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张宣要结婚了。

我总是从别人那里听到他的消息。

“苏菲，他有邀请你去参加他的婚礼吗？”

我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大学，那是多久以前啊，是在五年前，又仿佛是在昨天。他还是那个有着黑色的头发，清亮的瞳孔，爽朗的笑容的少年吗？

1.

我是在刚进大学，班级里每个同学自我介绍的时候注意到张宣的。

他身材有些胖胖的，皮肤黑黑的，圆圆的一张脸上，有一双圆圆的眼睛。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动物世界里在森林里的河边，抓鱼吃的大棕熊。他说话的声音很洪亮，语调不紧不慢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起初，我以为他身材那么胖，肯定是不喜欢运动的，可他竟和别人搭档一起拿下了羽毛球比赛双打的冠军。

在院篮球队比赛时，我也看到了他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阳光下，他穿着一件亮橙色的背心，满头大汗地在球场上穿梭着，甚至还在对手投球时，故意在一旁跺脚吓唬人家。没想到看上去憨憨的的人也有这样机灵的一面。

他和我虽是同班同学，可平时也并没有什么交集。直到一次英语口语课上，我和一旁的女生正在小声嘀咕“剪刀”这个单词怎么说时，坐在我正前方的他，突然回头，笑着轻声说了一句，剪刀是“Scissors”。他的语气很温和，不掺杂一丝的骄傲。

看着他那又圆又大的后脑勺和又宽又厚的肩膀，我突然觉得这个胖胖的男孩有点可爱。

2.

大一下学期，学院里举办辩论比赛，需要每个班组织一个小队参加，班长刚在班群里发布消息，他就很快报名了，还在群里动员其他同学和他一起组队。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弹出的消息，“不如去试试?”一个声音从我心里冒了出来，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犹豫了一会，我还是点开了他的头像，给他发了一条想一起组队的消息，他很快就回复了我，还带着一个坏笑的表情符。我在心里想，他真的是个很开朗的人啊.......

组队成功后的几天里，张宣作为我们班辩论队的队长，把组里的同学都集中了起来，一起针对所给的辩题进行讨论，和演练。

到了真正上场的那一天，我就坐在张宣的旁边，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腿都有些微微的抖动，我早就知道自己会紧张，可没想到会这么紧张。到我发言的时候，我有些忘词，声音也有些颤抖，等我坐下后，只觉得这一切真是糟透了！轮到张宣，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稳重自信，说话逻辑清晰，有条有理。

我真心希望他能力挽狂澜，但辩论赛的最终结果是，我们班输了。看着有些沮丧的我，他笑笑说道“比赛重在参与嘛！”。他那张憨憨的笑脸出现在我面前，我的坏心情也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毕竟，只要他不在意结果就好。

3.

到了学校里开运动会的时候，我还是记者团里的一名小记者。那时，我穿着一件红色的卫衣，胸前挂着一台单反相机，绕着满操场到处跑，持续三天的运动会，我的相机中装满了各种陌生人的照片，有的跑，有的跳，有的闹，有的笑。

“咔擦!”

一个正在蛙跳的男孩留在了我的相机里，他的眉头微皱，黑黑的额头上淌着汗水。是张宣，原来他也是学生会里的一员，他的脸上并没有往日的笑容，反而多了几分苦闷。

我喊了他一声，他站起身来，看向我，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那时，我并不懂得，当许多人都围着学生会长和他的女朋友，一起合照时，他为何会在一旁练习蛙跳。我只是觉得他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后来的日子里，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注意他有没有来上课，他QQ的在线状态是移动数据还是无线局域网；我开始想要知道他喜欢玩什么游戏，喜欢看什么日本动漫；我开始可以在人群中一眼就辨认出他的背影。看见他身影，听见他的声音，我就觉得开心。

那时的我，以为这样就是喜欢的感觉吧。

在一个清风徐徐，月明星稀的夏夜，我在QQ上告诉他，“张宣，我好像喜欢上你了。”过了一会，我收到了他给我的回复:

“啊，谢谢你！难得我也有人喜欢，不过我已经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那天晚上，我澡都没洗就上床睡觉了，一觉睡到天亮，一夜无梦。醒来时，只觉得喜欢张宣这件事或许就是一场梦吧。

4.

