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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花长》

2018-01-09  本文已影响0人  锦华烟

(一)

“若我能开出这梨花,你可否……再爱我一次……”

一千五百年来,明河总是梦见一位身着白纱的女子,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知她额间有着血红梨花印,妩媚又妖冶,还有那双眼……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动人心扉,唯有顾盼生辉这四字方能描出她眼睛的千万分之一。

明河暗自叹气,他起身踱至长明殿外,那儿有棵树唤作梧桐,说来也怪,虽唤树名却从不落叶。

明河伸手抚着树身喃喃自语:“你可知我梦中的女子是何人吗?”

清风徐徐吹过,梧桐树叶轻摇,明河低下头摇着脑袋笑开:“也是,你便是知晓也不会开口说话。罢了……今夜我便陪着你看看这千年未见的日出吧。”

他坐下,倚在树边轻声道:“我总觉得好似忘却了一位很重要的人。梧桐……你觉得我梦中那位女子到底是谁?你可曾见过她?”

不远处的天忽而映的火红,这是太阳的光。明河望着远处那一片血红的天,不由道:“这日出真美。可是梧桐……其余花草皆化为仙离我而去,这一千五百年,你却为何还是当年的模样,竟连人形都无法幻化……”

太阳猛的露出一大片红色,天如同正被火烤一般,通红。

树上掉下来的东西入了明河的怀里,明河从怀中拾起一瞧竟是叶子!他站起身凝视着梧桐树,这……是要落叶!

梧桐树的叶子一片一片,像极了女子身姿,纤细而轻盈,柔柔的打在明河身上。

“梧桐,你要幻化了吗?”明河问道,他的语气是欣喜的,可心里却感到有些闷。这是为何,明河不知。

明河举着那片梧桐叶,盯着它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突然,那片叶子化为一朵花。明河心下一惊,道:“梨花……”

正说着,梧桐树枝上的叶子掉的愈发的多,而奇特的是,当梧桐也离开树身的那一瞬,它便化为梨花,密密麻麻,颇有些花雨的意味。

明河错愕地伸出手去接,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此时的情绪竟是悲伤的,好像……将永远永远也留不住什么了,但他仍旧想要留住什么,好奇怪……

“明河,你能否爱我一天,就一天……可好?”女子的声音再次在他耳畔响起。

明河瞳孔猛地放大,他怔了片刻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原来不是一次,是一天!

明河急急出声:“你是她,你是那名女子!可你唤作什么?”他眼底的泪止不住往下淌,挫败的低下头,暗自握拳,手中的花已然粉碎。

良久,明河松手,花粉自他手心流逝,他道:“我……想不起来了……”

梨花铺满一地,明河未曾束起的青丝上,那星星点点的花瓣仿佛在诉说什么。喜悦?不舍?

明河不知,他也记不起来。他唯一的感觉便是心口好疼,像有人生生挖去他的心。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明河!”一道女声自门口响起。

令晚月手持一把剑朝明河冲过来。剑柄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像叶又像花。明河看不真实,他只知道,在令晚月的剑刺入梧桐树身的那一瞬,他的身体像是失了支撑,喷出一口血,单膝跪在地上。

满头是汗,满脸又尽是泪痕,明河抹了把唇角的血,望向梧桐艰难喊道:“梧桐!”

令晚月瞥了眼明河,定下心,又将剑刺得更深。

梧桐树流下红色的血,慢慢的,它的枝叶开始枯萎,身体也逐渐透明。

“不!”明河冲上去想要抓住梧桐,但……徒留一手空气。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手心的泪水是为梧桐而流,他的心口真的……好疼……

“明河。”令晚月将手中的剑递给明河,剑尖上的血还在滴,明河不愿多看。

令晚月开口:“这是梧桐的剑,收好。”

明河似乎没有反映。

“当年的我受你所托照顾梧桐,如今,这次是我最后一次照顾她了。明河,这么久了,放过她也放过你吧。”

