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山魂》(135):悄然进山遇吝佬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马立生边烧毁鸽信,心中边骂:“尽是他妈倒霉的差使!”这个上司应说就在镇子里;他疑是钟棠。但这种事是不能去询问的。
上司的命令是不可违的,他收拾了手术必需的东西,正考虑找个什么借口瞒过石芝秀好出发。一直到傍晚,也没想出个好主意,于是,他又擦起枪来。因为什么借口也没有打猎来得自然可信。他原先想骑牲口先到西岔;如果背着猎枪出去,就不能走大路,也不能骑牲口。
一见他擦猎枪,石芝秀就嚷着:“立生,你快别遭那份洋罪了!我们难道还像黑嘞嘞图着卖那么几张狍子皮?五更半夜地在山野里折腾,受苦不说,也危险啊!”
“活着,就是一件危险的事儿!”马立生冷眼看了看石芝秀,“庸俗不堪的议论!打猎,在欧洲,是有什么协会组织的。它是锤炼意志、陶冶性情的高雅的运动。只有黑嘞嘞那种人,才用它做买卖,玷污打猎固有的纯洁意义。你懂什么?不学无术!”
石芝秀一只老鼠似的,站在一只狂躁高傲的公猫面前,她不再声张,骇然地动着两只恐惧的眼睛。
旋即,马立生又觉着语气过头,和缓地解释着:“人做什么事情都怕着迷。比方说酒徒、赌棍、色鬼。哈哈,我就喜欢雪天到山里跑跑嘛,你看,你还不高兴。”
“立生,看你说的!”石芝秀立刻欢喜起来,“我是怕你跑得太辛苦了。”
“谢谢你,亲爱的。这就叫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既愿如此,别的也就没放心上。有所得,必有所失。你给我准备些吃的东西吧!”马立生吩咐着。
石芝秀去准备去了。
马立生五更天正要出门,天福楼的伙计跑来砸门,说掌柜的黑嘞嘞病得说了胡话,来请他看病。马立生胡乱给了几包镇痛的药片说:“够吃三天了。三天后不见效,再来找我。”天福楼伙计道了谢。马立生冷笑了一声,跟着就上了路。
出了镇,他打算上了青松岗之后,不走通西岔的车道,而走一条他从前打猎走过的林子里的抄道儿。也不知这抄道儿上两条雪沟好不好过,为了稳妥和少遇见人,不好过,也只好过。
谁知没等爬到青松岗顶,就碰上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他不认识的何贵。何贵这些日子在伐木场子里修爬犁做木匠活儿。头两天,他从明月岭的一个赶爬犁的老乡嘴里听说他儿子何大顺在天源好阔,人家掌柜的还给他张罗媳妇儿。他老想能得个空儿亲口问问,老不得机会。这回是场子里头派他到下河口去买刨刃子,他挺高兴能顺便看看大顺。半夜就起身,爬犁没上山,他就走了一节子路了。起这么大的早,还有另外个原因:他平时早晚两头挤工夫,在木匠房里做了十来个马扎子小凳儿。临走,他用条麻袋装了,瞧个没人看见的时候上了路。这会儿在青松岗下遇见了头一个生人,就想兜销兜销:“唔,这位同志,可买马扎子?”
马立生一愣:“什么马扎子?”
何贵撂下麻袋就要往外掏:“就是小板凳啊!”
“哦哦哦——我不买这东西。”马立生不耐烦地摇头走了。
何贵不死心。他想进镇前出了手,免得到镇子里遇上哪个熟头熟脸的不好看。又兼他也是初到山里来,没见过打猎打扮,以为是个腰包厚实、花钱不打怵的主儿,便赶了一步,说:“便宜!你要两个吧!实在也没几个。”
“唉——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呢?”马立生拍拍猎枪,“没见我这是急着干啥?呔!”
“你看你这个先生!你不要就不要呗,干么急头酸脸的?真也是少见。”何贵嘟嘟讷讷地把掏出来的马扎子又放进麻袋里,打了个主意——不如交给大顺,叫他慢慢出手,又不显山又不露水的。十个马扎子,也是一泡钱啊!买件衣裳怕是用不了。
何贵进了镇子,闻到天福楼飘出的菜香气,他想进去喝上一壶,却又舍不得钱;把口水往肚子里咽了咽,直奔天源去了。
天源的大门,今儿开得特别早,三更天,就有几个人来敲天源的大门。他们是明月岭的做木头的,因为明月岭被土匪黑老二搅了一家伙,他们害怕,不想在那儿呆;又听说何大顺在天源得到不少好处,他们也想到天源干。这事儿,孙洪仁对看门的老钟梁早有布置,所以门儿一敲,钟棠就把他们让进去了。孙洪仁也会调理,派了何大顺给他们安顿吃喝拉撒睡,上工就拿钱。这几个人是乐不得的,何大顺忙里忙外,可就累得不亦乐乎了。
何贵背着麻袋来到天源门房的时候,何大顺刚把从明月岭新来的几个人安顿好,赶到经理的客厅去回话。
张天源今儿个也起得老早,是孙洪仁把他叫起来的。他穿了件团花缎面狐狸膝皮长袍,脚上着一双骆驼毛擀的大毡鞋,踢哩嗒啦地在屋里踱着步。孙洪仁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用羹匙儿喝着下河口果香铺买来的五果仁的油茶面儿。
张天源说:“看来,倒要谢谢黑老二这小子。没他到明月岭开几枪,何大顺这个人幌子还不会见效呢!天源也不会添上这么几个宝贝,让我吐气。”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