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先看語、孟、中庸,更看一經,卻看史,方易看。先讀史記、史記與左傳相包。次看左傳,次看《通鑒》,有餘力則看全史。只是看史,不如今之看史有許多嶢崎。看治亂如此,成敗如此,“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知得次第。
今人讀書未多,義理未至融會處,若便去看史書,考古今治亂,理會制度典章,譬如作陂塘以溉田,須是陂塘中水已滿,然後決之,則可以流注滋殖田中禾稼。若是陂塘中水方有一勺之多,遽決之以溉田,則非徒無益於田,而一勺之水亦復無有矣。讀書既多,義理已融會,胸中尺度一一已分明,而不看史書,考治亂,理會制度典章,則是猶陂塘之水已滿而不決以溉田。若是讀書未多,義理未有融會處,而汲汲焉以看史為先務,是猶決陂塘一勺之水以溉田也,其涸也可立而待矣。
聞讀史之法。先生曰:“先讀史記及左氏,卻看東漢、西漢及三國志,次看通鑒。溫公初作編年,起於威烈王。後又添至共和。後又作輯古錄,始自上古,然共和已上之年已不能推矣。獨邵康節卻推之堯元年,皇極經世書中可見。編年難得好者。前日周德華所寄來者亦不好。溫公於本朝又作大事記。若欲看本朝事,當看長編。若精力不及,其次則當看國紀。國紀只有長編十分之一耳。”
史亦不可不看,看通鑒固好,然須看正史一部,卻看通鑒。一代帝紀,更逐件事立個綱目,其間節目疏之于下,恐可記得。
楊至之云:“先生言:‘讀史當觀大倫理、大總會、大治亂得失。’”
楊至之患讀史無記性,須三四遍方記得,而後又忘了。先生曰:“只是一遍讀時須用功,作相別計,止此更不再讀,便記得。有一士人,讀周禮疏,讀第一板訖則焚了,讀第二板則又焚了。便作焚舟計。若初衷且草讀一遍,準擬三四遍讀,便記不牢”又曰:“讀書須是精力。”至之曰:“亦須是聰明。”先生曰:“雖是聰明,亦須是靜,方運得精神。昔見延平解春秋也淺,不相似胡文定。後因隨人入廣,在羅密住三兩年,去那裏心靜,須看得較透。某初疑道,解春秋,干心靜何事。後來方曉。蓋靜則心虛,道理方看得出。”義剛曰:“前輩也多是在背後處 做幾年,方成。”曰:“也有不恁地底。如明道自是二十歲及第,一向出來做官,也自是恁地便好了。”
——《朱子語類·卷第十一·學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