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

04

可母亲真正征服我的，不是这股子韧劲和专业。

我是被母亲的魅力征服的。

从前的我，几乎不怎么和母亲聊那种话题深邃的天，原因很简单，聊不到一处。鲜有的几次，都是以母亲对我的说教告终。我总觉得母亲固执己见，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在家的时间久了，多了和母亲独处的时间。前阵子我发了疯似的猛啃书，才发现，母亲对生活的豁达和对生命的认知远在我之上。她比我印象中的那个母亲更博学，更豁达，也更有深度。

她说，人想要的多了，就会不知足。这个我想了许久才想明白的道理，早早的，就在她这里有了答案。

原来，曾经我所觉得的说教、聊不来，不过是我层次太低，不配聊。

承蒙母亲不弃，努力尝试对我这颗榆木疙瘩进行改造，我却未曾发觉这巨大的恩惠，竟然反咬一口倒打一耙，不识良人苦用心。

05

母亲不仅对我用心，对家里的孩子也不例外。

近来，即将上小学的小侄子来家里学习汉语拼音。一天，他和母亲聊天，让母亲猜猜自己学什么不用花过钱，其中一项，就是学拼音。母亲大笑回应他：我们是一家人，你不用给我付钱，你好好地学就是最好的学费。

细细想来，从我上小学开始直到现在，不论是我这一辈的兄弟姐妹，还是小一辈的侄儿男女，都受到了她的照拂。

母亲把每一个人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让他们住在家里，严厉教导的同时，该给的爱一分不少。直到我高三那年。

那一年，和我要好的表妹来了小镇上学，想着像其他孩子一样，也住在家里。这一次，母亲拒绝了。因为关系太要好的缘故，母亲担心我们两个人整天腻在一起，无心学业，于是建议表妹先住校一年，等我高考结束再住进家里来。

那一年，高考结束，那间屋子依旧空无一人。后来说起这件往事，母亲说，如果回到当年再给她做一次选择，她依旧不会改变。

她就是这样，事事为我们着想，却很少想过她自己。

06

我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更加意识到自己与母亲之间的差距。

在带娃这件事上，母亲的词汇和想象力，是我远远所不及的。

孩子惊跳醒来，哇哇大哭。母亲抱着他边走边安慰道，“我家的宝宝做梦爬小树，没抓稳，跌了一个屁股蹲儿。”孩子的头上被自己的指甲抓得一道一道的，母亲笑道，“别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草丛里爬出来的呢。”

这份诙谐幽默，不仅是说给孩子，也是说给我听的。

初为人母的我，在孩子上几乎心力交瘁，几度崩溃。也曾把母亲当作出气筒，发过不小的脾气。

在月子的某一天，她进门来，我看着她说了句"我想哭"，眼泪便哗啦地流下来。她紧紧地抱住我，又悄悄地给人打电话，寻找安抚我崩溃情绪的门道。

自此以后，她总明里暗里地宽慰我，这个明明性格泼辣的女人，忽然偃旗息鼓，变得温柔起来。

就像那些加了虫草熬透了的鸡汤，就像那些出现在床头柜上的红糖鸡蛋，就像那无数让我安睡她起身给孩子喂奶的夜晚，就像那两条拴在她肩头的红色背腰带。

母亲的爱，是不动声色的。

她从不在嘴上说什么，但做的最多的，依旧是她。

07

我之所以与父亲能有这么深的感情，与母亲脱不开干系。

在母亲的眼里，我是父亲的小棉袄，与父亲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臭味相投。

每次父亲惹她不高兴，只要我一掺和，矛头就会指向我。父亲不让母亲说我。于是，原本的小矛盾，焦点转到了我身上后，就变成了大爆炸。母亲说，这叫同仇敌忾，同气连枝。

母亲嘴上对这段亲密对父女关系多有醋意，但对于父亲，很多我不记得、没读懂的细节，都多亏了母亲帮忙解读，多加提示。

我一直坚持母乳喂养孩子，所以难免会有擦伤流血的时候。

某一天，孩子喝了血奶后吐了一领子，战况惨烈。我们都在关心孩子如何时，父亲开玩笑地对孩子说了一句：“你这个小狼仔！以后不用吃奶了，吃奶粉得了！”我笑笑就过了。

后来母亲对我说，你看，就算有了孩子，你父亲还是把你放在第一位的。

母亲总对我说一句话，“你爹对你是真真好！”

她在提醒，提醒父亲对我深沉的爱意。

08

除了父女关系，她也关心我和老公的夫妻感情。

老公休陪产假的一个月，刚好赶上母亲放寒假。早上我和老公陪孩子在阳台晒太阳，心里最期待的就是母亲脚底的拖鞋敲打在楼梯上的"哒哒"声，还有她抑扬顿挫地喊孩子的名字。

有时这么声音久久不出现，我便抱着孩子往她的房间跑。尽管在电脑前奋"指"疾书，她也会伸手接过孩子。

我们在那段时间还能保持高效的阅读和输出，与母亲的接盘分不开。

她也总撺掇我和老公出门，享受难得的二人时光。往往是母亲在家带娃，我们小夫妻俩悠闲地驾车出门泡温泉、看电影。

再后来，老公离开。允诺照顾好小家庭大后方的母亲，总在周末带我逛遍小镇好玩的去处。母亲说，探探店，以后你们夫妻俩过二人世界，也不用只往温泉池跑。

母亲让我这个久客的游子，慢慢对小镇重新熟悉起来。

想起之前母亲催我生孩子时，最大的理由就是害怕以后她带不动了。彼时心里不屑，还执拗地想，孩子肯定是我自己带。

现在才明白了母亲存在的重要性，重重的打了自己的脸。母亲帮忙，最重要的不是给了孙子爱，而是给了她的孩子自由。

我以为我要困在“母亲”这个头衔里，可是我的母亲，成了我最坚强的后盾和最后的庇护所。

09

母亲有着淡然的人生态度。她虽然做不到我所钦佩的“心有雷霆而面不改色”，却着实活成了“闲时心静，坐看云卷云舒”的恬淡寡欲。

她总能看得开舍与得，忍与悟。

她说，这世上的道理，无非是有花时走的是花路，没花时走的依旧是路。

她说，疯狗咬你，你不可能咬回疯狗。

她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失去的，总会在另一个地方找补回来。

虽然有时话糙，但饱含了细腻的生活真理。

谁说风风火火的大女人，就不会拥有一颗恬淡寡欲的温柔心呢。

我身上所有的教养与坚韧，是母亲给我的，世界上最棒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