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本就不相同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却传来呵叫声“快往前跑!”随之后背一痛,传来皮鞭与皮肤的撞击声。疼痛驱使着吴犇没有多想就往前跑,但脚离地的那一刻,落脚将会踏空的恐惧迅速占据了吴犇的大脑,伸出去的步伐随之变了形状,原本要往前移的重心只前移了一点。虽然每一步坚实的落地让吴犇都松了一口气,但是前进的速度较常人慢了很多,跑步的形态也变得很滑稽。随着后背不断传来的疼痛与声响,吴犇艰难地往前跑着,然后一脚踏空……
在身体落地的前一刻吴犇惊醒了,满身的汗水。原来是一场梦。
吴犇醒来已经十点多了,宿舍里已经只剩下他自己。也许是室友想让吴犇缓解下悲伤多睡会,也许是吴犇失眠太晚睡得太沉根本没有听到室友们起床的声音,结果吴犇破天荒的睡到了十点多,太阳已经高升的时刻还是第一次。
比起高中时代,大学时代的睡眠的确是很奢侈的享受。不过大学时代的睡眠也分为三类。首先早上六点半起床,晚上十一点睡着的多半是学优客类;其次,早上八点钟起床,晚上十二点钟睡多半是普学一族;最后,凌晨以后入睡,太阳高升后起则基本是学差一类。虽然还有很多细分,但是基本上这三类已经包括了很多大学生。
而多年以后,吴犇发现这三类睡眠的划分在社会上也可以的。工作以后需要早上六点多就起床的劳动密集型的民营企业多半是个代表,而晚上要到十一点多才睡多半是因为加班到晚上九点,洗洗弄弄基本也就到晚上十一点了。而与大学不同的是,这般作息的人通常收入在国民收入排行榜上基本倒数,而大学分数榜上这类人基本前列。而大学普学族的作息时间基本反映了公职、国营或大型企业的工作制度,而且与私营企业十天休息一天或者十五天休息一天不同,上述这类企业里的员工基本就是劳动法里保护的那类员工,能够有正常的假期时间。大学渣类的作息时间基本上是社会上成功一族的作息时间,他们是不用上班或者不用按时上班的成功人士,即便有这样舒适的作息时间,这类人的收入也是社会中的佼佼者。
不过此时吴犇所处的时代还是一个到处高捧私人企业的时代,有志青年似乎都打算毕业后到灵活而充满效率的私人企业一展拳脚,吴犇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吴犇也发现了一些矛盾的舆论,一方面舆论贬低着公务员、事业单位、国营企业的工作,另一方面却又有各种托关系、走后门进入公家单位或者干脆用自己孩子的标准当招人标准的报道。为什么一个个不能发挥人生价值的无所事事的职位会有那么多人挖空心思要自己或者让自己的家人进入呢?总不至于那些人都是笨蛋吧?
吴犇下床洗漱一番,看了看自己的作息表,知道自己上午没有课程,也就放心了自己的晚起。昨晚的消沉已经渐去,但是想起自己昨天的表现,还是感觉很难堪。“自己怎么会那么傻呢?吴犇自言自语道。”虽然已经晚起,但是离吃中午饭还早,于是吴犇就掏出了自己的英语书籍,进行学习。
晨读是学习英语的必备环节,虽不知道是谁的发明,但是已经广入人心。不过对非英语专业的学生而言,当务之急就是大学的四级和六级考试,至于和能流利的和外国人交流,那只是少数人的事。于大多数人而言,毕业时能有个英语四级或者六级的证书就算大功告成。而江大的不同在于,大学英语四级必须要到大二才可以报考,这样很多人原本可以靠着高中的余热通过考试的人,被冷却了一年后再也没能通过四级考试。虽说大多数工作中英语都不起什么作用,但是却有很多工作的招聘简章上明确要求有英语四级证书,原因基本有两个方面。首先,工作中的确会有一些英文符号需要辨识,其次这样一个门槛可以筛选掉一部分的竞争者,让最终的的入职者的资质比较高。至于这样的标准是否一定可以招收到质地优良的人力资源谁也不敢保证,但就像谁都知道打仗时没有人通过做一百个俯卧撑来制服敌人但俯卧撑依旧是军人体能训练的基本功一样,设定这样的标准至少招到的人智能绝对可以满足要求。至于那些头脑精明,不愿意在没有的学习内容上浪费时间的金子们,由于和学不会的沙子们混在一起无法分辨,也就只能以沙子的价格标价了。这些人毕业时看到一些优秀公司的招聘简章上出现的“成绩要在全专业前20%”的 字样,恐怕会后悔很多吧,至于那些经过更多的努力到最后又发光了的金子,在谈及自己的大学时,为了不承认自己当时的愚蠢,也不得不大肆宣扬大学课程的无用。而事实却如下所言:不是学习没有用,而是你没用,因为你没用,所以你没用。
