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手记：那个和我同龄的死囚

好多年前的那次采访，是个清冷的冬天早晨。

那时候，自己刚来到这座城市，虽然已有两年多的工作经历，但对于全新的挑战心存怯意，把这些深埋心底，努力做好每件事，不希望被人察觉内心的惶惑与不安。

那年冬天格外寒冷，我和同事在一个清晨坐上警车去看守所，采访一个犯罪嫌疑人。看守所永远是清冷阴暗所在，走廊两边是无尽的铁栅栏，空白而污渍的墙壁，带着手铐或者脚镣的犯罪嫌疑人，表情木讷而迟缓，而民警们永远忙碌着接收新来的犯人。。

办案民警向我们介绍了案情，二十出头的农村小伙儿，因抢劫遭遇被害人反抗而杀人。年迈的被害人曾是他的远房亲戚，抢到手的不过90元钱，我和同事听了唏嘘不已。

犯罪嫌疑人被带到了审讯室，隔着铁栅栏，我悄悄打量面前这个瑟缩的年轻人，头发凌乱脏污，低垂着头，冻得开裂的双手血丝斑斑，看着觉得很难过，尽管知道这是一个为了不到100元钱而残忍用砖头将自己的远房叔爷拍死的罪犯。

询问中，他回答的小声而迟钝，常半天无话，民警在一边大声提醒：你不是因为赌博输钱才去抢的吗？他抬起头，很茫然的样子，很快又低下头去，还是不言语，“你不觉得后悔吗？”没什么反应，我觉得有点儿为难，似乎他什么都听不懂还是不愿意说？只一味低着头，甚至有点儿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穿的太少。

人很快被带走了，看守所的民警说，这孩子在这里表现得很老实呢，一念之差可惜啊，这么年轻，命就没了。。。不久之后，判决下来了，我们再次去采访这个姓丁的死囚。

第二次见面，他似乎认出了我，但仍然很少说话，对自己的命运仿佛也已接受，没什么恐惧，眼神只剩下空洞木然，谈及自己的行为，他只说，当时没想要杀人的，眼神里分明有对生命的无比眷恋。。。

采访结束了，他站起身来目送我们，沉重的脚镣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回过头，隔着铁栅栏跟他说：握个手吧，我们俩是同龄人。他很诧异，隔着栅栏艰难伸出手，我犹豫地握住了这双手，不忍去看那血丝斑驳，只记得那刺骨的冰冷。

又过了一段时间，听说他被枪决了，老家的人燃放鞭炮感谢公安破案神速，为民除害。全村一片欢腾。

后来辗转听说，这个姓丁的死刑犯是孤儿，从小是全村人看着长大的。23岁因抢劫被判死刑，他是我采访的第一个死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