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宝典青芒杯征文Ⅰ天堂
编号:2158
文/13木鱼
刚过完十一,告别了来看我的那几个朋友,我一人坐在自家院子里,取出了最后一支“雪域”,想着接下来,我该干什么,来讨生活。
烟丝渺渺,我的思绪也回到了去年……
去年这个时候,我正开着一辆运输车,奔行在新藏公路上——以一名汽车兵的身份。这是我入伍四年来第一次开新藏线,一路上荒无人烟,由荒漠到冰山,从平原到高原。
这一路上我开的很小心,速度不快。但为了防止打瞌睡,闭着眼睛冲进死人沟里去。我不得不狂吸烟,喝红牛。
晚上宿营的时候,我经常看到几个骑行的驴友带着自己的小帐篷和睡袋来和我们同住,因为他们怕狼——高原狼。
刚进入西藏的前几天,我的战友就在一个厕所里发现了两具驴友的尸体——只有半截。高原气候恶劣,而生在高原的狼群求生欲望更强。
我很佩服这些驴友,如果我没有任务在身,却是这辈子都不会到这里走一遭的。海拔过了三千米以上,即便是有高压锅也吃不上一顿习惯的饭了,而稀薄的氧气又让我晚上难以入眠,到了白天只能硬撑。
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走着。到了第三天,由于一些故障原因,导致我的车在一处达坂下面停了下来,而车队的战友则要赶去下一个兵站运物资,只能先通知兵站的修理工过来,而他们则撇下我先走了。我和另一名领导坐在车里,嚼着口中的士力架,等着修理工和拖车的到来。
天色渐晚,坐在车里有些冷了,我只好下车走走,看看这些神圣的雪山和死气沉沉的盆地。
走了离公路不到两百米的距离,我看到了一个人,躺在不远处。我急忙跑过去看看情况,看到了一个女子卧在地上,我赶紧将她翻过身来。她脸色发白,浑身冰冷,但是还有心跳!我赶紧对她进行了心肺复苏,然后招呼领导,我们两人一起将她抬到了车上,发动了车辆并且将氧气面罩戴在她头上。
忙完了以后我才有时间打量这个女子。而让我感到惊奇和不可思议的是,她脚上穿着一双断了跟的红色高跟鞋,穿着一条薄薄的牛仔裤,身上套着一件棕色的大衣。这根本不是驴友的装备,而且,如果身穿这身衣服,也不可能从叶城走到这,更不可能翻越几个海拔五千多米的达坂从狮泉河走到这。
天色已经黑了,女子的呼吸平稳了一些,可是还没有转醒。我望了望窗外,远处的山脊上又多了几双绿森森的眼睛。我的枪里没装子弹,我和领导两个人更不敢下车了。
过了一会儿,这女子终于转醒过来,看她想要说话的样子,我急忙把面罩拿了下来。
“天堂,也有兵哥哥站岗吗?”没来由的一句,我也没弄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小姐,你刚刚在路上晕倒了,我们把你救了过来。”领导在一旁搭腔到。这女子好像才注意到他,微微皱了一下眉,然后又闭上了双眼。我看她体力不支,也就没在叫她。这时候才观察到她的容貌。这女子有着细细的柳叶眉,高挑的鼻子,嘴唇小小的,淡淡的。清秀中还带着一丝妩媚。
又等了一会儿,拖车终于来了,还有我一起叫过来的救护车。卫生队的战士将这个女子送上了救护车。我们一行人就赶紧往兵站赶。等到兵站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三点钟了。我躺在床上,一方面因为高原头疼睡不着,另一方面,我也在想,到底是为什么这个女子会出现在这要人命的青藏线上呢。
第二天,因为要修车,我只好等下一批车队上来再一起行动。这一天的时间,都在和老师傅一起修车。我这人话不多,虽然也想听听老师傅在这4500米的高原上有什么经历,但是还是没有打开话匣子。“小伙子,昨天晚上那个女娃子是你带上来的?”倒是老师傅先打开了话匣子。“对,是我们在路边发现的她晕倒了,就给救上来了。”“哦,怪不得咧。”“怎么?您知道她是从哪来的?”“饿也不清楚,估计是逃出来的。”“逃出来?”“别看这一路天堑,没什么活物,但没人管的地方更是乱滴很。”我好像明白点什么,但我也不是个爱打听的人,所以也没多问。
又到了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看来我这个身体对高原环境适应的还真是慢,又感觉胸口闷得慌,只好出了屋子透透气。
今晚出奇的没有风。我坐在台阶上,掏出了烟,边吸边想事情。主要还是想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吸完了一支又想吸第二支。可是我一摸烟盒,一包黑兰州已经抽完了。这时伸来了一只手,递来了一支烟。我又惊又异。惊的是竟然有人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我身边,看来高原上注意力也很难集中了。异的是这个人竟然是那个女子。我连忙道了句谢谢。
“不客气,这是你救了我一命的谢礼。”一支烟抵一条命,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比较。说着,女子坐在了我的身旁,她现在身上裹着一件军大衣,但身上还是传来一股清爽的香味,让我不由得呼吸深了一些。她忽然看着我我笑了笑,“当兵的,我理解。”
我有点囧,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烟上。这是一支雪域,听说阿里有卖这种烟的。“你从阿里来?”