牙牙学语一般读了一会英语,吴犇开始默写单词。虽然现在宿舍里没有人,但是难保隔壁的宿舍不会有在酣睡的同学,所以吴犇还是放弃了晨读,改为默写单词。英语好难学!这门从初中开始一直持续到大学二年级的英语课程总共花费了大约1800个课时,平均一天一课大约需要360周的时间,到头来真正掌握的人却不是很多,还不如花费1500个学时去学习一门手艺。每每这样想吴犇就很泄气,不禁要问难道那些智力一流的课程设计者难道就没有一个全局性的目标吗?英语要学到什么程度才算一个会呢?当然,吴犇对那些宣扬小孩子学习母语只要三年就会了的言论很不以为然。自己也是从小孩子长大的,三岁的小孩会讲那些话自己还能不清楚?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从小学到高中的课程还有什么用?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娃娃最初学会的都是很有用的部分,例如:我要吃奶,而不是:你好吗?(how are you ?)我很好,谢谢!(I am fine,thankyou!)。什么时候英语学习能按照马斯洛的人的需求关系来安排,也许就不会出现某作家说的某某到国外连手纸都不知道怎么说的尴尬,也不会出现电影《欢迎来到东莫村》里乡村教师听完飞行员的回答后的那句:他应该说‘I am fine’的讽刺了。
吴犇已经默写了好几遍课本上的单词,合上了厚厚的英语课本,时间还有半小时才能到12点。望了望窗外明媚的阳光,吴犇穿上了外套,沿着宿舍的楼梯到了宿舍楼顶的阳台。阳光温暖,微风轻拂,天空很蓝,远处的云很白。楼顶上还有一点积水,看得出是昨晚上下了一场小雨,空气很清新很湿润。
宿舍楼有六层高,所以站在宿舍的楼顶可以有很开阔的视野。吴犇站在阳台边,扶着围栏,一眼望去全是学校里参天的大树。大树的叶子四季常绿,树底下的车道隐约可见,偶尔可以看到路过的行人。越过学校的围墙,外面就是高高的小区大楼还有新开张的大商厦。汽车鸣笛声,教室喧闹声,食堂的饭菜香,这一切的一切让吴犇的身心获得放松。面积一千亩的江大,由于有齐全的礼堂、图书馆、体育馆、食堂(两座)、精工实习厂、教学楼、游泳池、操场、多媒体大楼以及宿舍等设施,校园显得有些拥挤,但是较之其一年4000名毕业生的毕业生产量,其单位亩产也只有4人而已,并不算太拥挤。而对于那些圈地几千亩,但每年毕业生还不如江大的学校,吴犇觉得其太过于低能。
晒了会太阳,吴犇下了楼,要赶在下课之前解决吃饭问题。江大尽管年亩产毕业生只有四人,但是两万多师生集中在一块1000亩地的地方,堪比一个城镇,而每到饭点就更像是热闹的集市。较之一般学校只有一个食堂的悲剧,江大有两个食堂,而经营者远不止两家,这样既有上面提到的竞争好处,同时又可以避免人流过于集中,减少了安全隐患。
食堂果然人不多,吴犇打了饭菜,走到靠窗近电视的地方坐了下来,而这时恰好十二点整。不到一会儿就见到黑压压的人群慢慢洇过来。吴犇边吃着饭,边观看着这神奇的现象,心中涌出一种莫名的感动。那种感觉很陌生却又很熟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多张不同的脸,不同的体型,不同的动作,在道路上汇成一个整体,变得像是一个巨大的生物体,而这个生物体的目的只有一个:吃中午饭。
人群已经进入食堂,原本较为安静的空间里立刻充满了各种喧嚣,空旷的座椅慢慢地坐满了人。吴犇在食堂变得拥挤前,结束了进食,从出口走了出来。
宿舍楼与食堂有点距离但不是很远,所以饭后的吴犇慢悠悠地往宿舍走。突然间吴犇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到了嗓子眼,不是食物中毒,而是因为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柳疏影。
吴犇如同做错了事的小学生,望着渐近的柳疏影,有一种想要转身逃窜的冲动。可惜旁边没有岔路,而回头却又会失去近处看一眼的机会。也许我没有勇气去说我爱你,但是却希望可以靠近你,哪怕只是擦身而过的离去。于是吴犇低着头,红着脸从柳疏影旁走过,既是紧张却又幸福。而柳疏影却几乎没有注意到吴犇,因为她正在与旁边送她回宿舍的护花使者说话,盘算着这个潜在的追求者在自己的心中排在第几名。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吴犇已经很满足,因为他不仅近距离看到了自己的女神,同时也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声音是那么多悦耳,仿佛银铃,如同天籁。不过,吴犇也注意到了柳疏影的跟屁虫,那个衣着光鲜的男人。
因为比较,所以不同。李白的师傅写下《长短经》来教人帝王学。而辨长短,知好歹是其核心,与《鬼谷子》里的“审度“异曲同工,都是智慧的开始。而与光鲜男子的对比,也让吴犇意思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所谓的成长,有时也只是一瞬间。从孩时世界就是自己,到小学时时间就是自己村,到中学时世界就是自己所在的县,再到大学的世界就是全中国,仿佛世界因自己而存在。但现在,虚假的感觉已经破碎,留下的是赤裸裸的现实:原来世界并不属于自己。
