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个人的清欢

—— 01 ——

晚餐后，女主人太忙，我连招呼也没打，就暂且告退了。这真是件极不礼貌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便搭上便车，重新回到昨晚邀约我们的“庄园”—— 一栋盖在寂静山脚下的寂静院落，由一条弯曲而寂静的小车道连接到同样寂静的马路上，我得当面表达一下谢意才是。

农庄热闹极了，诺大的院落里挤满了男人、女人，大人、孩子，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这显然是主人家在迎接一个什么盛大的节日，此时不打扰才是最好的问候，我悄悄地退出去，回到来时下车的地方，我还得赶回去上班，这30多公里的路该怎么回去呢？

眨眼的功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这么多人，扎着堆伸长脖子在等过往的车。

打车软件上，我竟然叫不到一辆车，焦急中，发现有两个姑娘在不远的前方冲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挤过人群，来到她们面前，原来她们喊来一辆返城的车，敏锐的洞察力让她们一眼就了解到我的心之所想，于是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捎带人可以分摊打车的费用，她们身旁还有一位一起拼车的姑娘，正心不在焉地看着我们聊天。

这是辆奇怪的车子，类似游乐场孩子们玩的卡丁车，有三节敞篷“车厢”，像蜈蚣一样趴在地上，第一、第二节车厢相对宽敞、舒适，可容纳两个人并排而坐，第三节车厢窄而短，一个人落坐空间尚富裕，倘若两个人同时落坐就会拥挤不适。

驾驶员把车子停在我们面前，两个招手的姑娘率先跳上第二节车厢，坐定后抬头招呼我和另外一名姑娘赶快上车，那姑娘看了眼踏板似的车尾，不屑地哼了声转身离去，只剩下我犹豫着要不要上这样怪诞的车，可是生命需要续杯，班还是要上的，我别无选择。

坐上车，我的两脚紧蹬前面的脚踏，一双手死拉前排座后背上的拉手，身体被两条安全带牢牢地固定着，“卡丁车”像蛇一样贴着地面，在人流、车流里敏捷而迅疾地游走。

风在耳畔呼呼的掠过，飘飞的发丝不时地抽打着面庞，房屋、建筑，行人、车辆快速地向后隐去，“卡丁车”越跑越快，如旋风般的腾飞起来，飞着…飞着…突然，“卡丁车”像扎进了浓雾，车头消失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司机和那两个姑娘，只留下承载我的那节“车厢”和我在无目的地狂奔，俯视下方，路面上的人如黑而模糊的鬼魅向后飘飞，茫茫的世界变得飘渺、虚幻。我紧抓那根不知附着在什么地方的拉手，整个人像被时光的隧道裹挟着不可控制的向前疾飞，茫茫然不知要抵达的彼岸在哪……

一场梦，在清晨到来时结束。

—— 02 ——

见我那天休息，先生表示要带我到某个农庄玩玩，那是他的一位跑友不久前精心打造好的作品，前几日正式邀约前去聚聚。

先生说，你的生活两点一线太无聊、沉闷了，不如随我出去转转吧！他总可怜我生活太无趣太寂寞，总想用他的生活方式同化我，拯救我。

他的电话铃总响个不停，他有永不疲倦的聚会，他的朋友像四季一样交叠着，常变常新……

在这春光乍现时能和三五友人一起踏踏青，总会耳目一新吧！犹如让生命进入了新的轮回，我欣然接受。

跑友的新居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下，四周寂寥无人，顺着羊肠小径往里走，有两扇颇气派的大门，门脸上红艳的福字色彩依旧浓郁，推开院门，是精心打造的“风景区”，“景区里”的花木生机勃发，有几株高挑的树木散落景区，枝桠上挂着一串串小而玲珑的灯笼，殷红喜庆的色彩，越发凸显出主人家喜乐、好客的品行。

女主人把我们迎进客厅，客套过后端来两杯清茶，有几张并不陌生的面孔围坐在一旁的麻将桌前，正哗啦哗啦地洗着牌，他们抬起头，和我们匆匆寒暄几句又凝神静气地“厮杀”起来，周围是一群围观却无缘参战的人，正“虎视眈眈”伺机加入，我和先生一时找不准适合自己的座子，我提议一同到田野寻野菜去，这是我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

