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渚镇就是我的诗和远方
“上刀山,下火海”,寓意不怕艰险,排除万难,我们经常说,经常脱口而出,但是,见过的恐怕不多。
三联周刊曾专题报道过。
“上刀山”,一只近20米高的铁梯矗立在草滩上,而这只铁梯的横杆竟由36把利刃组成,"刀山"这个称谓可谓名副其实,只有能够赤脚登上这座"刀山"而毫发无损,才能够证明"法师"的"法力"。"刀山"的36把刀刃,虽不像家里的菜刀那么锋利,但也不是想象中的又老又钝,倘若稍用气力在刀刃上划过,那也肯定皮开肉绽。一名"法师"仰望"刀山",口中仿佛念念有词,紧接着拿起碗含住一口水喷向"刀山",并一边念叨着将碗中剩下的水抹在"刀山"以及另一位"法师"赤裸的脚底。赤裸双脚的"法师"向四周拜了拜,最后向"刀山"一拜,握住刀梯,双脚依次登上刀刃,稳稳地向"刀山"的顶端攀去,并不时地在高处伸出双腿向众人展示他那安然无恙的脚底。翻过"刀山","法师"到达地面后,再次向众人展示他那仅被刀刃硌出几道印记的脚底,而这是一只并没有厚厚老茧的普通人的脚。是什么力量让人登上"刀山"如履平地?对于好奇者,"法师"一般王顾左右。
“下火海”,"法师"的助手在附近燃烧的篝火中掏出几片犁头,依次排放在草地上,炙热的犁头在接触草地的瞬间冒起阵阵青烟。一名"法师"默念一阵咒语后,赤脚踏着5片炙热的犁头信步走过。也许怕观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许为了强调,"法师"通常会将表演重复两、三次。
“上刀山下火海”主要在祭祀、祈福、驱邪的仪式中出现,文旅大兴之后,才渐渐稍褪仪式之感而演变为表演。而且,不为一个民族独有,有羌族、瑶族、苗族、畲族、土家族、僳僳族等。
“上刀山下火海”是傩技中最惊心动魄的部分,在贵州省德江县举办过的“国傩文化国际研讨会”,有记者报道过。
原来是这样!有那么神奇的来历。
我一直以为,这个带着少数民族神秘风情的傩戏,离我们应该很遥远,因为我所知道的“傩”。来自冯小刚的《夜宴》,那个忧郁的王子无奈之下的兴趣所在,因而也一直以为,傩就是少数民族的悠久文化,和汉文化没什么关系。
可见无知到到什么程度!可见人无知是很容易的!
傩,又称跳傩、傩舞、傩戏,是中国最古老的一种祭神跳鬼、驱瘟避疫、表示安庆的娱神舞蹈。流行于江西、福建、四川、甘肃、贵州、广西、江苏、安徽、湖南、湖北。对,有江苏,现在保存比较完整程序的,应该主要以山区为主。
庙堂级文史的记载多以此例: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论语·乡党》
作为娱神舞蹈,实际是孝敬让我们畏惧的大自然的,那么就要展示神怪能赋予我们的神奇的力量,要目睹,才能让人敬畏,这应该是“上刀山下火海”神圣的使命。我相信这里历练了千百次的失败和积累,但是人类很可爱,发明者要把他归于神、咒语。这似乎符合一切宗教皈依的心理规律。
现在有人试图给出科学的解释,但显然很无趣。
一般人不求甚解,也不感兴趣,最简单的膜拜才引人神往,那就是咒语神奇的力量。我觉得人类在这里的反智的倾向就很明显,宁愿无解,然后相信神奇,可以兴趣盎然,一旦科学给出答案,变索然无味,情感上就不太接受。
我的理解,神奇的本质其实还是技术,但是只有归于神秘的力量,才让人敬畏,他不回避传男不传女,或者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但即使那个人可以,也不是个人如何如何,而是有选择的神授。是,因为只有神秘的力量才可以让你一步登天,或者苦求终身而不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让人敬畏,这是宗教让人膜拜的所在,对人生疾苦的无奈,让我们只好依赖从天而降的神奇的力量,侥幸的期待无常世间能来个华丽逆转。
