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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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两个包夜，卡座区的。”
说这话的时候，杉杉兴奋得像个小孩，真可爱，赵冲想着。
杉杉一蹦一跳地去开了电脑，耳机、键盘、鼠标，甚至主机箱上，红蓝灯交替闪烁，远看还以为停了辆警车，灯光，总能显得机器高端点。
这家网吧在大学附近，进入移动互联网时代以后，网吧生意很受影响，但这里还是坐满了学生，经过翻新，也换了老板，一成不变的乌烟瘴气。
这是赵冲生活了4年的城市，他在网吧旁的一所三流大学度过4年，没错，网吧旁的大学。每月拿到家里汇来的生活费，第一件事就是往会员卡里充值。
跟杉杉说起这些时，赵冲已经毕业5年，工作稳定，感情稳定，谈婚论嫁。
5.1小长假，杉杉说想去他读大学的城市看看，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各处景点人满为患，而这座小城安逸清静。几年前的那件事让赵冲心里某处纠结了一下，但看到杉杉期待的眼神，呵，他不就是爱上了这双明亮的眼睛么，赵冲同意了。
卡座4人一间，对面两个男生在打撸啊撸。
“呀灭蝶～别打我啊！！靠！要死了要死了～～”
“等着，我给你插眼！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视力！”
说这话的男生，戴着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就叫他“小瓶底”吧。
赵冲跟杉杉对视一眼，眼中带着笑意。赵冲想起大学时的女朋友，偶尔陪他一起包夜，他就叫上宿舍里的兄弟，带她打DOTA，她玩得不好，偏偏又喜欢选主力英雄，团战时吓得她满屏幕地抱头鼠窜。四个打辅助的男生辛苦配合，赢一把恨不得欢呼庆祝。
“嗨，一起玩怎么样？”
杉杉大方邀请，两个男生对视一眼。
“行，下一把。”
两个男孩挺友善，小瓶底旁边皮肤白净的男生还冲赵冲笑了笑，赵冲回以微笑。
赵冲登录很久没玩过的游戏账号，又给杉杉也登录一个。
“网管，我这机子咋老卡？”
“你刷新一下！”
－－－－（2）－－－－
“三哥，俺想回趟家，给点钱让俺买车票吧。”
“没挣上钱，回屁哩家，今天晚上出去干活！”
小五和老三在学校附近的城中村住了3个月，可哪怕是每月190块的房租，他们也快承担不起了。本以为做贼赚钱容易，可偷东西也是个技术活儿，这年头，没点技术，难啊！
“要不咱们还回工地吧，跟老板好好说说。”
“回个屁哩，累死累活。你看老靳，去年干了一整年，临到过年老板跑了，现在病在家里都没钱看大夫。”
小五没话说了，老靳是他们的舅舅，小五出来打工就是为了挣点钱给老靳看病。
小五不怕上当，他年轻，干活有的是力气，他早就听说城里人情冷淡，甚至已经做好了上当的准备。
但他不能上当，他得挣到钱，有钱才能给老靳看病，无论城里还是农村，医院都是认钱的。
“得了，收拾收拾，开工！”
老三一脸意犹未尽地按下了手机锁屏键，他最近总用微信跟女的聊天，每次都聊得一脸猥琐，小五只装没看见。
凌晨3点，网吧里的人要么游戏越打越亢奋，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要么人困马乏，趴在座位上睡着了。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扫视一圈以后，老三盯上了杉杉。这女的不像学生，工作的人？总比学生有钱吧？
恰好杉杉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网吧内景，正在发朋友圈，感叹自己陪男友旧地重游。
最新款的iphone，干！
老三给小五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工明确，小五下手，老三恶狠狠地盯着周围的人。这叫震慑，老三有一次得意地告诉小五：绝对能唬住学生娃。
所以当“小瓶底”看到向杉杉的包伸手的小五，他本想提醒一下，却被老三的眼神吓得住了口。
少年机智地脚下一踹，他本想踢杉杉，却不知踹松了哪根线，卡座里4人同时黑屏。
大力出奇迹！
玩在兴头上，杉杉不耐烦地回头想喊网管，恰与小五四目相对，小五手还在杉杉包里，已经摸到手机了。
“把它卖了，够给老靳看病！”
几乎没有什么反应时间，小五一抓手机就跑，幸好老三反应够快，扭身跟着小五向外窜。
“网管，我这机子又死机了！”
“重启！重启！”
－－－－（3）－－－－
赵冲在座位上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就追，妈的上学的时候偷我好几部手机，现在又偷！越想越气。
跑得太急，小五、老三和一个往里冲的网管撞了个满怀，顿时摔了一地人。网管顾不得他俩，一骨碌爬起来大喊道：
“你们谁带着别人女朋友来包夜的！正主儿带人把网吧围了！”
网吧里一片哗然，多新鲜呢！游戏也不打了，交头接耳嗡嗡不断，刚刚带着耳机，没听见网管喊话的人，赶紧向一旁的人打听。
正乱着，只见一个穿二道背心的纹身男就进了网吧，身后还跟着4、5个小弟，呼呼啦啦往里走，扫视着每排座位上的人，不时掀开卡座的帘子，瞅瞅里面，俨然一副扫黄大队长的模样。
“大家不用担心，我们就是来找个人，找到人之前，谁都不准出去！”