旷野里的春姗姗来迟，放眼望去，一派枯槁萎黄中隐现出点点新绿，寻着那点绿，我们一步步靠近，却不见心心念念的荠菜踪影，二月的春风吹在脸上，寒意不减。先生说，什么都寻不到，天还这样的冷，不如回吧！

—— 03 ——

我们又折回那个院子，无所事事四处蹓跶，农庄由前后两排数十间大瓦房组成，茶色弧形玻璃的长屋檐下，间隔几米便悬挂一盏红灯笼点缀，一溜排玻璃窗上都贴着福字窗花，由房屋的起始端一眼望去，犹如两条不连贯的红条带，我们由顶端的客厅开始，沿着走廊缓步向另一头走去，穿过几扇门，前面清楚地传来麻将掷“地”有声的脆响声，顺着敞开的房门望去，又有一群麻将达人神情专注地围坐在一起，或坐或站，都像在期待一个新生命诞生似的。

先生素来和麻将“藕断丝连”，禁不住走进去，他之所以提早赶来，实想着有场牌局可邂逅，没想到牌桌前早已“挤挤挨挨、人满为患”了，他只好站在牌桌前看现场直播，那种可望不可及的失落让我想起“隔靴挠痒”一词

独留下我只好又回到客厅，为了能和他们打成一片，我佯装对麻将颇感兴趣的样子，脸上写满学习的虔诚，站在陶陶身后观摩，陶陶很亲和地冲我微笑，给予鼓励。我说服自己要耐着性子、沉下心学习，但站立不到一分钟便悻悻离开，我既听不懂他们的术语，又看不明白一个个四方块所代表的“图腾”寓意，总之，这是一项让我看着就头疼的娱乐活动。

陶陶冲我招招手，又在给我鼓励，却之不恭，我又回到陶陶的身后继续“学习”，陶陶的手气似乎不好，我站在她身后，她接连打开面前的小抽屉向外拿钱，有一次还错算了输的金额被下家讨要，我断定是我影响了她的牌运，再次一无所获、义无反顾地离开。

—— 04 ——

坐回沙发，“误闯”的感觉冲淡了我划拉手机的欲望。百无聊赖，瞧见茶几上摆着各种坚果，我从没看见过如此修长的南瓜籽，不知道我能不能很好地对付它？比如嗑出完整的瓜籽，瓜子皮还可以无损，这是项富有意义的挑战，我取出一小戳瓜子放在台面上，仔细研究其外貌特征，估算我该用多少力道合适，科学的着力点在哪？再结合我偶尔嗑瓜子的经验，如此这般，我觉得我的理论已经成熟，于是我开始实践，技术还不错，我差不多有一半以上的成功率，哦！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才对，我把不成功的案例连皮带仁一起研磨吞到肚子里，把完整的瓜子皮尽可能整齐地摆在那只清洁的烟灰缸里，我不停地实践，技术逐渐成熟，需要吞下的瓜子皮越来越少，我很开心，我终于可以在这个农庄、这个客厅、这一堆喧嚣的人群里留下傲人的痕迹。

晚饭迟迟不开，眼前的牌桌，有人总也结束不了当下那局牌，另外的麻将总在站庄，我知道道家是有站桩一说，好像是挺严肃的一项运动，不好打扰。我不急，嗑瓜子的技艺还不够精湛，我需要继续修炼，我想让这项技艺如火纯青，就如陶陶的牌技令人肃然起敬。

女主人又在催饭，但牌局好似一个巨大的迷宫，当事人走也走不脱。

女主人对牌的了解一定不少，最后她说：“大家饭后再继续你们目前的牌局吧！”原来，牌局是可以无限延伸的，思想上，我和他们靠近了一些，感觉自己不再那么边缘。

饭后，大家一哄而散，像诸神归位，各找各的莲花去了，我继续坐在沙发上练就我嗑瓜子的绝活。

—— 05 ——

夜幕下，返回的车子穿梭在繁华的街灯下，车窗外的光影闪闪烁烁，忽明忽暗，犹如先生和司机的对话，我望着深邃的夜空，感觉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的生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无际的天幕下游荡。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困惑，今天算不算我的一次集体活动？或者说今天的集体活动里会不会留下我的身影？或许，他们看到那小堆完美的瓜子皮，会想到我，说不定还惊叹不已，设想着下次能摆个擂台推我为擂主与我对垒，就像那一场场牌局，引来一群围观的人，精彩纷呈。

迷迷瞪瞪入梦，浑浑噩噩的梦给了我一个清晰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