“是呀。”虽然“呀”字发音是个上声字,但她说出来,仿佛像个伤疤一样。
我惯不喜欢揭人家伤疤,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只好自顾自的吸起了烟,可是脑子里却不能想起之前想的事儿了。“这的星星很大,很亮吧。”这种事情我从上了四千米的海拔就知道了,初看觉得很美,看久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就像我从内地初来海拔一千多米的新疆当兵一样,刚开始发现新疆的夜晚繁星点点,美不胜收。但是,看久了就没什么稀奇了。
但是我还是违心的回了一句“是的,很美。”
“喂,兵哥哥你都不会隐藏一下自己的情绪的么?”忽然听到她的一句抱怨,却感觉声音反而没那么沉重了。
“是真的很美,我一直想看这里的圆月呢。只是我还有点高反而已。”我硬着头皮胡扯了一句。
“高反么?我倒是有个偏方可以治一治。”
“哦?”我扭过头,正准备好好问一问,嘴唇却贴上了一片柔软,心里仿佛点燃了一束火苗。我呆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这片柔软就离开了。
“一条命,一个吻,兵哥哥,我不欠你喽。”说着,这个……女孩儿向摸小孩子一样摸了摸我的头,转身离开了。
而那片柔软,却久久不肯离开。
清晨,我吃过早饭,准备了一下,第二批的车队就已经编队完毕,我也要随着队伍出发了。
出发前,在车子里,我朝着卫生队的窗子看了看,没看到什么。稍微有些遗憾,也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什么。
一路上很顺利,过了一天就到了狮泉河。我们来到了驻地,拉起帐篷,驻扎了下来。第一天的事情很多,我又被安排开水车,就是开着车到镇上去打水,然后回来给炊事班和战友们放生活用水。这是一个比较轻松的活儿,还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开着车在狮泉河镇转了一圈。狮泉河镇很小,一头石雕狮子矗立在城中心的环岛中央。这就是小镇的象征了。以环岛为中心,四条马路向外延伸。城中的商店、餐馆临街而开,不过客人却不是特别多。公用电话倒是随处可见,路边有许多房屋还在搭建,这倒是给我了一种小镇在努力发展的感觉。路边的行人不多,不过每个人都像是有故事的人。我也总是听兄弟们说,来到这个地方的,好多都是躲债的,犯了法的人。也许是他们的话给我留下了主观印象,所以我心里也一直保持着警惕。
狮泉河水从城中缓缓流过。全镇唯一的绿化带是沿水泥马路两侧约1公里长的班公柳。据说这是阿里人十几年前为了植树造林,从200多公里外的日土县班公湖北岸乌江区的一条沟里移栽过来的,故称班公柳。
我把水车开到了指定地点,然后就躲在阴凉处等水车加满水。忽然感觉后背有人用枪抵着我的腰。顿时脑子里一片混乱,我还没有强到手速大过枪速,况且这也不是演电影。我穿制服有谁敢动我?难道是别国特工抓舌头?靠,那也不能抓我……
“举起手来!”怎么是的女孩儿的声音?还似曾相识?我赶紧回过头来。
“噗!”原来是她,“兵哥哥,你好笨。”她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她穿着一身运动休闲装,有点大。戴着一顶鸭舌帽,淡黄色的马尾辫甩在身后。脸上还罩了一架大大的墨镜。嘴唇上……嘴唇上涂着鲜艳的口红。“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说着,她直起腰,摘下了墨镜,抬起眼镜看着我。我还是第一次看她的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一笑起来仿佛整个眸子会发光,让人一暖。“喂,兵哥哥,兵叔叔!”