小五和老三也被这阵势整懵了，赵冲趁机扑上去抢小五手中的手机，谁知小五死不撒手，老三也急了，没想到小五牛劲上来这么倔。
干！
老三抓起吧台上的一瓶可乐，论起来就往赵冲身上砸，趁赵冲缩手抱头的当儿，小五像只泥鳅一样从赵冲身下向外扭。
“啪－”
杉杉手里捏着不知从哪找来的一只酒瓶，哦，不，半只酒瓶。老三后脑勺“啪嗒啪嗒”地向下滴血，小五扔下手机，哀号着扑向老三。
一切发生得太快，赵冲愣了，网吧里其他人也愣了。
全程，纹身男一只聚精会神地“人脸识别”，直到老五出血，他过来看了两眼，淡定地“呸”了一声。
“死不了！谁都不准走！”
检查完最后一个卡座，纹身男沉思了一会儿，大步走向卫生间。网吧只有一个卫生间，男女混用，进去以后有两个隔间，其中一间门掉了，但不影响使用，所以在上网区的某些位置，一抬头兴许就能看见男人露着半截屁股尿得津津有味。另一个隔间门紧锁着，此时，所有人都盯着那扇门，紧张，猎奇。
“出来。”
没有回应。
“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里头。”
纹身男极力稳住颤音，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
“噗－”
不知谁笑了一声，纹身男后背上纹的老虎威风凛凛地抖了一下，他回头，双眼血红地吼道：
“滚！都给老子滚！”
一挥手，几个小弟开始推推搡搡地把人向外轰，纹身男疯狂地踹门，脆弱的塑料板隔间没能撑过第三脚，轰地一下塌了。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杉杉好奇地扭头向卫生间方向看，一对男女缩在一起，男的把女的搂在怀里，低着头，女的好像在哭。
赵冲拽了杉杉一下，“快走吧。”
小瓶底和那个白净的男生也走到了赵冲身边，网吧在三楼，有段长长的台阶，此时大家都有心看热闹，所以真正走到台阶上的人并不多。
“今天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
“啊！”
没人看到赵冲是怎么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只见躺在楼梯下方的赵冲，脖子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弯曲着，嘴里冒着血泡，像吐泡泡的螃蟹。
杉杉本能地想拉一下赵冲，可慢了一分，只一分，一切就都不同了。她冲下去，跪在赵冲身旁，想把他的头搬正，却无从下手，她摸着口袋，想打120，却发现手机不在身上。
“死人了！快跑！”
“快回学校啊！死人了！”
“帮我打一下120吧！...求你了，借我用一下手机吧...”
......
小五捡起掉在地上的杉杉的手机，扶着老三向外走，在台阶中间还不忘捡起赵冲掉下的钱包。
“网管，还不行，老掉线啊！”
“你换台机...靠！滚！都出去！都出去！”
－－－－（4）－－－－
1个月后，警方严打偷窃手机销赃的市场，缴获的一批手机中有一部最新款的iphone，里面的一段视频引起了警方注意。
视频很不舒适地倾斜着，从拍摄角度看，手机是掉在墙根了，正好靠在墙上。
某网吧的前台，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伸手，狠狠推了另外一个站在楼梯旁的男人，男人滚下楼梯，众人惊慌。
旁边带眼镜的男生掏出手机想打120，白净男孩一把拦下他，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两人迅速离开网吧。
被推下楼梯的男子，因送医不及时，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窒息身亡。
经过摸排，警察锁定视频中的男孩叫张宇阳，是网吧附近某大学的学生，被捕后男生很平静地交代了罪行。
－－－－（5）－－－－
赵冲躺在楼梯末端，他觉得身体不再受自己控制，刚开始他还能听到杉杉哭喊、嘈杂的脚步，随后声音越来越远。天亮了，门口透出的晨光在他眼中扩散，扩散，沾满了整个视野。
仿佛睡了冗长的一觉，赵冲回到7年前，同样的网吧，同样收银台的位置，赵冲，宿舍的兄弟，和另外一伙3人打得红了眼，事发原因很简单，两边都想坐仅剩的一个卡座，互不相让。
电光火石间，一个人从楼梯滚了下去，颅骨骨折，大脑受损，送医途中不治身亡。后来的审讯中，赵冲知道他叫张宇翔。
赵冲是读法律系的，因为他有一个在司法系统很能说得上话的老爸，又因为网吧没有监控，于是全民运动，所有打架的人都拘留50天，每家给伤者家庭赔偿1万块，算是了事。
只有赵冲知道，他看到一个小子在楼梯跟前趔趄了一下，趁机上去推一把！那一刻大脑是空白的，他只是凭着本能，渴望打赢。没想到这一补刀却拿了个一血。
那是一次意外，赵冲一只这样跟自己说。
赵冲出狱那天，一个皮肤苍白的小男孩就站在警局对面，一只向里张望，像是在等谁。没人知道，他逃课来这里，只为了记住杀害哥哥的凶手的长相。
“报应，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说什么？”
杉杉眼泪婆娑地把耳朵附在赵冲嘴边，但她什么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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