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桂松

傻子桂松

1

傻子姓胡，叫桂松，但往往称呼人名的时候，都喜欢省略姓字，以便叫得简单爽脆。

傻子桂松不是那种一身脏衣服，头发蓬松凌乱，整天在垃圾桶旁边捡肮脏食物维持生命完全失去思维理智的疯子，如果是这样，我这篇文章就动不了笔。

傻子桂松会对着熟识的不熟识的人群嘻嘻笑，嘴角流涎，眼睛发直、发亮，带着一股子邪气，状似疯疯癫癫的傻样。他身子永远都有一股子臭酸味，他的衣服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是脏兮兮的沾满灰尘，邋里邋遢。熟识他的人都说，他有时候一个月不洗澡，不擦牙，他裂开厚嘴唇傻里傻气笑着的时候，露出两排发黄的大牙齿，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他确实是一个傻子，只是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能自力更生，时不时还有一点小钱买点好吃的肉酬劳自己。

2

有时候明知道傻子桂松口袋里没钱，卖猪肉的猪肉佬也会主动向桂松打招呼，“来，桂松，称两斤猪肉回去，优惠便宜价钱给你。”

夏天黄昏来临，眼看着还有少许肥猪肉剩在案板上，成群可恶的苍蝇寻着臭味儿飞来叮咬，猪肉佬赶苍蝇赶得手软烦躁，这时候傻子桂松远远的嘻嘻笑着走过来，并排两摊卖猪肉的猪肉佬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对着傻子桂松拼命扬手。

“我没钱。”傻子桂松很老实的回答，这时候桂松不笑，一副严肃的表情，同时双手捏捏干瘪的上衣口袋或裤袋。

“没事，先拿去吃，有钱再还。”两个猪肉佬赶紧回答，十分讨好的语气。

两个猪肉佬，一个中年男人，矮矮壮实，另一个六十多岁干瘦老头。看到傻子桂松迟迟疑疑，两个猪肉佬眼巴巴的目光同时落在傻子桂松那张肥胖稍显苍白的脸庞上。

也许是傻子桂松太想吃猪肉，又或是他面对猪肉佬四只充满乞求的眼珠子不忍心拒绝，傻子桂松走近其中一个肉台，伸出粗粗手指翻看那些肥肥腻腻很难卖得出手的猪肉。往往他打算买一斤，猪肉佬称两斤三斤，他也不拒绝，钱是要给的，不能少半分。

不但猪肉佬信任傻子桂松，就连摆地摊卖青菜的农妇，还有开小店卖杂货的小老板，都喜欢赊账给他，他从不赖账，只要手中有钱，他会第一时间带钱去还债。他没读过书，一二三这几个简单的数字都不会写，但他清楚的记得欠谁的钱，也知道做人诚实。

傻子桂松时不时会有一笔小钱收入。他不富有也饿不死，他无忧无虑，他有活就干，吃饱喝足无事就玩，他比很多有钱人俗人快乐。他少了生意人那份作虞我诈，他少了当官那份勾心斗角。他似乎生活在一个空谷幽静的深山里，满眼都是鲜花和鸟叫，还有那清甜入肺的空气。

傻子有傻子的快乐。

3

看到这里，读者就会带着疑问，傻子桂松是干嘛的？傻里傻气还有那么多人讨好他喜欢他。

揭开谜底的时候读者就会吐唾沫咂嘴巴鄙视，原来他是干这个的，多恶心！

傻子桂松是一个扛死尸埋死尸的。他就住在医院走廊一个楼梯下面的旯旮里，到过傻子桂松狗窝的人是这样评价的，除了一个乱字就是一个臭字。

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自然规律，而医院就是挽留人类频临死亡的地方。就算现在医术发达，医生医技精湛，也无法把一些气若游丝或重症病人挽留，所以医院这个让人敬畏害怕的地方时不时会死个人，老人中年人年轻人小孩子，死人是不分年龄，不分穷人富人。

大部分死人家属是不会把死人拉回去安葬，他们视为不吉利。医院背后有一大块荒地是专门用来埋葬死人的。死人家属伤心之余是不会亲自动手埋葬死人，他们花钱请人，这样傻子桂松就有活干。

傻子桂松一个人干不了这个活，他没文化不会说话不会和死人家属讨价还价。傻子桂松上面还有一个精明的男人管着他，那男人和傻子桂松一个村子里的同姓兄弟，叫桂超。桂超负责和死人家属讲价钱，还有怎样处理死人。得到的钱大部分进了桂超口袋，傻子桂松只能拿到一点点小钱。在处理死人的时候，帮死人擦抹身子，换衣服，扛死人到坟堆里，用力铲泥土把死人埋掉，这些脏活重活都是傻子桂松一个人动手干，桂超只是动嘴不动手轻松拿钱。聪明人和傻子最大的巨别就在这方面。

傻子桂松从小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兄妹，不会种田种地，他有一份扛死尸的活赚钱，也算是苍天垂爱他给他一条活下去的生路。你说一个健康正常人，谁愿意干摸死尸的活，看到死尸那僵硬的身子，吓都吓死了。他桂松不傻他能干这个？