“嗯?你怎么在这?”我的魂儿被叫了回来。顺便接过她抵着我的那把“枪”——一根冰棍,以掩饰尴尬。
“看月亮,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月亮一定会又大又圆。”
“哦。”
“哦什么哦,你不是想看月亮吗?”她拿着雪糕棍戳我胸口,我新洗的衣服……
“嗯,明天晚上我有岗,我可以边站岗边看。”之前说什么看月亮我也是随便说说……中秋节看月亮,多让人伤心的一件事儿。
“哦?在哪?”她眼睛骨碌一转,我刚好的高反又起来了。
“说呀!”
“×××。”
“哦,倒是不远。行了,我知道了。中秋见。”她把雪糕棍插在了我的衣兜里,转身走了……
中秋见……
我忽然想起来,我好像很久没谈过恋爱了。
中秋节,老天也没抹了面子,月亮果然是又圆又亮。明晃晃的挂在半空中,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了似得。今天的夜晚也争气的没有刮大风。兄弟们都在帐篷里看中秋晚会,我也豪气的揽下了两个小时的岗。我的哨位在一处并不怎么重要和显眼的位置,所以我也不确定她会不会来。来了会不会找到我。所以我一边站哨一边望着前方的一片红柳滩。
忽然从红柳林子里冒出一个身影。畏畏缩缩的……如果不是我站哨的话,恐怕她就被抓了。我这个哨位有点潜伏哨的性质,真怕她找不着我,所以我赶紧朝她挥了挥手。
果然,她看见了我就笔直的朝我奔了过来。
这里的晚上很冷,她穿着羽绒服,可是脸上还是冻得红扑扑的。她站到我面前,手一伸,掏出了两块月饼给我。
我们坐在土坡的一侧,嘴里嚼着月饼,看着明晃晃的月亮,连月亮脸上的坑都看得清楚。我还要时不时的看一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和检查的人。
“你到过冈仁波齐吗?”她问。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来西藏。”
“哦,有好多朝圣者前往冈仁波齐转山。”
“你信这个吗?”
“不信,他们又没犯错,为什么要通过转山来洗清罪孽呢。”
“你相信有天堂吗?”她问。
“不信,我只信共产主义。”
“噗!我信啊!你看这里多美。这里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我看了看她,她眼神里闪露出了一种由衷的向往。
“那你是喜欢这里,还是向往天堂?”
她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嗯……你想说吗?”我抑制住了想要打探她过去的冲动。
“不想。”
我把她的手揣进了我的怀里。凉凉的,软软的。
“你叫什么名字?”
“一一。”
“依依不舍的依依,还是所谓伊人的伊伊?”
“在水一方的一一。”
“真好听。”我由衷的说。
她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
我爱上了这个味道。
天上不时有流星划过。我们都没有像孩子一样抓紧机会许愿。
因为满足。
就这么静静地坐了很久。
她没有电话,所以她走时,我把我的电话号码留给了她。
回到帐篷,我机不离手,期待她给我的电话。然而,可能她是真的没有手机,一直也收不到她的回信。我就这么搂着手机睡着了。
凌晨五点钟,我被一声紧急集合哨叫醒了。因为时差,通常可以睡到八点左右的。因为紧急任务,我们需要紧急赶回叶城。
一切来的如此突然,我没有办法通知她。
就这样,我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阿里,我打电话问过在阿里的班长,他们也都没看见这样一个女孩儿。
我们的缘分也就留在阿里了。
“铃铃铃……”电话铃声把我的思绪拉回到现在。一个以前的战友约我去阿里收虫草。
我连考虑都没考虑,就同意了。
坐飞机到了叶城,和战友碰了面。我们两个同年兵,都是第五年退役的。具体商量的内容也很简单,我只管陪他一起去阿里,另外出一半的钱包山,其余的事儿他来办。战友之间,不存在欺骗。
没有了车队的限速,我们两个人三天就到达了狮泉河镇。小镇还是那个样子,只不过多了一些施工的地方。我们俩找了个旅店住下,第二天上午陪他同卖家谈了谈生意,一切顺利。包山挖虫草这种事,我不是很懂,应该全凭运气吧!不过我也不是很担心,我来这里,主要还是想找一找,丢掉的缘分。
下午,我就一个人在这小小镇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甚至还到了去年宿营的地方。却没有能够再见到一一。
她曾提到过冈仁波齐,有可能去了冈仁波齐朝圣。这样一想,我心里便有了打算。