令晚月走了,她将剑留在了长明殿,谁也不曾见过她眼底蓄满的泪。

梧桐啊梧桐……你催动剑唤来我杀你,仅是为了一个明河,若有一日你不再事事以他为重,你该过的多好。可是,再没有这一日,世上也再无梧桐。

“她当真唤……梧桐……”令晚月走后不久,明河将视线转至剑上。他试着去触碰那把剑。

一道白光,亮到刺眼。

(二)

“小妖!别跑!”女子脚踏枝叶,一个飞身挡在了那只妖面前。掌中白光骤起,她眯着眼道:“他日,你对我承诺决不再胡乱害人,如今落霞镇全镇的人皆成为你的精气。你……要抗令?”

书生模样的妖慌慌张张,道:“魔主太过仁慈,小妖只是想助魔主一统大业,若是魔主不允,小妖……小妖下次决不再犯!求魔主放小妖一马!”

“呵……我的话你不听,我的令你不从。有一便有二,我族千年来的清誉被你所毁,你看你……还是去求前任魔主惭悔吧!”女子面色极冷,她朝那只妖走去。每一步,皆是极重的戾气。

震慑天际的惨叫过后,女子收起眼底的冰冷,转身欲走。

“魔主好大的脾气,这只妖不过是吸食了几人精气,你便将他削皮去骨,未免……”令晚月至树下跳下,一脚将妖的头骨踢碎,道:“太让他死得痛快了些!”

梧桐不屑一顾,她转过身看向令晚月:“我可比不上琵笆上仙,拥有世间最毒的琴音,杀人如同捏蚂蚁。”

令晚月笑得狐媚极了,她道:“哪里哪里,抵不上魔主的一个眼神,只一眼便能让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梧桐憋住笑,故意背对着令晚月,道:“说吧,今日找我何事。”

“这你都知晓,那你可知……过些时日是明河的寿诞?我可不去。”令晚月走至梧桐面前,拉着梧桐素白衣袖:“好梧桐,你便替我去嘛。”

“这千年来,你仔细想想我替你去了几次,这次明河帝君的寿诞,我不去。”

“放心,明河不认识你,决不会知晓你并非是我。”

梧桐甩开令晚月的手往前走去:“那有如何,我就是不愿在他面前扮演他人。”

说罢,梧桐幻为梨花急速向前,连身后的令晚月都不曾道过别。她来到一条小溪旁,这是她第一次遇见明河的地方。

当年的她还是一棵树,从未开过花结过果的树。

他来到这条溪旁,坐于树前同另一位男仙说话。梧桐能感到他的悲伤。罢了,男仙走后,他便从腰间取下玉笛,笛声婉转悠扬,却使人不禁感到悲伤。

在她心里,他便像不染凡气的一抹云,孤傲又清逸。

曲罢,他站起身对着她笑,道:“我唤明河,我见你能听懂这支曲,可见也是有灵性的,应是时日不足,还未有人形。梧桐树,待你幻作为人定要好好行善,万不可作恶。”

他嘴角上扬的弧,这千万年来在她脑中从未消逝。他唤明河,她记得。他眼角有颗泪痣,她记得。他唤她梧桐,她也记得。可是她这千年来一直唤作梧桐,她当上了魔主,让魔族从此不踏涉凡间半步,她在他走时下得梨花雨。这些……他皆不记得。

两日后,梧桐还是来到了九重天。也许晚月说得对,他都不记得自己,自己又何苦要在他面前表现的那般清高。

梧桐轻笑,眼底的自嘲明显,她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慢着!”急切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梧桐眯起眼,看不清事物,只见一位身着白衣的人朝她冲来,而后,眼前一黑。

梧桐醒后见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四面明亮,空气中的泥土气息很是好闻,只一眼,她便觉得这地方很熟悉。

“醒了?”清清冽冽的声音。

梧桐扭头去看,竟是明河坐于塌上!她慌乱起身却被明河制止。

“你一口饮尽宿醉酒,身子虚,再睡会儿吧。”

“我我我?宿宿醉?”

