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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八旬老人的最后谋划

2025-10-25  本文已影响0人  柳笛之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155期“谋”主题文活动。最后的谋划

王大爷站在阳台上,仰头望着那一方被楼宇切割得整整齐齐的天空。天蓝得不像话,几片白云悠闲地飘着,仿佛这世上的匆忙与它们全无关系。看着看着,眼泪就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悄无声息地滴在洗得发白的衬衫前襟上。

今天,孩子们都回来了。

儿子王强开着他那辆二手大众,停在楼下已经半小时了。女儿王静的高铁是早晨到的,她从另一座城市匆匆赶来。这不年不节的工作日,这样的齐聚实属罕见。王大爷心里明镜似的——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厨房里飘来久违的饭菜香,是女儿在做他最爱吃的红烧肉。可那香气里却夹杂着一丝焦躁,一如儿子在客厅不停踱步的脚步声。

“爸,吃饭了。”王静在围裙上擦着手,从厨房探出头来。

饭桌上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王强扒拉了几口饭,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口切入正题。

“爸,这片区拆迁的通知已经下来了,您也知道。我和小静商量了下,觉得...觉得送您去养老院是最好的选择。”

王大爷的筷子停在半空中,那块颤巍巍的红烧肉又掉回了碗里。

“养老院?”他喃喃地重复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西山那边新开的那家,条件不错,有专人照顾,还有医疗室。”王静连忙补充,“您去年冬天那场病之后,记性越来越差,上次忘了关煤气,多危险啊!还有上个月,您在公园迷路了,要不是好心人送您回来...”

王大爷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是啊,他这脑子越来越不中用了。有时候站在楼道里,怎么也记不起家门是左边的还是右边的;烧水能忘记灌水,空壶在火上烧了半天;上周去买菜,竟然算不清该找多少零钱。

“我这房子...”他迟疑着问。

“拆迁款很合理,”王强接过话,“正好够您在养老院的费用。我和小静算过了,这样最合适。”

最合适。王大爷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个词。是啊,对孩子们最合适。王强开的小饭店这几年生意越发冷清,两个孙子都在上学,儿媳每天通勤三小时去上班,还有二十年的房贷要还。王静在另一个城市成了家,忙得脚不沾地,一年也回不来几次。

他都理解,都明白。可是...

“我...我还可以回家看看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儿子,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

王强低头吃饭,没有回答。

他又转向女儿:“我想家了,想你们了咋办?”

话音刚落,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滴在米饭里,悄没声息的。

“我们会去看您,放心好了。”兄妹俩异口同声,像是排练过无数次。

一辈子啊,王大爷心想,他谋划了一辈子。

年轻时谋划着怎么把两个孩子供上大学,日夜加班,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老伴走得早,十年前癌症带走了她,那时为了医药费,他几乎把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

孩子们成家时,他倾其所有。儿子买房,他拿出全部积蓄;女儿出嫁,他硬是凑出了五万块的嫁妆。自己呢?守着这间老破小的二居室,一住就是三十年。

老了老了,他所谋求的,不过是阳台上的一方天,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每天早晨,他站在这里看云卷云舒;下午,去小区公园和老伙计们下几盘棋;傍晚,就着夕阳的余晖,做一顿简单的晚饭。

可现在,连这点微小的谋划,也要落空了。

“爸,您就别多想了,”王静收拾着碗筷,“下周一我们就送您过去。那边什么都有,您什么都不用带。”

王大爷默默起身,又回到了阳台上。天空还是那么蓝,蓝得刺眼。

楼下,几户邻居正在搬家,家具一件件被搬上货车。这个老旧小区,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他熟悉的那家粮油店,老板上个月就搬走了;转角修鞋的老张头,上星期被儿子接去了外地;还有楼下的李奶奶,听说直接住进了医院,怕是等不到拆迁那天了。

人世无常,王大爷想着,眼泪又涌了上来。

“爸,我出去买包烟。”王强在门口喊了一声,关门离开了。

王静在厨房哗啦啦地洗着碗,水流声很大。

王大爷缓缓走进自己的卧室,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木箱。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泛黄的照片和证件。最底下,是一个存折,和一份保险合同。

他翻开存折,上面还有三万块钱。那是他省吃俭用存下来的,本想留给孙子上大学用。保险合同是他六十岁时买的,一种养老保险,当时推销员说得天花乱坠,他想着多少能给孩子们减轻点负担,就咬牙买了。

现在看着这些东西,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谋划了一辈子,最后连自己的归宿都谋划不来。

窗外传来汽车喇叭声,他走到窗边,看见儿子的车开了出去。大概是去接孙子放学吧,他想。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他快步走回客厅,在抽屉里翻找着。终于,找到了——那片小区的拆迁通知。白纸黑字,写明了签约期限和补偿标准。

他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坚定地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老李吗?我,老王啊。”他对着话筒说,“你上次说,你儿子在律师事务所工作,能不能把他的电话给我?我有点事想咨询一下。”

挂掉电话后,他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是西山养老院吗?我想咨询一下入住的具体条件和费用...”

王静从厨房出来,看见父亲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有些惊讶:“爸,您跟谁打电话呢?”

王大爷缓缓放下电话,目光平静地看着女儿:“了解一下情况。”

那一刻,王静忽然觉得父亲的眼神异常清明,完全没有往日的浑浊和迷茫。

周一早晨,王强和王静早早来到父亲家,准备接他去养老院。

让他们意外的是,王大爷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几个文件夹。

“爸,我们都收拾好了吗?”王强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王大爷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在走之前,我有几件事要说。”他的声音平稳而坚定,“关于拆迁和养老的安排,我有些不同的想法。”

王强和王静面面相觑,不安地坐了下来。

王大爷打开第一个文件夹:“这是我咨询律师后得到的信息。根据法律规定,这套房子的拆迁补偿,产权人有权自主决定如何处理。也就是说,这笔钱,是我的。”

兄妹俩的脸色顿时变了。

“爸,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王强急忙说。

王大爷抬手打断他:“我还没说完。”他打开第二个文件夹,“这是我咨询西山养老院后拿到的资料和费用明细。同时,我也了解了附近几家居家养老服务的价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儿女惊讶的脸:“我算了一笔账。如果我用一部分拆迁款,在儿子家附近租一套小房子,雇佣钟点工每天来帮忙做饭打扫,再加上居家养老服务,剩下的钱存在银行吃利息,足够我安度晚年了。”

王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王大爷没给她机会。

“我知道你们忙,都有各自的难处。”他的声音柔和下来,“我不怪你们。但我想告诉你们的是,爸爸虽然老了,脑子有时候不好使,但我还是能为自己做主的。”

他站起身,走到阳台门口,回头看着一双儿女:“这一辈子,我总是在为别人谋划。现在,请允许我为自己做最后一次谋划。”

王强和王静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窗外,那片王大爷看了一辈子的天空,依旧蓝得深邃。几片白云慢悠悠地飘过,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永恒的真理。

“当然,”王大爷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无奈,有苍凉,却也有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你们觉得我这谋划不妥,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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