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老了
晚上十点左右，我因为不太舒服提前休息，我在卧室里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爸妈在吵架。内容大概有两件事。一是小弟今天玩了一天的那身又脏又土的衣服，我和爸爸泡在脸盆里，谁都没有说顺手洗了，就放在那里等着我妈回来继续“完成‘洗娘’的使命”。再有就是，我晚上和小弟没有吃东西，在我睡了之后，小弟喊“饿”，爸爸就和小弟又出去吃了“串串香”，还把食品盒带回家放在餐桌上。因此，母上怪罪爸爸，说什么爸爸不体贴母上，不知道分担家务，也不会照顾小孩子，小弟要是吃路边摊吃出问题了，她就怎样怎样，云云。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我，好像一下子发现我妈，老了。我爸，也老了。
妈老了，是这几年以更年期为由的暴脾气为预兆，家里人都有目共睹的。我也只是看到她不再温文尔雅。时不时还和爸爸抱怨，母上的更年期怎样怎样，却没有意识到——我还未长大，她就老了。今日，在母上发牢骚的时候，她说的“手指关节痛”，给我当头一棒。这类毛病不应该在老人身上才有吗？怎么母上的身体也开始有毛病了？猛然间想到，她前些日子就和我提起过手指痛，我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原来，妈，开始老了。
爸爸也开始紧跟母上的步伐。
最近每次吃饭的时候，我开始总有点刻意回避和我爸一块吃饭。我不喜欢他吃饭的时候“吧唧嘴”。很久以前是只有在喝稀饭没有用勺子的时候，他会“吸溜”一下“吸溜”一下的喝着稀饭就着馒头和咸菜。现在，不管是吃什么，夏日的冰镇西瓜也好，一日三餐的面条米饭也罢，就是喝水，他也老是“吧唧嘴”。我开始讨厌这一行为，如同讨厌他嘴上说了二十年的戒烟，时至今日依旧是烟不离身一样。
记得那天早上，早餐是辣子拌面。大概是这两年很少和老爸一块吃饭的缘故。吃饭时“吸溜”一声“吧唧”一声的伴奏，实在叫没有好心情享用早饭。未经大脑思考，直接蹦出一句“爸，你吃饭能不能小点声”。话一出口，坐我左右两手边的爸爸和母上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诧异的瞪着我。
我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然伤害了父亲的自尊，还大言不惭的“教训”起了父亲。“在我小时候，已经二十多岁的表哥在餐桌上吃饭吧唧嘴，你还当着一大桌子人的面说我表哥，一点面子都没有给人家留。我这还……”
我的说话声越来越小，爸妈的眼睛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我，我开始意识到我一个小辈，在以下犯上。我不说话后，爸爸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继续拿起筷子吃面。这一次，他吃的小心翼翼，没有声响，也吃的格外憋屈。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好在，在我看来爸爸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此之后的第二顿我们一块吃饭时，那叫我不喜欢的吧唧声依旧有。
我还是不喜欢他吃饭吧唧嘴，但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在我的世界里扮演者英雄角色的爸爸，他老了……
虽说爸爸身体现在看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我不知不觉间意识到——那张脸不再是小鲜肉，连老腊肉也不是了；他的腰板不再是直挺帅气的，他老是挺着个大肚腩，像个孕妇到处宣扬着自己开始不注重形体的变化；他工作加班不再能熬夜了，那天他加班我陪他到凌晨三点多，次日我还是照旧起床洗漱，却看见爸爸少有的在“赖床”，眼睛也是红红的，像女孩子刚哭过鼻子一样，只是爸爸眼睛里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和阅历的沉淀；他不再能够辅导我的家庭作业了，他现在要么掏出钱包把我丢到晚自习交给老师，要么也只有信任我，看也不看的在作业本上签下他的名字；他不再……不再……
母上老了，爸爸也老了。
爸爸不像母上，还有一个更年期的暴脾气给我敲一个预备铃，让我能有点准备。他悄无声息地就老了，两个人衰老的速度叫我措手不及。
当他们老了，我才开始意识到，我要长大了。这一次，在大自然生老病死的定律面前，我再怎样在爸妈怀里撒娇打滚儿都无济于事了，我不得不长大了。
当他们老了，我开始抢着为他们做些什么了。承担家中的家务，假期带带小弟，教小弟数数认字唱儿歌背古诗，给小弟讲睡前故事，尽量顺承他们，不惹他们不高兴……但我总觉得我所做的是多么微不足道，我该怎样缓解他们衰老的速度？
当他们老了，我开始害怕。害怕明天我就会在小区广场上一群老太太中看到母上的身影；害怕我爸一到傍晚就去公园遛弯儿看那些老头下棋；害怕爸爸会像爷爷一样老的耳朵背了，要很大声他才听得到我说话；害怕小弟还这么小，陪伴小弟成长的却 是一双白发老人；害怕……
当他们老了，我好像看不到那个我不开心，就会做一桌子我爱吃的美食的善解人意、温文尔雅的妈妈了。
当他们老了，我好像看不到那个无论出什么事，都会以超级英雄的保护我的爸爸了。
当他们老了，我是这样茫然无措。当我出门，我知道我的家在那里等着我，可我站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却怎么也辨别不出家的方向。我不知道我该向哪里行驶，我才可以找寻爸妈脚踩那片土地的香草味。
当他们老了，我该怎么办？？？
注：节选自7月8日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