还好，医院里时不时死个人，傻子桂松也时不时得到一笔小钱买米买菜填饱肚子。

4

傻子桂松娶不了老婆，他有能耐娶老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健康正常的男人孤独终老，寂寞一生。

但傻子桂松也有艳福，他尝过女人的滋味，他浏览过年轻女人光滑的胴体，他一双沾满死尸气味的邋遢手掌抚摸过女人迷人的胸峰，还有女人身上所有凹凸有致的地方。而且不止一个女人。

傻子桂松这辈子活得不亏，有吃有穿有喝的还有女人送上门，熟识傻子桂松的男人满眼里羡慕。

医院对面是一间大旅店，店里住着一些靠卖身捞钱的女人，时间长了，那些女人自然而然就熟识了傻子桂松，贪婪的眼睛盯上了傻子桂松的口袋。干这种营生的女人早就把尊严和面子抛到九霄云外，她们不把自身当做生命，而是把她们当作一具可以赚取钱财而又能取悦男人的腐臭工具。当一些姿色平平的女人生意清淡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她们也顾不得傻子桂松身子臭，口中呼出的口气臭，她们也不在乎傻子桂松那双厚肉大手还存在着死人的难闻气味，当她们想得到傻子桂松口袋里钱币的时候，一双媚眼直直的落在傻子桂松直勾勾盯着她们的眼睛上。一场交易下来，傻子桂松口袋里的钱就会被掏空，十块二十块，五十块一百块，反正那些女人是不会给傻子桂松留后路。接下来傻子桂松如果不能马上有死人活干，就得靠赊米赊肉过日子。傻子桂松的脸庞却是一副满足的惬意表情。生活嘛！有苦有乐有享受，他傻子桂松也需要女人的温情，无可厚非。

5

医院不会天天有死人，有时候一天死两个，有时候三五天死一个，有时候一个月不死一个，所以傻子桂松很多时候都是清清闲闲的逛荡过日子。

傻子桂松无事可做的时候睡在狗窝里，睡够了煮饭吃饱肚子，他走出医院遛达，他喜欢坐在猪肉摊旁边木板凳上，看公路边来来往往的车辆人流，看到有趣的美女傻子桂松就双眼放光，盯着美女性感的地方久久的停留，嘻嘻笑，嘴角流涎。

猪肉摊旁边往往会有一些附近村民的闲散人员在哪里打牌、吹牛、聊天，说三道四。傻子桂松不善于和别人交流，他只能傻看，时不时发出嘻嘻笑声，以证明他的存在。

大多数时候，傻子桂松坐在医院旁边那间小饭店的门口饭桌边，闻着饭店袅袅飘出的肉香味，看着那些客人有滋有味的喝酒吃肉，傻子桂松觉得那是一种享受。

饭店老板有两个儿子读小学，他们抱养了一个小女儿。小女儿两岁多了，长得天真可爱，有一双漆黑眼瞳，有两道长睫毛，看人的时候，长睫毛轻轻眨动，像蝴蝶展翅飞翔。老板夫妇生意忙碌的时候顾不上照顾小女儿，小女儿自个儿玩，有时候站在圆台边，痴痴的看客人吃饭；有时候站在饭店看电视；有时候会自个儿走到公路边，看公路上车来人往。

傻子桂松喜欢那小女孩，有时候抱抱她；有时候摸摸她小手，当他喜悦地盯着小女孩的时候，眼光变得温柔，溢满疼惜，就好像他的小妹妹；有时候傻子桂松到小卖部杂货店买个棒棒糖送给小女孩，看着小女孩甜甜的快乐的含着棒棒糖，傻子桂松又是一阵嘻嘻笑，快乐而欣慰。

那一天是正午时分，天空是瓦蓝瓦蓝的可爱，白云悠悠飘浮。医院里面那些病人家属陆续出来买饭菜，这个时候饭店最忙碌，老板夫妇在厨房里切菜炒菜招呼客人收钱。

小女孩迈着两条短短的白净小腿慢慢的走出饭店，走到公路中间，一双好奇的眼睛东张西望，灼热的太阳照在小女孩白净稚嫩的脸蛋上，显得纯净、透明。

正在这时候，一辆高高的大货车向着小女孩开过来，小女孩矮小，货车车头高，司机看不到小女孩。

小女孩站立着，身子没动，天真的双眼骨碌碌转动，没有意识到危险降临。

饭店老板夫妻两人在厨房里忙得手脚不停，额头汗水涔涔。

坐在饭店门口矮凳上的傻子桂松看到高大的大货车渐开渐近，双眼蓦地瞪大，脸色苍白，就在大货车即将撞向小女孩的时候，傻子桂松腾地站起来，似离弦之箭飞快来到小女孩身边，一把抱着小女孩，把小女孩向旁边一扔。

触目惊心的一幕出现了，大货车的车头狠狠地撞向傻子桂松，车轮子辗过傻子桂松的身子。

当人性的善良瞬间迸发，很多人会感到不可思议。

公路两边的闲人目睹了惊人的一幕，禁不住发出唏嘘声，还有感叹惋惜，更多是感动。

其实傻子桂松不傻，当小女孩生命攸关，他奋不顾身冲出去救小女孩的时候，他脑海的意识是清晰的，他比很多人聪明，人们赞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