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我的魂
这是无意在微信群里看到的一张照片,阴云蔓延到天际的苍穹下,寂静地坐落着几排低矮破败的平房。
就是这样一幅在别人看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画面中的地方,正是我魂牵梦绕的故乡。此时,在我眼里依然透着温暖,就连空气似乎也透着热闹刚刚散去的余温。
这丝丝暖意,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少年,还有我懵懂的青春。
记忆里的童年,物质是匮乏的,而快乐却是无尽的。
记得小时候几乎家家的情况都不相上下,谁家的孩子除了一日三餐,都再无任何零食可吃。而正长身体的我们却似乎总有着旺盛的食欲和永远也吃不够的胃。于是,储存在家中窖里稍稍冻过吃起来有点甜的生土豆、白萝卜,甚至,等在鸡窝旁刚生的蛋,便都成了我们的美食。
那时每逢夏季,连队队部每周都会派一个人,赶着大车去场部给职工家属拉蔬菜,蔬菜拉回来堆放在大食堂地上,再由管理员卖给排着队等在门外的人们。
每每这种时候孩子们是最兴奋的,因为跟各色蔬菜堆放在一起的,时常还会有绿油油的黄瓜和看上去就甜润多汁的西红柿。孩子们热切的目光,时而看看从身边走过的别人家买到筐子里的蔬菜,主要是在心里比比谁家的黄瓜西红柿买得多;时而偷偷地咽着口水。
记得有一次,我和我姐也着急地排着队,可左瞅右瞅就是看不到父母下班回来,轮到我们也只好让给排在我们身后的别人。手心里紧紧攥着的两枚从抽屉里找到的硬币已经温热发粘了。
一直到身后再没了排队的人,管理员叔叔温和地问我们打算买什么?我迟疑地看了眼姐姐,伸开了攥着硬币的手,姐姐连忙说:我们的父母都还没有下班回来,现在我们只有两分钱,能不能先卖给我们一点儿黄瓜和西红柿?
管理员叔叔一听,看了一眼我摊在手心里高高举起的硬币顿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说:叔叔今天请你们吃,就不要钱了,接着给了我们每人一根大大的黄瓜,一个西红柿。我们极力抑制着心里的那点小窃喜,谢过叔叔一路蹦跳着回家了。我记得那天的黄瓜格外甜……
大人们因为忙于上班,是无暇顾及孩子们那些细枝末节的成长问题的,于是,我们也就在这样一个宽松、快乐,时而会出现点小状况的情况下,茁壮地长大了。
上初中以后,家在连队的我们集体住校了。大宿舍上下两层的双人床要睡六个孩子,由于睡觉挨得紧,即使爱清洁的母亲在我们两周一次的回家时,多么彻底地给我们换洗,我们还是被染上了虱子。
第一次看见虱子,是在上自习课的时候。忽然感觉脖子后面有点痒,就在伸手挠得时候指尖触到了一个小小的东西,拿出来凑近了看,竟是一个颜色灰白,体型有点圆的小虫子。忽然间,我恍然大悟,可能这就是被叫做虱子的小生物了。
我把那虱子放在课桌上不知被哪个同学戳开的小坑洼里,用铅笔尖恨恨地消灭了。
住校可不比家里,那时学生多,我们仅仅初一就有九个班,每班至少30多个学生。食堂的大锅饭肯定好不到哪里去,菜自是没什么油水,可馒头却是货真价实,食堂师傅们亲自在大笼屉里蒸出来的。顿顿两个大白馒头一份菜,我们各个长得健康敦实。
最是盼望着两周一次的回家了,连队的拖车不一定每周都来接学生,但这也绝对动摇不了我们回家的决心。爬到别的连队的车上,因为个子矮小,我们被大的学生挤到边上,由于车厢很矮,害怕拐弯时被飞快的拖车甩出去的我们,只能扶着车厢蹲在边上,任凭中间个高又淘气的学生随着拖车拐弯时的惯性,把我们压得一次次吱哇乱叫。
尤其是在冬天,到了目的地,下车的时候,连冻带蹲早已经麻木了的脚,以至于下了车,磕磕绊绊的得走好一会儿才能缓过劲来。但所有的这些不适,都在走进家门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了。屋子里充满了母亲早已做好的饭香,熟悉又温暖。
家,真是个好地方。
大学毕业那年,因是部队院校内招,我又回到了家乡招工了。那时我们所属军区后勤部的企业尚未改制,连队人还很多,忙忙碌碌的工人、气宇轩昂的子弟兵、还有欢叫的孩子和体内发酵着青春的我们,到处一片喧嚣,一片生机。
记得那年“三八”妇女节,连队与驻地部队搞联谊。全连工人家属,就连孩子们也都去凑热闹了,这是第一次与驻地子弟兵正式得“会晤”。
大食堂被我们一帮青年人临时布置地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日光灯被缠上了彩色的皱纹纸,一改平日里单调的白色,泛着或粉或紫柔和的光,墙壁上高高低低挂着五颜六色的气球,也在音乐声中上下翻飞,极有气氛!
