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随笔II现代还有孔乙己么？
《孔乙己》是鲁迅先生的一篇著名的短篇小说。只要不是应试教育的漏网之鱼，大概没几个人没读过这篇小说，也没几个人不对孔乙己印象深刻。它的高度的艺术技巧表现在各个方面。鬼斧神工刻画出来的一个可笑而又触动泪点的迂腐形象，一直栩栩如生鲜活到现在。
这让我引发对孔乙己的再认识和再理解：孔乙己，作为那个时代的悲剧性人物，现代还有么？
1.
我们先从人物肖像的刻画进行切入：
（孔乙己犯事以前）：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
（孔乙己犯事以后）：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
鲁迅先生用对比的手法，将孔乙己前后判若两人的形象呈现在读者的眼前。如果说，前一个孔乙己还竭力维持着一种体面，或者说竭力倒驴不倒架的话，那么，后一个孔乙己则是彻底地毁灭掉了。
此时的孔乙己，已经顾及不了什么体面和自尊心，基本的生存都成了问题，只好退而求其次，在世上苟延残喘地活着了。造成这一结局的原因是：他总仍旧是偷。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偷到丁举人家里去了。他家的东西，偷得的么？
现代的孔乙己们，也是一副倒驴不倒架，强撑着在舞台上表演，也总仍旧是偷，最后自己也是发昏，竟大肆利用职权去偷，国家的东西，偷得的么？
我有一哥儿，年轻轻就爬上了实权的位置，彼时鲜衣怒马，出入各种高档娱乐场合，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当然，要比孔乙己犯事之前稍强一些，可是，一旦摊上事，却是如委顿的稀泥。
出于同事的情谊，也去探望了一次，这哥儿们穿着号衣，理个光头，面容憔悴，神情痴呆，几乎认不出来了。那一刻，我立时想到了孔乙己。
我想，孔乙己因为科举不第，时间较久，从心理上来说，一定是慢慢接受了这一现实。可这位哥儿们，骤然从高位跌入万丈深渊，其心理上的失落，估计比孔乙己强N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肉体上的苦痛有时并算不得什么，而精神上的垮塌，才足以让一个人彻底毁灭。可是，偷，就上瘾了，怪谁呢？
2.
再从人物语言的个性化来切入。《孔乙己》中，主人公的对话极少，而且高度个性化。孔乙己对于人们的取笑、挑逗，往往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情，话语不多，但一旦说话，按现在的通俗讲法，就不是“讲人话”。必然是“孔乙己”式的语言。文白夹杂、故弄玄虚、莫测高深。
比如“窃书不能算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跌断，跌，跌··· ····”，简直是独一无二的个性化语言。我们现在有么？当然有。
我在寻常的工作中，最讨厌的是听报告。讲台上的人一本正经，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同志们，在···的领导下，在···的大力支持下，在··· 的共同努力下，通过认真学习·····，深化了·····，坚持了·····，加强了·····，取得了·····巨大····
这些几乎成了千篇一律的个性化语言。与孔乙己的“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没什么两样。当然，迫于要求，我的各类总结，各类考核，也便是这类个性化，我有时在写着写着就觉得好笑，看来，我也变成了一个现代孔乙己呐！
有一次，我随着一位领导年关时去扶贫，领导对着八十多岁坐在轮椅上的老大爷，滔滔讲着温暖的废话，直听得大爷眼发愣。我悄悄问老爷子，领导的嘘寒问暖听懂了不？他睁着迷朦的双眼，“啊，啊”是似而非的点着头，又摇着头。但领导依然热情洋溢在比手画脚讲，我就想打瞌睡。
因为沉浸这种语境之中久了，几乎耳熟能详，故而，只要在外面遇到陌生人，只要听他讲几句话，我就能判定出他是不是与我同伙：因为孔乙己这个形象太鲜明，不用贴标签，闻其声，就知其人。
3
孔乙己的好为人师，也是非常令人深刻。
他见别人取笑他，只有小伙计颇为同情。因此，以为找到了知音，便热情问小伙计：你读过书，···我便考你一考。茴香豆的茴字，怎样写的？
见小伙计在沉思，便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 ··· 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做掌柜的时候，写帐要用。”
仔细回忆一下，在我们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是不是对这一幕眼熟？大小领导重是语重心长地说：“嗯，小伙子，要好好干。牢记·····，不忘····，勤奋努力····，天天进步哈，将来前途·····”
其恳切的话语，也是想让你以后很快做上掌柜，至于那个帐如何记，记哪个帐，记到什么程度，完全是一派云天雾地。
我记得每次受此教诲时，总是诚惶诚恐点头哈腰，比那个小伙计态度要好。绝对不会“愈不耐烦，努着嘴走远。“绝对会让领导如孔乙己一般，再兴奋地用指甲蘸了酒，在柜台上写字教我。孺子可教啊！
4.
不过，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没有了他，别人也便这么过。不得不佩服鲁迅先生的犀利与独具慧眼。时过若干年，有些事，有些人，有些东西，还真如他老人家所言。
有些事，看着是很紧要的，但没有，别人该咋地咋地。比如，文山会海，按照通俗的说法，都是很重要的。都是要火烧眉毛般要落实的。但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把它们打回了原形。据统计，这些会议，比平常时间少了三分之二，可是，一切工作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
有些人，在开他的追悼会上说，我们失去了一位什么什么，是什么什么的巨大损失，可是也没见着损失了什么。日子依然在平静中流过。天未塌，地未陷，亲戚或余悲，他人已己歌。丝毫不影响任何人。
有些东西，当时看着很是眼谗，即使是做着梦，也是对其念念不忘。真弄不来，时间久了，也就漠然视之了。再回过头去看那时失魂落魄的样子，自己就感到滑稽和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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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乙己的遭遇和命运，十分可悲。我们在读这篇小说时，往往会发出会心的笑，深思之后又会掉几滳辛酸的眼泪。可是，时过多年，孔乙己消失了么？我们周围还存在这样的人么？或许我们自己就是一个现代的孔乙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