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汉歌(43)——第二章第四节 旧事重提
前情回顾:(42)——第二章第四节 旧事重提
“咳!咳!”糜威只好干咳几声,硬生生地打断刘琰,然后向他说道:“刘将军毕竟跟先父年岁相当,倘真记得先父的好处,大可像射中郎那样,派一两个子侄辈过来说一声,糜威就感激不尽了。”
“唉,老将军和我的交情,可比跟射中郎要好的多呢。咱们这些人,毕竟都是从徐州、豫州起便追随先帝的老人,和射中郎他们这些益州人氏,终究是隔着那么一层。再说了,赵云麾下左军营牵涉刺杀一案,都护府还专门下书申斥。这样一来,由射中郎来做蜀郡都督一事十拿九稳,你说他还能不跟咱们摆点儿谱吗?”刘琰一边笑着,一边就在糜府前院当着众人的面大大咧咧地评议朝中大事,却丝毫没有觉察自己不经意间又将陈祇这个益州土人也得罪了。
在蜀郡都督一事上,糜威因为家族内一件不为人知的惊天秘闻,也选择和李严、刘琰等人一道,站在射援一边。现在赵云左军营出事,射援做蜀郡都督一事的确八九不离十了。不过后主毕竟还没有颁布圣旨,所以他并不想像刘琰一样当众议论这件大事。糜威略微皱了一下眉头,语气明显带着不悦地对刘琰说道:“蜀郡都督一事,陛下和朝廷还没有最终定夺,刘将军可不要随口乱言啊。”
刘琰讨个没趣,便要寻个由头埋汰糜威,以在陈祇、杨仪这些后辈面前找回自己的脸面。他装作疑惑地样子询问糜威道:“按理说陛下今日也该派人来给老将军上一炷香火才是。毕竟当年长坂坡时,若不是尊姑糜夫人舍生取义,自投枯井,想陛下也难逃曹军毒手。莫不是陛下已将糜家的恩情抛之脑后?刘某实在为老将军感到不平。”
糜威听罢不住地冷笑起来。他一撇嘴,略带讥讽地对刘琰说道:“多谢刘将军提醒。陛下今日一早,便特意委托鲁王殿下亲自来祭拜先父,并且送上鲁王亲笔所书匾额一块悬挂于祭棚之上。刘将军是否要去观赏一下呢?”
“若是刘将军想去祭棚,下官可以前头带路。”恰好糜亮从后院过来,听糜威提到鲁王匾额,还以为糜威诚心邀请刘琰,便忙插话。
刘琰正窝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他狠狠地一甩衣袖,对糜亮骂道:“要你多事!”。
糜亮一愣,不知所措地望了望糜威,却见糜威正自满脸得意之色,咧着嘴角暗笑。糜亮更是觉得不解,却又不敢发问,只好十分尴尬地冲刘琰歉意一笑。
正在这时,忽听府门前那个跋扈的门吏对着什么人高声训斥道:“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堂堂的虎贲中郎将府,也是你一个小小的主记室随随便便能来的?”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苦苦哀求道:“在下出生之时,恰遭村寨被曹军洗劫,若不是老将军将我从废墟之中救出,哪里还有我的今日?如不能进府上拜祭老将军的在天之灵,我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那门吏嘲笑道:“老将军一生好事做了无数,谁知道你是真是假?你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也好意思自称’立于天地之间’,不怕笑掉人的大牙吗?”
那人兀自不肯罢休,费尽口舌。门吏却始终不为所动,硬是拦在府门前不让此人迈进糜府院门一步。二人就这么僵持了半日,那人终是不甘就此放弃。
糜亮听了半晌,知道是冯纶来了,忙告知糜威道:“叔父,门外这人好像是我北部衙门的主记事冯纶。哦,就是之前办理刺杀案时,那个跟马谡沆瀣一气,夺了我北部丞官位的白眼狼。”
“哦,是他?”糜威点点头,远远地冲门吏吩咐一声:“让他进来。”
“叔父?”糜亮颇为不解地看着糜威。
“既然是来祭拜老将军的,看来这个冯纶还算是不忘本。若是他肯悔过自新,愿意跟着你安心做事,咱们也不必总是耿耿于怀。”
“侄儿敬遵叔父教诲。”糜亮只好无奈地应承了下来。
来者果然是冯纶。他仍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棉袍,只是已不像从前那样干净利落。他双目深陷,眼白泛红,随随便便束起的头发也显得十分蓬乱。若不是他双目依然炯炯有神,闪耀着坚韧的光辉,糜威很难辨认出眼前此人便是之前那个意气风发、一夜成名的冯纶。
冯纶上前来躬身向糜威深施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糜将军,下官北部衙主记事冯纶,特来府上拜祭老将军英灵。”
“哦,冯纶啊,我记得你。你每年都过来拜祭的。”糜威倒是记得冯纶。
冯纶真诚地说道:“老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冯纶没齿难忘。”
糜威淡淡一笑:“也真是难为你了。”
糜亮见糜威和颜悦色地和冯纶说话,早按捺不住,忍不住插嘴道:“叔父,你可别被这个小人骗了。他是马谡的亲信,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糜亮把话说得如此露骨,令糜威感到颇为不悦。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同时也对冯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和马谡都是益州政坛新贵,二人平日行事又都是目空一切的做派,自然龃龉摩擦不断。自其父糜竺去世后,糜威因缘际会,和李严、射援等人越走越近,渐渐疏离了丞相诸葛亮,因此免不了要和诸葛亮最为看重的马谡明争暗斗一番。糜亮被贬官后,添油加醋地向糜威抱怨了一番冯纶是如何大拍马谡马屁,当众令身为糜府门人的自己下不来台的。糜威不明就里,当时便对冯纶怀恨在心。此时听糜亮提起旧事,糜威便恢复了常态,冷冷地盯着冯纶,看他作如何解释。
