这里？！”

楼层连接处靠墙而坐的正是鲍西娅。她的样子显得很狼狈：头发和身上都布满灰尘，裙子也变得破破烂烂、侧边的开口一直延伸到了大腿根部。

“这是我的台词好吧…”

但是下一秒，鲍西娅的行动却出乎十绫的意料：踉跄着想要站起身的她却不慎被台阶绊倒、翻滚着摔了下来，想要去接住她的十绫也因为巨大的惯性而失去平衡、和她一起摔倒在了走廊的地毯上。

“啊啊啊啊啊好痛！”

屁股和头先着地的十绫此时感觉还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身上。

“没被发现真的是太好了…”

声音的方向让他确信此时的鲍西娅是趴在自己的身上。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样让人觉得安心的话来呢？无论是这个距离下所散发出的诱人香气还是能够感受的震动的声音，都让十绫觉得此时还是不要睁眼为好。

这个…难道是火药味？

他察觉到了有些异样的气味，就在这时，枪声从两人的上方传来。虽然隔了好几层楼，但那具有极强穿透力的呼啸声毫无疑问是真枪实弹。

“快、和我走！”

十绫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的鲍西娅就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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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要带我去哪？”

船体已经出现倾斜了，在忽明忽暗的走廊里，十绫能够依稀分辨出他们是向着船舱中的活动区域跑去。今晚那里只有一个功能：出口和入口。也就是传送门的所在之处。地上的红色地毯平时踩起来软软的、很舒服，现在却有一种迈出脚似乎就会陷下去的感觉。十绫甚至在想，这块地毯之所以这么得红，会不会是因为沾染了鲜血的缘故。

“要回学校的话，现在传送门的目的地可不是那里哦！”

十绫撇了时间安排表一眼，现在传送门通往的方向应该是位于阿尔卑斯山的山脉处。没有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公司一个董事的住处。

而且，传送门通往这个地方的开启时间竟然长达十分钟。

可恶的有钱人……

右手一直被鲍西娅紧紧地拽着，已经微微出汗了。虽然很希望她不要感觉到但是却不大可能。

为了会这样着急呢？上面正在发生着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从刚才那群人的态度来看、这件事情应该和鲍西娅没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和自己有关系么？不…那感觉也不大可能。

正是因为对自己这种薄弱存在感的认定，眼前的情况才会让十绫觉得难以理解。和鲍西娅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过什么好事发生。空间站里被吸引而来的雇佣兵；暴风雪之夜险些丧命的林中小屋；还有眼前的状况…这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但是，如果这样能让她安心的话…其他的事情稍微缓一缓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结果，十绫这种聊以自慰的心情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他们就来到了设置有传送门的中央大厅里。

“奇怪，为什么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个空间里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也没有。无论是负责安检的安全人员还是操作传送门的技师，仿佛都人间蒸发了。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杂乱无章，桌上凌乱地堆散着纸张，潵到地上的咖啡都凉透了。

“我说你啊…刚才真的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么？”鲍西娅的语气里似乎带着责怪。

“遇见了很让人吃惊的事情所以…”虽然什么时候问这个问题都不大合适，但是这么混乱的状况下也毫无办法。

“爱没和你在一起么？她怎么样了？还有学院的其他同学呢？”

鲍西娅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叹了口气。

“她没事哦，还有其他学生们。他们在传送门第一次开启的时候就回去了。那个小屁孩虽然倔但还是听得进人话的…”

“太好了……不过话说为什么你留了下来？”

“唧唧歪歪、老是管着别人的事情，真的是烦死了！十绫你给我听好了：他们的目标是你！”

“诶？！”

接下来，鲍西娅没有再理会十绫。她径直走到了控制台前，开始操作起来。

不行…现在的讯息太少了，什么都拼凑不出来。自从鲍西娅说出那句话以来，十绫就一直是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起了鲍西娅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那一幕。他们的目标是我。所以如果当时被发现的是我的话，可能早在滚下去之前就已经被打成筛子了。

无声的恐惧向他袭来。十绫一直是喜欢昏暗环境的，在狭小而幽暗的地方自己最能够集中精神。但是现在，那每一扇虚掩着的门后面仿佛都隐藏着黑漆漆的枪口。他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他有理由确信：他们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顾一切的人。这种威胁和他在空间站时所面对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而这个时候，他只有那仅仅的一人能够求助。

“你在干什么？”

“更改传送门的目的地。”

“回学校么？”

“不行，那里早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了。”

“那去哪里？”

“我知道一个地方。”

只有这样的一句话，想要的说明一点也没有。

和高速离心机启动的声音一般，能量被注入了传送门的边框之中，淡蓝色的漩涡很快就覆盖了整个矩形。

十绫的手被再一次抓住了：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