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母
小石头第一次听说自己是被捡来的时候,一脸的无动于衷,让兴冲冲来看好戏的兄弟们极为失落。
因为他的确是捡来的,被戏班的班主唐先生捡来的,自小就不知道人是爹妈生的,自然也就没有个比较。
唐班主一袭长袍,熨得极为贴身,虽说有点褪色,但穿在身上自有一股子气势。平时言语很少,看孩子们练功不对,眼睛一瞪,就像竹鞭一样抽的你生疼。
戏班靠走街串巷表演为生,往往一天要赶几十里路,到地了先打尖,然后唐先生去找乡绅谈,谈拢了就住下来踏踏实实表演几天,谈不拢第二天就开拔。
小石头是班子里最小的,戏里大多扮演善财童子、小厮之类,头脑机灵肯下功夫,几年下来也是有板有眼,唐先生也逐渐给他加戏。
但这天,他演砸了!
今天的戏是《沉香救母》,泉洞镇最大的老爷沈大老爷亲点的,给母亲提前祝寿。唐先生不敢怠慢,把小石头拉到后台又说了一遍戏,手眼身法步逐个调教了一番,才拎着个心目送他上台。
孩子已经九岁,身子也在拔高,颇有些英气,唐先生在台下看石头闪展腾挪,脑子里却满是当年裹在襁褓里哭声微弱气若游丝的情景。
台上此时,沉香已经劈开华山,救出母亲。但见得母亲唱道:“一声娘亲催得爽雷长流,见吾儿虽死无悔!”
小石头怔在了台上,两手在抖,嘴唇在抖,“娘”?我的娘呢?我有娘吗?
一时间,词也不唱了,身法也僵住了,嘴里喃喃地只是喊着:娘、娘、、
那“母亲”见小石头形同呆痴,急得不住使眼色,拉着他手就要他跪,小石头却失魂落魄地转向了另一面。
下面看戏的看出了门道,哄声四起,鼓掌跺脚吹口哨。
唐先生面如死灰,再一看沈老爷,怒容满面,抓起一把茶壶就砸在地上怒喝道:“成何体统!”
唐先生一挥手,“母亲”一把抱起小石头冲向后台,此时盖子哥的丑角已经站到台上开始插科打诨。
第二天,天蒙蒙亮,全班人马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唐先生给沈老爷陪了千个不是,说是这戏啊把孩子找娘的天性给勾起来了,银子也没脸要,沉着脸回来了。看着卷缩在马车上的小石头,叹了一口气,喊了一声:走起!“
三架马车辚辚地在道上走着,上下二十多口人没人言语,只闻得马的响鼻声和鞭子抽打时空气的撕裂声。
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说话间两匹马已经到了跟前。
马上两个汉子滚鞍下马,手捧一个布兜说到:“请问哪位是唐班主?”
唐先生赶忙上前拱手,那汉子递上布兜说:“这是我家老夫人的心意,老夫人得知小兄弟身世,感动落泪,说这才是人间至情,至孝!特的命小人送来酬金,望班主勿要责怪小兄弟,孩儿思母是天性啊!”
不待唐先生多推让,两人上马绝尘而去。
从那天以后,顽皮、精灵的小石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神时而涣散时而深邃的小石头。
唐先生常常后悔,不该让他上去救母!但又隐约觉得,这天性总有打开的那一刻,恐怕躲是躲不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