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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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心目中,母亲是我永远抵达不了的高度,这与学历无关。
和母亲一起剥玉米,黄澄澄的玉米粒像极了母亲,温暖、厚实而充满热望。母亲个子只有一米四,体重不超过一百斤。她的一生吃苦耐劳,坚韧顽强,和父亲靠着一亩三分地兼做点小生意,生养了四个孩子,供出三个大学生,村里人都说,是母亲改了父亲家的门风,满院子都是书香气。
母亲还是闺阁少女时,在厂里做出纳,算账是把好手,本来高小毕业能上高中,被外婆(后妈)强制辍学又停工后,嫁给了我爸。在我的记忆中,母亲脑力很好,家里一根针在哪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八十岁了,除了耳聋和腿脚不太灵便,记性依然很好,和外公一样。
前院后院里,都是母亲种的蔬菜和花草。豆角,茄子,西红柿,丝瓜,韭菜,黄瓜,辣椒,白萝卜,葱等等,什么应季蔬菜都有;都说仙人掌怕水怕太阳,在我家里,两大盆的仙人掌就放在洗脸盆旁边,日晒雨淋,却长得旺盛且开花。母亲说,这些是泥土之物,就要吸收天地精华。
院子里的小炉灶是母亲自己和泥垒建起来的,炉内烧柴、锅里蒸馒头,只要把干柴烧着,就只需要操心接续柴火和蒸馒头的时间,很是好用。母亲一生似乎没怕过什么,需要什么技术就现学现用,我和我孩子小时候的衣服,都是母亲用一把剪刀一个缝纫机做出来的。她老人家六十岁时羡慕别人会骑自行车,就在巷子里练,竟然用两周时间学会了。
最让我惊讶的,是母亲那奇妙而朴素的世界观。家里过年时,往往要杀一只鸡,父亲盖房子种地啥力气活都在行,却不敢杀鸡,说他下不了手。所以,每年腊月二十七八,我就躲在炕上看母亲杀鸡,技术熟练后的母亲,左手捉住鸡,右手干脆利落拧断鸡脖子,母亲说手越快鸡越少受罪;之后是烧开水一层层褪毛(父亲将褪下的鸡毛收拾整理后,抽时间做成鸡毛掸子,父亲的手很巧,会画画会做椅子会盖房子);再之后,我就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每年初一端上饭桌的自家鸡,我从来都不吃一口,感觉肚子里全是血腥味。
母亲的逻辑很简单,这些东西就是杀了给人吃的,就像花就是种下给人欣赏的。那时候,有一个精神受过刺激的叫花子女人,瘦高个子,衣服脏兮兮的,四处乱跑,走到哪里肚子饿了,就问人家要吃的。有一天中午,我们正在家里吃午饭,那个女人站在大门口要吃的,母亲邀请她进家里一起吃,女人说给个馍馍就行,不进家里,怕给家里弄脏了。母亲说没事,就把女人带到屋里,和我们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吃完还给她带了些干粮。
这是怎样一个母亲?杀鸡不眨眼,却又能和叫花子共坐一桌吃饭。哪一样,我都做不到,我都会呕吐。从小到大,母亲都没有骂过我,或者说母亲很少骂脏话,只是偶尔实在被父亲的嘴气坏了,用父亲同样的话骂回去。记得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在家里翻箱倒柜,意外翻出了母亲放的现金,我喜出望外,从里面拿了二十块钱,到供销社买了许多好吃的。孩子的脑袋里没有“偷”的概念,只觉得这是花自家的钱。第二天就被母亲发现了,她把我悄悄叫进里屋,手里拿着扫炕笤帚问,你是不是从家里拿钱了?我看着扫炕笤帚说“是的”,并把剩余的钱交了出来,母亲并没有打我,只给我说,即使是家里的钱,也不能乱拿,需要的话可以问她要。从那以后,我再没有从家里拿过钱,因为知道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似乎特别难熬,心情极端不开心,有一个周末回家,晚上不知道怎么就和家里人起了争执,哭着说不想活了,哭完就在单人床上睡着了。半夜十一二点的样子吧,想起来上厕所,睁开眼看到母亲在给桌子上的祖先牌位鞠躬进香,我知道母亲是在担心我,内心瞬间被一种莫名的东西拴住了,也许这就叫“爱的救赎”吧。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在母亲跟前说过“死”。
比起眼前矮小又倔强的母亲,我差得太远,无论性格、胸襟,还是待人接物、为人处世。看着铺满院子的玉米粒,我希望我这一生也能如母亲一样沉稳、温暖而能给人希望,虽然很难,但努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