明河听梧桐说话结结巴巴,唇边不由抹上笑:“你瞧,宿醉酒的酒劲还没过,现在说话还不利索。”

梧桐错愕了好一会儿,她怎觉得明河的语气中带着些……宠溺?

“你也真是,那宿醉酒便连酒仙慈代也不敢多喝第三口,你倒是豪饮一杯!可知饮上一杯要睡多久?凡间日出一百年,九重天日出十日!”

“没没没事,我先告辞了,谢帝君照顾。”梧桐低着头从塌上下去,轻声道:“他日再来答谢帝君。”

明河起初没有应答。却在梧桐欲走时出声:“姑娘并非琵琶上仙令晚月吧。”

“帝君说什么呢,晚月怎非晚月。”

明河不紧不慢地道出这句话:“琵琶上仙额间的仙印可不是梨花。”

(三)

梧桐愣了片刻,伸手去摸额间的印记,是晚月的水纹印没有错……

明河望着梧桐笑了笑:“你醉酒时额间的印记是梨花,而且是血红梨花。姑娘,你并非是仙。”

梧桐咬了咬唇,顿了片刻,道:“对,我是魔族的王,我唤梧桐。”

她望着明河,多想在他眼中寻到一丝迟疑的眼神,可他的眼底始终是平静的,是波澜不惊的。

他淡淡开口:“那请魔主回去吧,九重天重兵把守,你若将他们打伤,到时我难辞其咎。”

这前后的态度是梧桐不敢想的,她无力一笑:“劳烦帝君挂心。”

她转身疾步迈出长明殿,原来这千年的苦守终究换不来一次他唤她的名字。

但……自己的心为何疼得那般强烈?梧桐抚上心口,眼前一阵眩晕。待缓过来她已至殿门。

“梧桐。”

梧桐蹙起秀眉,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梧桐。”

是明河的声音,梧桐心下一惊,停住脚步。

突然,一把剑自空中向梧桐袭来,直刺她的心口。梧桐来不及躲闪,被那把剑划破肩头,血缓缓溢出,浸红了她白色衣裳。梧桐单手撑地,稳住气息,道:“速速现身,饶你不死!”

一袭白衣,翩翩而至。明河从上方飘至梧桐面前。睨着她道:“魔始终是魔,再如何也无法同仙匹敌。”

梧桐漂亮的双眼尽是震惊。

她问:“你让我走,却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肩上的伤口,有些疼。

明河勾起嘴角,笑着道:“趁其不备,方能一招致命。”

梧桐听后,眉头舒展了许多,她低头笑道:“可是明河……不是这样的人!”

肩头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梧桐知道,只要自己想,什么伤口皆能愈合。

她拾起那把剑,飞身刺向明河,剑穿过他的身体,还在淌血。

“住手!”

随着这一声,梧桐周身的环境已然变了。她此时站在那条溪旁,被她手中的剑刺穿身体的并非他人,而是当年她还是树时,同明河说话的那位男仙。

梧桐拔出剑,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她望向朝她冲来的明河,不知所措。

男仙跪在地上,呕出一口血,虚弱道:“你又是何苦要杀我,不过是想要明河爱你,犯不着这般作贱自己。”

明河赶到,一眼未瞧梧桐,他为池清疗伤,过了会儿,他抬头凝视着她:“你还要杀他?”

“我……”梧桐拼命摇头,她丢下剑:“我不知晓发生何事,我不知道是他……”

“够了!”明河打断梧桐话语:“这千年来你还是不反省!”

“我没有!我没有要杀他!这千年来我只杀妖杀魔,从未杀人害仙。你说过的话我皆记得。我也一直在做。明河……我的名字是你取得,你忘了吗?”