“你们发现没有，我们班的张宣瘦了好多啊！”

“对啊！他暑假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减肥！”

“他整个人的看上去，都比以前挺拔了不少”

室友们都在议论着白天在学校里看到的那个判若两人的张宣。是啊，过了一个暑假，他真的瘦了不少，那张圆圆的脸已经消失了，转而代替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少了几分憨态，多了一些英气。他看上去再也不像一头熊了，而是像一棵高大挺拔的松树。

那时，我身边，也有其他一些一直在减肥的人，可没有一个人，像他那般成功。在外形上他变了许多，瘦出了尖下巴，眼睛也变大了，身材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肥胖了，很多人都说他减肥就像整容，向他询问减肥的秘诀，他也毫不吝啬地和大家分享，还把自己的减肥计划写成了文档和大家分享。

他肯定早就开始减肥了吧，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就是从他喜欢上那个姑娘开始的吧。

那应该是个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笑起来甜甜的，看上去温柔可爱的姑娘。

我没有见过她，但从室友邱妍口中听说过她。有一次，邱妍去图书馆，刚好看见张宣和他女朋友坐在一起，她怀着一颗八卦心多看了两眼，回到寝室，就叽叽喳喳地跟我们说了个不停。

我曾经在他的QQ空间里，看见过一条说说，内容大概是，待他减肥成功之时，就要向喜欢的人告白。当时，我只觉得这是玩笑话，没想到，他竟真的如愿以偿了。

一次，我从宿舍楼走出来，迎面碰见了张宣，他笑着朝我挥了挥手。我微笑了一下，下一秒，便和他擦身而过。风钻进了我的袖子里，我迈着大步向前走，心里却在想：他肯定是来宿舍楼下接女朋友的吧。我有点想回头，想亲眼看看他喜欢的女孩是什么模样，可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加快脚步向前走。

5.

大三期末，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晚上，我们寝室里的四个女孩，决定自己在寝室煮火锅吃，放松一下。

我们几个人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了满满两大袋的食材。香菇、平菇、金针菇、生菜、包菜、娃娃菜、饺子、面条还有各种肉和水果。

晚上，我们一起围着一个小桌子坐着吃火锅，分着喝了两罐从楼下小卖部买的七喜。我吃得满嘴是油，也顾不得擦的。

吃饱喝足，大家开始聊起了天。待聊到了班上男生的颜值问题时，邱妍笑嘻嘻地问道，

“你们觉得我们班哪个男孩最好看啊？”

“这个嘛，我觉得陈羽飞和张宣都长得还挺帅的呀”彭美丽笑着说道，

“那谁比较适合做男朋友呢？”邱妍再次发问，

“我觉得陈羽飞更适合些吧，张宣这个人吧，感觉他对谁都挺好的，他要是我男朋友，我可能会常常吃醋，哈哈！我还是觉得稍微高冷一点的比较好”程莎咧嘴一笑，脸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那如果遇见了自己喜欢的男孩，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喜欢自己呢？”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啊！我告诉你一个好办法，想让一个人喜欢你，首先，你要告诉他身边的人，让他们去告诉他，你喜欢他这件事，但是你本人绝对，绝对，不能亲口告诉他，你喜欢他！”程莎看着我的那一双眼睛，透着晶亮的光。

我听完后，只是大笑。

晚上，寝室熄灯后，我躺在床上，两眼一闭，眼前却浮现出张宣的面孔。我知道，即使时光倒转，我可能还是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的心意。或许是这份心意太肤浅了吧，等不及，也藏不住。

6.