年轻的我们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联谊会开始了,一轮轮的游戏过后,安排了舞会,豪情的工人们倒是也没怎么拘谨,自顾带着扭捏的媳妇儿,也不管那舞步如何“豪迈”,踏着鼓点在音乐声中大跨步地跳了起来,那舞姿一时让跳或不跳的人们都开怀大笑,舞会进入了高潮。
只有一对子弟兵搭档跳得堪称完美,每个变换的舞步,每个旋转,都那么的不一样,引得大家“啧啧”称赞。尤其是那个身材略高的军人,舞姿潇洒又不失英武,我不自觉得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欢喜。
在那以后再见到,便本能得有了一种紧张,甚至远远地看到就立马转身,就这样,越是想见,越又怕看见。慢慢地,从别的女孩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字,也知道了原来他是连队诸多女孩争相喜欢的对象。
我还知道,女孩们有人给他送过鞋垫,还有人甚至以各种借口去营房找过他,我也听人说,他并不喜欢她们中的哪个,我心里发急,可天性腼腆的我,跟她们相比性格上明显不占优势,我连见都不敢见,只好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的爱情盖一座城堡,我知道我已无药可救。
直到年末,他回家探亲要走了,那些女孩去送他,我也没能对他说出我的心事,我的心事只有英子知道。
快要过年了,跟连队公务员一个宿舍的英子帮我抄到了他家的通讯地址。因为那时候,子弟兵给家里打电话,常到连队办公室用那部唯一的长途电话机,每次打到哪里都是要登记的。我打算鼓起勇气用这个地址给他寄一份贺年卡,这样,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不回,至少我总能知道是我一厢情愿,那我也死心了。
贺年卡寄走了,按照时间推算几个来回都够了,还能说明什么呢?我难过之余又难堪,我怕开春回来再见到他,我会难堪死的。就在那样一种情况下,有人来家里说亲,似乎是为了赌气又或是逃避,我点头答应了,男方大我五岁。从订婚到结婚前后不过两个月,后来也证明,当时我荒唐的决定是犯了多大一个错误!多年后的一天,我那段错误的婚姻终将还是结束了。
后来我听说同样性格腼腆的他,其实是托过人想要问我的,而那人告诉他:人家是大学生,估计不成!是居心叵测还是具体什么原因?那人终是没来问过。而就在我结婚那天,探亲回来的他窝在营房里三天没有吃东西,只是喝酒,喝醉了就哭,原来他一直喜欢的人是我,而我那时已为人妇,任凭我再怎么知道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太晚了。
年少的我们不懂爱情,不知道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后来,部队企业一律取缔,他也随同部队走了,打那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如今二十年过去了,那个清晰的印象,在脑海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得模糊,模糊得只剩下一个轮廓……
我知道,那段其实从未开始过的爱情,只是我懵懂青春里还未来得及开放就凋零的一朵花。
时至今日,即使那个远去的故乡而今如何破败;即使现在的我们如何衣食富足,依然会在某一个瞬间,比如,一顿儿时的美食,一阵凉凉的秋风,亦或是一个漫天飞雪的日子,都会勾起我们对于故乡的思念,因为,那美食,那秋风还有大片的雪花里,都藏着故乡的味道,藏着痛并快乐的时光……
我忽然就明白了,我们在成长的道路上每一次的离开和回归,都是因为身心在外面受了苦,而急于让心灵和身体得到足够多得抚慰,然后有勇气再去面对更大的困苦和挑战,再回来,再离开……
在一次次的离开和回来这样一个轮回中,家,让我们逐渐变得坚忍、强大,以至于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们终于能够独自面对一切的好与坏。
世间万物皆有规律,我们趋之若鹜的一次次赶着回家,这是人的天性使然,也是自然规律。
我爱我的家乡,那个我魂牵梦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