明河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但……唯一闪过。

他冷冷丢下一句:“莫要再唤我的名字,魔主。”

他离开的那一瞬,她的泪终于垂落。他不记得了。

就在梧桐伤心时,令晚月来到她身边,道:“想哭便痛快些哭。”

梧桐用袖子抹了把脸,将伤心压下去,道:“你怎会来此?”

“方才……我路过……”

梧桐微微眯起眼。

“我招我招!”令晚月举起手,道:“明河让我来的。”

这一句,让梧桐唇角有了丝笑意。

“你可别去找他啊,他让我来看着你。”

“晚月,他是记得我的。”

令晚月唯有望着她,有千言万语想对梧桐说,可……她怕……

“我要去找他。”

“不准!”令晚月厉声道。

“他记得我!”

“他记得你,你可曾记得过他!”令晚月再也不想隐瞒,她才不管梧桐知道后会否魔化,她只清楚,这两个人,爱的太过辛苦。

“你可曾记得,当年是谁为你折了一半修为,护你至今,他是……明河。”

(四)

在很久以前,久至明河自己都不记得他在这世上活了多少年。在一次的偶然中,他得到了一颗种子。

明河将种子种在长明殿,每日清晨为它浇水。如此反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一日清晨,明河还未起床。

“明河!明!河!”奶声奶气的声音出现在明河耳畔。

明河睁开眼,见一女孩儿手持树枝正抓着他的衣袖在摇。他很惊奇又很快释然。而后他为她取名为梧桐。

他教她写字抚琴,诗词歌赋。她皆学不会。无奈之下明河唯有教她法术,却不想她一学便会。

原是六岁女孩模样的梧桐在几月之后一瞬长大,亭亭玉立。

梧桐总是问明河喜不喜欢自己,若明河答喜欢,梧桐便会咯咯地笑。若明河答不喜欢,梧桐便会挠他痒痒,非要明河说喜欢才罢休。

梧桐不知,她每问一次,明河便能感到心口的悸动。

好景不长,在西王母的桃宴上,梧桐却不知为何竟将池清打伤,若不是明河拦住,她还将再次出手。

明河纵容她,西王母可不会对她有私情。

梧桐被抓,待一日后剥仙骨去仙筋。从未低声下气求人的明河帝君却为了区区一个小仙去求西王母。

西王母原先答应好好的,但在第二日,她依旧将梧桐带上了诛仙台。

明河来晚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梧桐魂飞魄散。那一刻,痛彻心扉。

后来的明河用自己半颗心为梧桐重塑肉身,再将自己的一半修为渡给池清当作赔礼。

可在梧桐重生的那一日,明河原本打算等候她醒来,但池清告诉他梧桐是天生的魔主,哪怕再轮回,再重生,她也是魔主。而神与魔,无法相爱。

明河唯有用一曲,对梧桐做最后的倾诉。

机缘巧合之下,梧桐又遇到了令晚月。

梧桐听后彻底明了,她总算知晓当时她的心会那般疼痛,就像现在,心在滴血的疼。她拾起那把剑,剑柄的图案熟悉至极。

突然,梧桐抚着心口,嘴中呕出一口血,溅在枯叶上,一抹暗红。

梧桐抬手拭去唇边的血渍,是明河吗……

令晚月扶住梧桐:“怎好好呕血了?”

“我要去找明河。”梧桐喃喃道。

“别……”

话未说完,梧桐便将令晚月打晕。

轻闭眼,口念决,不一会儿,梧桐便站在了长明殿。

只见明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身旁是干涸的血迹。不远处的池清周身尽是黑气,一步步向明河逼近。

(五)

“嚯!”一道白光闪过,梧桐持剑飞身刺向池清。

池清双眼未抬,他轻轻一笑,只手挡住梧桐的剑:“魔主好生仁慈,连敌方的帝君你也要救。那不如……我教教你何为残忍吧!”