自从迷失于柳疏影的美貌,吴犇就一直处于高信息量的环境中,很快单纯的大脑就因过负荷而过热。而这种兴奋与萎靡交替出现的毛病则是所有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仁的人都会犯得病。而抵抗力的差异又使得有些人只是稍微烦恼了一下便恢复了正常,而有的人则因为大脑不作区分过负荷处理大量信息而高烧,更有甚者精神变得不正常。
对于吴犇这个见到外省人都会兴奋得赞叹地图原来是真的人,吃完校医院拿的退烧药后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但是却没有了往日的快乐。
因为生病,距离上次见到柳疏影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一想到那个光鲜男可能更近了一步,吴犇就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心痛。心中的难受就像那个梦,不知奔向何方也不想去动,但身后的鞭痛却需要往前奔跑才能避免。而吴犇这里,这条皮鞭就是时间。时间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停止,也不会因为自己想休息而变缓。
吴犇躺在床上,望着自己钉在天花板上的时钟发呆。自己实在不想动,虽然没有干什么,但总觉得大脑很累。可是时钟却丝毫没有要停止的迹象,秒针每转一圈时间就过去了一分钟,而这一分钟自己的竞争对手就可能更近一步接近自己的女神,而自己却只是躺在床上度过了这一分钟。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每过一分钟,吴犇的心就一痛,因为在他浪费的这一分钟内对手可能更近了一步。就这样,吴犇重复着这个无聊的分钟游戏已经两个小时了,太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到室内,而吴犇丝毫没有想起来的意思。
最终吴犇还是起来了,不是因为自我的循循善诱起了作用,而是因为在秒针转过153圈后,吴犇的肚子响了。饥饿感的驱使下吴犇只用了十五分钟便起床、洗净来到了食堂。
时隔一周,吴犇又再次来到同一个食堂的同样的位置。望着相似的窗外景色,品尝着味道未变的食堂饭菜,吴犇觉得自己变了。一周以前还觉得很熟悉的校园,如今在吴犇眼里完全变得陌生起来。曾经的自己愉快的穿行于校园中,觉得校园就像自己的家一样,但现在觉得校园很陌生。曾经所有的亲切感都是幻觉,自己对于这个校园只是个长时间的客人,而这个自己曾经当成家的地方,有很多自己不认识,不了解,甚至不明白其生存方式的人。所有的这些一直都是存在的,但是为什么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
吴犇草草吃完午饭,回到宿舍时楼道里已经有人了。拿上了下午上课会用到的书本,吴犇穿过楼道,走下楼,准备到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路过隔壁的宿舍的时候,聒噪的电脑游戏声已经开始。曾经不曾在意的游戏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吴犇虽然庆幸自己的室友不是什么间歇性呼吸的鼾声大王,也没有这种游戏时特意加大音量的怪胎,但是却开始怀疑如果未来的社会就是如同自己周边的宿舍一样乌烟瘴气,那么自己将如何在其中生存呢?虚伪、无用的处事哲理说过,人无法改变环境,只有适应环境,但是却也有说过,人要勇敢的保持自己,把环境改造的适合自己生存。如果流行的处世哲理人格化,那么他一定狡猾的无懈可击。
中午时分的教学楼很安静。吴犇找到一间没有龌蹉小情侣的教室,走到窗边的座位,打开窗户放下手中书。数以十年,虽说大学中的过客已经过了很多批,但是大学里流行的行为却没有多少变化。总会有些小情侣为了节省点住宿费或者说为了更加的刺激而在校园的角落里苟合了事,看似浪漫刺激,实则龌蹉不堪,和城市中发情的流浪狗没有什么区别。
吴犇望着窗外,体味着自己心中的疼痛。十几年的学校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景,而自己所学的所有也无法解释自己现在的情况。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柳疏影身边的光鲜男,不,不是因为光鲜男,是因为柳疏影。或者,也是因为自己,因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