到了晚上,我回到旅馆。正在上楼的时候,遇到一个大姐带着几个女子从我身旁走过。我知道她们是干什么的,所以我们彼此也都默契的低下了头。
熟悉的香味!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猛一抬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正低着头,快速的从我身前走过。
我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抬起头,脸上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月牙儿似的眼睛瞬间盛满了泪水。
“阿姐,这个妹子我要了。”她用牙齿咬着她的嘴唇,渗出了血。
“两千一宿。”
我点了钞,便把她拉回了屋子。她的脚步有些软。
“呦,浩子。这才几个月不见,变化这么大,什么时候好上这口了。”战友也在屋子里。“行,我先出去溜达溜达,你完事了给我打电话啊!”见我没说话,战友便识趣的准备闪人。
“强子,你先走,直接兵站会和。”
“嗯?好!”强子虽然有点讶异,却也听了我的安排,一个新兵班出来的战友,一句话就足够了。
月牙儿似的眼睛已经盛不下这么多的眼泪了,一一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落。
我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任由她抗拒。
慢慢的,哭声出来了。我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我什么也没问,只是静静地搂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抽泣声终于停了下来。
“我带你走,好吗?”
良久,她微微点头。
我先让她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我则是坐在一旁看着她。
她的眼角还有泪痕,嘴角挂着微笑。
天使,本应生活在天堂。她不需要去赎罪。
午夜时分,一一醒了。我给她换上了我备用的衣服,又把大衣裹在了她身上。
掏出了防身用的瑞士军刀,我带着她向门外走去。
“去哪?”门口两个保安似得人拦住了我们。
“出去玩。”我右手插在兜里。
“不好意思,我们这的小姐不外带。”其中一个身材比较健硕的人向一一逼近了一步。
一一吓得向我的身后挪了两步。
我没废话,速度决定行动的成败。直接狠狠一膝顶上了身前人的小腹。顺着转身一刀刺向了左侧男子的肩部。
那男子反应还算快,用小臂挡下了那一刀,我只刺中了他的小臂。但我的脚也同时抬了起来,狠狠地朝他的裆部踢了一脚,而后赶紧拉着一一出了门,上了车。
一路上我们开的飞快,后面三四辆车的车灯不时出现在我的后视镜中。
我不敢让他们靠近,怕他们有枪。还好,新藏线虽险,我们之前行军早就把各个路段研究过了,即使是夜晚,我也能和他们拉开距离。
就这样,我们顺利地开回了兵站。
强子早就叫好了兄弟们,在全副武装的等着我。
远处的几辆车看到这边的情况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掉头走了。这个兵站附近没有宾馆,而想在车里住一晚,在高原上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向班长们道了谢。拉着一一的手走进了房间。
关上门,我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久违的柔软让我欲罢不能。
她也热情的回应着我。
我将她抱上了床,如饥似渴。温暖的身躯慢慢抚平了我一路上高度紧张的精神……
我将她抱在怀里,她一点点地亲吻着我的胸膛。
闻着她的香,我醉了……
看着她甜甜的睡在我的身畔,我的肩上不觉又重了些。关于未来,她的身份,我不得不做长远的打算。
我悄悄下床,穿上衣服,帮她掖好被子。一个人来到台阶上,抽起了烟。
抽着烟,一些事情慢慢捋顺了。太阳爬过雪山,仿佛是为了带给我方向。
一支雪域递了过来,在我想再吸一支的时候。
她坐在我的身边,把头靠在我肩上。我们一起看着太阳爬过雪山,将阳光撒在我们的身上。
她慢慢转过身子,抱向了我。
我也学着她当初摸我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
肩头传来一阵刺骨的痛,那是牙齿咬入肌肉的感觉。我没有动作,依旧抱着她。
肩头一松,她松了口。
牙齿轻轻咬了咬我的耳朵。
“这样,你再也不会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