道罢,池清瞳孔一紧,加大手上的力度将梧桐震飞。梧桐倒在地上,勉强撑起身子,唇边的血却不断溢出。她神情肃清:“池清!晚月将当年的事尽数告知我了,欠你的早已还清,你又何必抓着明河不放!”

“不放?”池清冲至梧桐面前,紧捏她下巴,眼中是无尽的恨意:“是他明河这些年紧抓我不放!他得知我的身份后将我的功力粉碎,那一半的修为我承受不住,如何叫还我!”

梧桐双眸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池清忽而眯起眼,笑道:“你可知当年真正的真相吗?不,你不知道。明河也不会让你知道。因为你……根本不是梨儿!他的真相都是为了他爱的那位女子,她唤梨儿而非梧桐!梧桐啊……你不过是梨儿的替代品罢了。”

在池清的眼底,梧桐能清楚看见自己震惊的表情。

池清淡淡笑道:“魔主,你很冷吗?身子抖得这般厉害。”

“池清……”梧桐咬紧牙根,定下心将他推开,冷声道:“我和他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池清摩挲着手,大拇指上的血被他抹开,他瞟了眼梧桐,道:“当年那颗种子是我给他的。我才是天定的魔主!梨儿被爱情冲昏了头,竟不帮我从明河身上取得那半颗心。那么……我只好将她杀了。但明河宁愿将自己那半颗拥有强大修为的心给梨儿,而非是这些年来陪着他的我。梧桐啊梧桐……你懂那种胜劵在握却要拱手相让的感受吗!我是天定的魔主!众人之上的王!怎能在这小小的九重天当一名司典!”

池清的话让梧桐感到危机。

他冷哼一声,道:“于是我将我的那半颗心放入当时未形成人形的梨儿,所以成就了你。梧桐……你该喊我一声主人才是。”

“可你终究未能得到他的半颗心!”

“闭嘴!”池清掐住梧桐的脖子,渐渐收紧手指。可一会儿,他忽而低低笑了起来:“就是我的半颗心,你失去了明河的目光。因为他不可能爱魔。他永远不会爱你。”

“他永远不会爱你!不会爱你!永远!不会!”

池清的话在梧桐脑子不停徘徊,梧桐捏紧拳头,浑身颤抖。

池清见此情景,不由又笑开了些:“燃烧你的怒意吧!这样我就能挖出你的心,这样我就是真正的魔主!”

他放了手,移至梧桐背后,轻轻在她耳后道:“瞧瞧,这就是你爱了千年的男人。”

池清掰过梧桐身体,让她盯着明河:“千年前的那一曲,他也是为了梨儿所吹。他从不唤你梨儿,因为在他心里你根本不配唤作梨儿。他让令晚月监视你,生怕你做出不利于天界、天下之事。他唤你魔主,那你又何必坚持你所谓的仁义呢?做真正的魔主吧!让他臣服于你裙下,让他……成为你的玩物!”

做真正的魔主,让他……臣服裙下……让他成为……玩物……

这句话驱使她朝明河走去。

明河紧闭的眼忽而有了些许动静,他唤道:“梨儿……”

一句话,胜过池清的千言万语。梧桐猛然清醒。回过身对着池清一掌劈下!

毫无防备的池清倒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他吐出一口血,道:“废……物!”

原来最深的沉沦也抵不上他的一句呢喃,最毒的言语也比不上他的一次动作。

(六)

梧桐扶起明河喊道:“明河……”

明河悠悠清醒,映入眼帘的是梧桐焦急的神情。他皱眉推开梧桐挣扎爬起。梧桐见他那般虚弱正欲扶他,却被明河划下的那道裂痕阻了脚步。

明河背对着她:“我原以为当年的一番教导你是听进去的,却不想你竟歹毒至这般。将池清魔化,让他重伤我。魔主……从今往后,我们有情忘情,有爱忘爱,再也不要生事端了。”