毕业五年后的今天，我和程莎一起，坐在我们大学对面的奶茶店里，我还是不喜欢喝奶茶，点了一杯乌龙茶，程莎点了一杯波霸奶茶，吸上一腮帮子的珍珠，用力地嚼起来。

这五年里，程莎结婚了。当初，她可是我们寝室最漂亮的一个姑娘，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她，是个长相特别甜美的姑娘。

大学里，那无数个百无聊赖的晚上，记录了我和程莎两个人一起看韩剧的时光。她和我一样，每次一看见韩剧中帅气的男主角登场，脸上马上就会浮现出花痴般的笑容。

我以前一直认为程莎这个美丽的小花痴，未来老公肯定也是个长得很帅的小伙子，就像是韩剧里的人，高高瘦瘦的，白白净净的。可当我去参加她的婚礼时，却发现新郎只是个长相普通的人，至少在我看来，称不上英俊。

我曾问过程莎，她的老公真的是她特别喜欢的人吗？

她坦然地告诉我，她现在的老公其实并不是她的理想型。但是，他细心、体贴、脾气也好。她知道，他不是那个能给她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人，可他却是那个最适合和她结婚的人。程莎说，和他在一起，她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我们去学校里逛逛吧，”程莎说道。

“恩，好！”

我们一起踏进校园，阳光很好，暖暖的洒在身上。校园里的树还和以前一样，很少，根本遮不到一点阳光，四个背着书包手挽手并排走的女孩从我身边走过，我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不是嘲笑，只是想到了当初我们寝室的四个人。心里又突然觉得有些苦涩，我羡慕她们的年轻，羡慕这些刚入学的新生，他们还有四年的大学生活可以憧憬。

我们穿过了教学楼，经过了食堂，来到了宿舍楼。走到了我们住过的那栋楼时，

“也不知道宿管大妈换了没有，我们进去看看！”程莎说。

“不了吧，我不想去，我再往前走走，你等会来找我，行吗？”我毫不犹豫地说。

她笑了，说道：“行吧，那待会见！”

想到大一的时候，那个宿管大妈要我帮她抄过一整栋楼的水表，还留了我的电话，说以后有事还找我帮忙，吓得我故意写错了电话号码后面的几个数字，在那以后，我都尽量避免和她正面相遇。

我一个人往前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我们班的男生曾经住过的那栋楼。我顺着楼梯走下去，有戴着鸭舌帽的男孩，有手里拿着一本书的男孩，有穿着拖鞋的男孩，他们都匆匆朝着和我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走到了宿舍楼前的长椅，有手擦了一下，便坐下了。

7.

大学毕业前的某一天傍晚，我也是这样一个人坐在这椅子上，只是那时的我，怀里还抱着一个DIY的小房子。

那些年，看了那么多遍的恶作剧之吻，我记得剧中很多经典的片段，也记住了剧中湘琴送给直树的那个礼物。我也想送张宣一个毕业礼物。

我坐在那椅子上，低着头，手机里想要发给张宣的那条编辑了好久的消息，却迟迟没有发送出去。这一次，我没有了告白时的勇气。在那呆了很久后，我只觉得风吹得我有些冷了，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没看到月亮，但看到了几颗星星。最后，我抱着礼物，离开了。

回到宿舍后，我在QQ上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毕业快乐！他回复了我：你也一样，毕业快乐！还是带着那个坏笑的表情符。

我突然明白，这就像是他的习惯，对人礼貌有风度，说话的语气很温柔，喜欢大笑，喜欢同认识的人打招呼，这都是他的习惯而已。

我不是袁湘琴，他也不是江直树。

那一年，我毕业了，带着那个喜欢他的我。

8.

“嘿！你干嘛呢，坐这发什么呆呀，这可是男生寝室门口，你不怕被别人当做怪阿姨呀！”程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才晃过神来。

“什么阿姨呀！明明是姐姐，好不好”我看着她笑。

从学校逛了一圈，出来后，程莎邀请我去她家吃饭，尝尝她家老赵的好厨艺。我笑了笑以下午还要去我父母家为由，拒绝了她的邀请。

在车站，我们相互说了再见，然后，搭上了不同的公交车。

车上，人不多，我找了一个空位坐下，看向窗外，路旁的树，街上的人，天上的云，都在向后跑，它们都朝着和我相反的方向跑。我知道，我离学校越来越远了，我离我的大学时代越来越远了，我离张宣也越来越远了。

他要结婚，我还是不知道他新娘的模样。可我已没有期待了，我已经来不及改变了。我只想和他说一声，再见，和那个喜欢他的我说一声，再见。

今天，回家后，应该也是要开始答应父母安排的相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