在傩戏中,"法师"是极其重要的存在,法师的装束极其值得玩味,通常认为,法师的装束源自唐僧形象。相传唐僧西天取经归来成佛,具有捉妖除魔的能力,所以,这些"法师"相信自己与唐僧一样能够捉妖除魔 。我觉得,这才是现实应有的样子,时间流逝,现实的结果总是和稀泥的结果,当然,如果较真,认真追溯以往,大概可以勾勒当年佛教东渡,和傩等本土宗教,在意识形态领域的争夺、侵入、媾和、互相嵌入的过程。
这是傩的意识形态方面的命运的一个缩写,从农耕文明的顶级控制力量逐步下降的过程,退出主流文化之后,次第争夺其他各种实用领域,傩坛神系的道教化、佛教化,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傩坛神系是巫觋诸神、民间俗神、世俗祖先神、道教系统、佛教系统,神、仙人、佛、菩萨、高僧和非凡人物的杂糅,一方面,牢牢掌握实用的精神控制领域,浸润社会的教化系统,一方面,也牢牢钉在民间文化体系,体系蔓延,再难一统江湖,千秋万代,从而上升层级到庙堂。
所以,这不妨碍傩师——甚至可能成全了傩师的地位,"傩师"在民间极受尊崇,被认为是博学、草药医生,甚至是人神之间交流的桥梁,可以理解,神秘的力量总是让人隐约的畏惧、信服。或者不必无端的惹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在民间信仰的接纳和妥协上,多多少少是有影响的。
真正让我知道这些文化,其实离我很近的契机,是一个小朋友,告诉我,他的老家在溧阳社渚镇,而那个镇,号称千年古镇,至今有宋的遗迹和城关,当然还有非物质文化遗产。
譬如江苏溧阳社渚镇蒋塘村的马灯,因地而名,大名鼎鼎的“蒋塘马灯”。
当今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很是热闹,所以,这个文化特色修缮的很完整。在合适时机、春节庙会等,可以看到完整的表演,竹篾扎制的神马极其神气活现,头马为杨文广、二马是巴焦女将军、三马为俄皇万岁、四马交通大将军、五马观音大士、六马虞氏一品夫人、七马黄道士、八马魏化大将军、九马黑魁大将军、十马祠山大帝张渤。虽然,神马头马不是岳飞、岳云、也不是韩世忠,而是民间的三代忠烈的杨文广,是隐晦的选择,还是民间政治的智慧,无从得知。其他神马,可能大多数人都说不清来历,口口相传还是道听途说,或者当地过往名人,张渤就是当地名人封神的,种种来历,很难知晓,也不必知晓,信在其中就可以。不过,从神马的文化布局、延伸之广,隐约可以看见儒释道交融下,民间文化的不分彼此,底层信仰的纳头就拜不辨来处的妥协和依赖。
傩戏,从驱逐疫鬼的仪式,逐渐演变成中国地方戏曲剧种,这是人类生生不息的精神力在文化上的体现,据考证,我们老家南通的童子戏,也出于此,延续民间傩和宫廷傩系列的合成。
兴仁乡发刀会"延聘巫觋男女两人,在织布机绑成的刀山顶上唱淫词亵曲,锣鼓喧天,一般农愚村妇儿童,奔观如蚁。";通州东乡麻虾子榨的戴等姑娘发刀会(童子会的一种)"赤脚攀登织布机刀绑成的刀山,至顶上唱淫词亵曲,观者如蚁。"《通海新报》的记载不免使人神往当年盛况。
可爱,秀丽的江南,民风已经相当温和的江苏,竟然也曾大盛此风,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更没有想到的,无意间涉足江南,了解这样一段来来往往,所以,不必动辄谈兴亡古今,不必天下抱负。高姓才子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看。天宁区青龙街道六十公里外的社渚镇就是我的诗和远方!再过去,是宣城,也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