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岁：傀儡
跟杨文娅冷战了没多久，我被她三言两语说得有点后悔。
当然，我不是后悔自己看开了这一切，而是后悔我为什么这么幼稚，用一种这么显眼的方式来炫耀自己的伤疤，以至于连表面功夫都过不去了。
我说不清我当时的心态，我貌似是很舍不得杨文娅的，因为她曾经让我很感动过。
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吵架又和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为什么会揪着一时的冷落给人判死刑？我怨过自己是个这么小心眼的人，以前更大的冷落我都忍过来了，现在居然因为这么一次小打小闹就说要“永不原谅”。
我们和好了。
我又开始辅导杨文娅、陈橙。
我选择了用一种淡定的态度来处理我的友谊。
一切都开始变得宁静。
不是这些轰轰烈烈的友情变了，是我的心态变淡了。
有一次中午放学，大家都径直冲向食堂。
平时我们都会拉拉扯扯，你等我我等你，但那次大家都跑得很快，没人注意到杨文娅在后面落单了。
那天晚上杨文娅哭着跟我倾诉：“她们都往前跑了不管我，就只有你在跑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温柔又从容地哄着她。
像“只有你”这种词，本来是很高度的赞赏，但我的心中也只是表面那层掀起了一点波澜。
并且我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不是更残忍吗，我看见了你落单，依然没有等你。
后来，我慢慢地注意到一件事。
我发现我好像灵魂被抽离了一般，在看着自己的身体生活着。
考试、上课、吃饭、睡觉，我感觉不到自己有任何思考、任何情绪。
我跟熊老师写了个申请，不再管理辅导一事。
我的生活好像突然变得特别平静，那段时间的很多事我都记不住了。
直到有一天，老师讲卷子的时候，我突然心里抽搐了一下。
熊老师正好抽到我，我站了起来。
我看着试卷上的答案，照着回答：“选A。”
那两个从我口中发出的音节特别清脆，叮咚一下敲打在我的灵魂。
我没有解释为什么选A，只是努力地盯着卷子，我的眼睛能清楚看见试卷，脑子却像一个字都接收不到，我完全没办法思考了。
老师看着那道题这么简单，也没想考住我，自发地接过了话并让我坐下。
坐下之后，我突然感到害怕，像在一个密闭的空间睡了很久刚刚清醒的人，我疯狂地回顾这段时间自己的状态，我想到了一个词——
傀儡。
那一个周五，我在周记本上鬼使神差地写下了这件事。
我变得非常警觉，一开始会尝试去关注身边的朋友，尤其是陈橙和杨文娅，关注了没几天我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疲惫。
我好累，我像连续跑了两个八百米一样头昏脑涨，累得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第二个星期，我们语文老师让我去操场找她谈心。
我觉得有点羞耻，怪自己很事儿，再加上我并不喜欢那个老师，就没去。
那之后我开始躲着F6，吃饭的时候故意跑得很快，避开她们的圈子，我不再等任何人。她们起初会主动靠近我，我在哪吃饭她们都要凑上来，像是怕我一个人会孤单。
可我最怕的已经不是孤单了。
我怕的是没有自我，随波逐流，我怕我倾心相待的人，只是将友情当做一场争来争去的战争。
我开始接近班上存在感很弱的那群人。
同寝室的另外两位女生叫成欣怡、罗英慧，在寝室的时候我常绕着她们转，以此缓解尴尬。
她们会用她们的视角跟我讲八卦，我总是听得很上头。她们的成绩也不好，我中午的时候会带着她们和陈橙、杨文娅一起讲题。
是的，虽然我避开了这两个人的感情纠葛，以前辅导她们功课的习惯还是留了下来。
如果遇到体育课，我会跟第一名的罗璨一起玩。罗璨没我这么花里胡哨的关系网，她总是只跟两个女生凑在一起，其中一个就是孟思思。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想的，我就只是想随便找个圈子，待到下课就行。
跟着罗璨久了，我发现班上的王大洪也很喜欢粘着她玩。王大洪以前成绩不好，但上课特别积极，他和他当时的好朋友李卓最喜欢在课堂上举手回答问题了，跟我这个别捏的人是天壤之别。
后来王大洪变得越来越厉害，几乎和我的成绩差不多了。熊老师每次改卷子都喜欢先把我、罗璨和他的卷子先找出来，答案一致就标为正确答案，不一致他才会现解答案。
王大洪总是跟成绩好的人玩，爱哭，别人会讽刺他爱哭包之类的，有时候被欺负了我会维护他。但我们没什么交集，我只是奇怪这个爱哭的小男孩后来怎么变化这么大。
我想，也许他是和我一样，经历了某种观念被重塑的人吧。
六年级拍毕业照的时候，我站在了存在感很弱的那几个女生身边。这样的一腔孤勇并不会打击到谁，F6的人依然过得很好，我也很满意。
不过那一年的暑假，很奇怪，我开始天天做梦。
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各种奇奇怪怪的梦，那几十天晚上，有三分之二的梦里都有杨文娅。
她出现的次数最多，陈橙和其他人当然也会出现，梦里我们在一起玩，我觉得好开心。
有时候梦也会特别可怕，有蛇窟，有吃人的怪兽，有我们一起逃跑的画面......我那时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杨文娅成了我真正的最好的朋友。
后来上了初中，我们还是在同一个学校，但我们不再是当初的关系了。
偶尔遇到，她不怎么跟我打招呼，我也不会上赶着问候她。
有一次，坐车回家，正好和她坐在同一辆，她挨着她当时的好朋友，表现得很体贴，和以前一样，只是对象不是我。
陈橙也差不多，我们联系很少，有一回我受了欺负，我听说她知道了以后就立刻要过来为我讨回公道。最后没来，但我一直记得这份“冲动”。
陈橙在我高三时结了婚，我还请假去参加了她的婚礼，给她送了一张贺卡。
再后来，我们就各自生活，互不相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