冯纶自破案失败重回卷宗室后,屡次被糜亮欺压,胸中早就闷了一口不忿之气。此时他诚心来糜府祭拜,糜亮却又在糜威面前不住地挑拨,这让他忍无可忍,索性破釜沉舟,拼着这个主记事不做,也要畅抒胸臆,好好地跟糜亮计较计较。只见他那本就有些蓬乱的头发似乎一下子全都炸了起来。他不客气地用手指着糜亮,将当初驿馆破案之时,糜亮如何玩忽职守,面对刺杀案件束手无策,因而被马谡训斥罢免。自己又如何偶有发现,临危受命,三日之内四处奔波,这才给一向挑剔的马谡留下了“可用”的映像。他心中一片至诚,口中句句属实,说得糜亮支支吾吾,无从辩驳,只得毫无根由地对冯纶破口大骂。这样一来,他之前向糜威所做的抱怨便不攻自破。院中众人此时对这件事情个个心如明镜。杨仪倒还罢了,陈祇方才听说糜亮与自己同门,本就有些不快。这时便当着糜威的面耻笑起来,不无讥讽地对糜威说道:“糜部丞人品口才,怎么也不像是秦学士弟子。糜将军莫不是记错了?”
糜威可不愿眼睁睁地看着糜亮这个糜府门人当众出丑,于是冲冯纶摆摆手,说道:“好啦,冯纶。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冯纶也已经意识到自己一时兴起口无遮拦,这下算是彻底开罪了糜亮这个顶头上司。凭糜亮的性子,自己这个“主记事”多半是做不成了。自从破案失败之后,他心中郁结,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意气风发,凡事总是思前想后,患得患失。此时此刻,他忧心忡忡。若是真的再把这个主记事的职位也弄丢了,不单胡莹的父母再无接受二人婚事的可能,自己也将陷入无衣无食的地步。至于目前暗中调查的那件重要事情,更是不可能再接着做下去了。
他颓然长叹一声,等待着糜威对自己命运的裁决。
糜威意味深长地望着眼前这个激愤的“变节者”,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粗暴地招呼下人将他轰出自己的府邸。反而,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在他的头脑中飞速盘旋:冯纶之所以死心塌地地为马谡卖命查案,不过就是感激马谡对他的破格提拔罢了,算不上有什么了不得的恩情。相对于糜府对他的救命之恩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既然冯纶能为马谡所用,为什么不能为我所用呢?糜威转脸看看糜亮,这个曾经也算是十分出色的秦宓弟子,早已被岁月无情地改变成了一个贪婪投机之辈,难以协助自己完成将糜府继续发扬光大的重任。而眼前这个冯纶,不仅才能卓著、坚韧不拔,更是难能可贵地始终不忘糜府的恩情。这样的门人,才是自己最为需要的。而且,倘若能将冯纶拉拢过来,如断马谡一指,此消彼长,自己自然在二人的争斗中占了上风。想到此处,糜威那铁青的脸孔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糜亮一直偷偷打量着这位位高权重的“叔父”,见他竟然对冯纶露出笑意,便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叔父,你看……”
糜威已经打定主意,他忽然冲二人一笑,然后说道:“我想你们两个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这才弄到今天水火不容的地步。你们都曾受过我糜府恩情,也是我糜威如今所仰仗之人。我想,咱们何不趁着今日良机,把话说开,让你们两个在老将军灵位前和解呢?”
“什么?叔父?你劝我跟他和解?”糜亮将细小的眼睛瞪得溜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糜威决意要将冯纶收到自己麾下。他握着糜亮的肩头,神情庄重地说道:“从今往后,冯纶便是你在北部衙门的得力助手。过去的事情,就让他一笔勾销吧。”
糜亮碍于糜威威严,再不敢回嘴反驳,只得违心地点点头,脸色却十分难看。不过糜威在他肩头上这以示亲近的轻轻一握,却让他乐得魂不守舍,浑身上下都似已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这个冯纶,不过是个小小的主记事罢了,我只要将他束之高阁,不搭理就是。”糜亮暗道。
糜威高立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二人。他用另一只大手也握住冯纶的肩头,骄傲地说道:“冯纶,从今日起,你便也是我糜府的门人了。有本将军为你撑腰,你就放手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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