明河只觉心口巨痛,他知道,这是梧桐的心在痛。

“我只想知道,那日我喝醉后,你将我当作谁?”梧桐忽而一笑,她握拳紧掐手心,淡粉的指甲早已泛白。

明河望着不远处的天际:“梨儿当年便是陪着我在此一坐便是一日。等日升看日落,就我们二人。”

“明河……”梧桐颤着声音唤道。

“可你不是她。”明河未曾转身。那是魔界之王啊……如今竟在他背后流泪。他又继续道:“你也不会成为她,放弃吧,往后过好你的生活。”

“呵……”池清站起身,啐了口残血,道:“你不该将他杀了吗!你要成为真正的魔主啊!你不是要……呃……”

池清被梧桐单手掐脖,举起。她的瞳孔尽是赤色,充满杀意:“闭!嘴!”

“梧桐!你是我所创,你怎敢……”

梧桐打断池清的话,冷笑道:“如此说来,我该感谢你?”

“放下池清!”明河正欲转身,猛然发现自己被封在结界中,丝毫动弹不得。

梧桐举着池清移至明河面前:“你说我是魔,说我心思歹毒。那么如今,我便歹毒一次给你看!”

她将池清高高举起,自己随之一跃而上,白皙纤长的手指插入池清的心脏,生生将心挖出。接着,她将池清抛下,狠狠地踩在池清胸膛。

地上唯有一片乌黑。

这是挫骨扬灰,经历此型永不得生。

明河心情复杂,他才发现梧桐的发已然白透,眉心的红色梨花印也变成了暗黑。

她问:“如何?还要再看吗?”

明河轻轻闭上眼,再睁眼时他面容平静不起波澜:“自古神魔不可相恋,你既已为魔,那……我也不手下留情了!”

明河掌生青光,挣开结界朝梧桐劈去。梧桐不怒反笑,她飞快拾起剑向明河刺去。明河凝神避开,梧桐步步紧逼。

忽而,明河一个飞身打落梧桐手中的剑,并在梧桐捡剑时,他将剑抵在她颈间。

“不敢杀我?还是……舍不得?”梧桐挑衅道。

明河蓄力正要向她颈间刎去,可又生生止了手。她说的对,自己还是舍不得杀她……

梧桐望着明河身后的天,轻声道:“你若陪我看一天日升日落,我也是满足的。”

明河眼底是谁也看不懂的情,梧桐笑道:“若是我开出梨花,你能爱我一天吗?就一天……”

一天……明河动心了,他看着梧桐却不知从何说起。梧桐突然笑了,她从爱上他那一刻便在赌,千年来,她终究是输的一塌糊涂。

她朝剑倾身,那一瞬,是剑刺穿身体的声音。明河瞳孔放大,他分明已将剑放下了,她怎会自杀……

梧桐唇边的血愈发溢的快,她倒在明河怀中,笑着:“用梨儿的剑杀了梧桐,也算为你报了一仇。”

“梧桐……”

“你终于唤了一次我的名字。明河啊……若是我开出梨花,你能否爱我一天,就一天……可好?”

明河紧紧抱着梧桐,他早该看清的不是吗……

“我常说神该清心寡欲,更不该同魔相恋。爱这字很神奇,总说爱的,实则不爱。总道不爱的,爱却深入骨髓。梧桐啊……于你,我早该不爱。”

梧桐眼角都是带着笑:“可是明河……我开不出梨花,你还是不能爱我。”

“没关系,我不喜欢梨花,我喜欢梧桐。”

“你别哭……这是必然的。我只是不愿意死在他人手中。明河帝君一生皆负圣名,绝无污点。”梧桐眼前一片模糊,她分不清是自己的意识开始混乱还是自己的泪。但她能感觉到明河的身子在发抖。

他为了她不惜伤害她,也要护她周全。

她为了他宁愿死,也要让他名誉不损。

爱情,这么多的付出,只会让对方痛苦一辈子。爱这个字,要早说。

一片片的梧桐叶逐渐消散,红色的光点也从明河怀中散开。明河再也忍不住:“我自始自终唯有一人能入我心,她唤……梧桐。”

只可惜,这一句,她再也听不见了。

(七)

明河也曾问过自己,为何要固执到底。纵然她是魔,只要相爱,他大可和梧桐一起归隐,从此不过问天下所有事 但……他做的到吗?明河摇头,他生来就是为这天下。

所以,当梨儿骗梧桐取代自己去诛仙台,自己却逃回魔界,他能做到将梧桐送上诛仙台。在梨儿领着十万魔兵来到九重天宫门之时,他能做到亲手把在长明殿生活了万年的梨儿杀死。

梨儿死前说了一句话,她将魔种隐入梧桐体内,她死了,梧桐便会代替她!

明河真想将她的心掏出来看看,在梨儿心里到底有没有梧桐这个妹妹!

原来,在长明殿不止有一棵梨树,还有棵梧桐树。

那时,他便清楚自己对梧桐的感情。他用自己半颗心,将梧桐体内的魔种封印。

在梧桐为树的这段时间,明河总会想起她还是小孩模样的时候,软软糯糯,十分惹人怜爱。他等着,等着梧桐复活。他想,他要带着她在长明殿,从此不再分开。

但,终究未能是永恒的秘密。池清背着他偷偷将自己半颗心植入梧桐体内。梧桐体内的魔种受到感应,发了疯的生长。

他终于明白,梧桐再也不是天界之人。他耗损大量修为为她吹上一曲《往生曲》硬是将她的意识拉回。

再见她是许久之后了,她依旧那般我行我素,连宿醉酒都敢喝上一杯。他多想永远都是这样,他看着她入眠。可……她是魔主。

明河望着这满地的荒凉,正欲说些什么。又是一道光将他带回原来的世界。

梧桐叶还在落,梨花还在下,树身的血早已暗红。梧桐树……明河好似有些看不清了。

他轻轻闭上眼:“梧桐……我不值得……”

梧桐的树身是明河的记忆和剩下那一半的修为所制。明河记起,梧桐复活之日便是他死之时。想是梧桐不愿这般,才用那把剑换来令晚月。

她再次死在自己面前。

明河还记得梧桐说这是梨儿的剑,可她又怎么知晓,这是明河为她所打制的剑,那剑柄上的图案是他所雕,亦花亦叶。

梧桐的树身透明至若隐若现。

明河伸手去抓,却抵不住这宿命。

“梧桐,梧桐……”

这一次,高高在上的明河帝君竟哭的撕心裂肺。终于,他不再阻拦了。终于,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复活她了。终于,她真正的离开了自己。他跪在地上,手中紧紧抱着的是那把剑,那把唤作长忆的剑。

良久,明河感到头痛欲裂。他扶着头感到一丝恐慌,他不想……忘记这段记忆,这个人……

“梧桐……”

明河喃喃念着,但他能清楚感觉到记忆在不断消失。

“梧桐……梧……桐。”

渐渐的,头疼不再。明河顿了会儿,皱起眉头:“梧桐……梧桐是何人?”

他的脸上好似一片湿,他怔了片刻,抹了把脸,尽是泪。带着疑惑,明河站起身。他的面前好似有棵树,看不真切。

远处袭来一阵风将树影吹散,明河目光淡淡走进殿内。

这一次,记忆也被吹散了。

以后的明河在偶尔的夜里会忽而念起梧桐的名字,但梧桐是谁,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他每日都会将长忆拿出来看看,为何要这般?明河抚着心答不出来。只觉得要看看长忆剑才能留住什么。

慢慢的,他再也记不起那个人唤作什么,也不知道长忆剑的存在。

长忆长忆,他终将不忆。

总有人曾住过他的心底,留下了刻骨铭心。可……当此人一旦从他的生命中完全抽离后。随着时间,这痕迹会慢慢抹平,直至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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