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理解的懂事

      妈妈又住院了。

      与以往不同，这次我内心坚持认为妈妈是装的。所以态度非常不耐烦和无奈。

      17年年末18年年初，她因为腹部疼痛，吃不下饭。先去东西湖协和医院住院检查。我非常担心，很害怕失去她，也担心没有钱给她医治。刚刚出来工作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硬着头皮要给她检查。第一个检查下来确诊是糖尿病酮症酸中毒，随即也对症治疗，很快就好了。但是她仍旧不愿进食，人消瘦了不少。于是我们就去做各项检查。大小检查下来，把她这么多年担心有病的部位都检查遍，也仿佛是补上了这么多年没有做的体检。结果都显示没有毛病，但是她还是不愿意进食。医生说：“可能你妈妈心里有点问题，老是担心自己有病，你们要多关心一下她。”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是我和爸爸疏于对妈妈的关心和体贴，也是第一次觉得无奈，自己的妈妈怎么像个小孩子呢！这个病理期持续到4月份。后来慢慢调理终于进食了。

      而我，作为她的女儿，第一次觉得妈妈自私。春节放假只有7天，我在家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整天泡在冷水里搓衣服洗菜，而那七天正是我的生理期。我以为她回来调理会慢慢好起来，变着法做她能吃想吃的菜，但还是吃了吐。

    年后我去上班，她再一次住院。因为她自己不愿意好，所以尽管人民医院、同济、二医院都说她没有问题，不影响进食；去庙里也烧了几次香，但她仍然顽强的认为自己有病。那时候我还在万科上班，也正是年结繁忙的时候。我一边在工作上屡屡犯错拖后腿、和同事起争执，一面下班了赶紧赶去医院帮着照顾一下。到点了回住的地方，走去地铁站有点远，我连出租都舍不得打，想要节约一点。而我的妈妈，住在医院不愿意好，不愿意出院。后来辗转到孝感一个小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姐姐去看她，她终于慢慢好起来。

    我以为她就好起来了。然而过了一段时间，爸爸给我打电话说妈妈坚持要买按摩仪。说是肩周炎疼，想买街上打一枪换一个点的销售那边买按摩仪。我劝她说街上那是什么牌子的，别被骗了。她怒了，觉得我们就是舍不得钱。我真的特别绝望，我每个月过的磕磕巴巴，为什么你就舍得这样浪费呢？

    对，妈妈在我高中的时候身体不好，就没有工作了。在家做脾气暴躁的家庭主妇。

      而这次呢……15号得知她不舒服，疼的直冒冷汗，爸爸带她去医院住院。爸爸说他正在居委会帮忙，身上很脏，想回去换身衣服继续做事，让我请假去照顾妈妈几天。由于我心里坚持认为她不是真的生病，所以我找理由搪塞过去，说星期六过去。

    星期六过去，由于我内心坚定了印象，自然不会那么耐心。她做什么我都觉得是在装模作样。这次是腰的部位疼。打着点滴也一直哼哼，晚上也是。我刚刚睡着她便开始“哎哟、哎哟”把我弄醒，我起来看看她怎么了，她呕吐一直吐口水。等她舒服点睡着了，我就再睡。待我刚眯着，她又开始“哎哟、哎哟”如此循环一整夜。一晚上没睡，早上我的情绪自然是暴躁的。我说“你能不能不哎哟？忍着不行吗？”

      护士给妈妈和隔壁床的老太太做皮试，老太太一声没吭，妈妈却一直哎哟；隔壁老太太应该是做了什么手术，肚子上插着营养管，但是老太太一直都没有吭声，就是不想让那个她的孩子们烦恼。和我妈妈形成强烈的对比。

    爸爸是星期天中午来的，医生让我们下午去预约做腹部CT和肝胆肾彩超，想确认是不是胆有问题。预约的时间很晚，我星期天就回武汉了。第二天清早爸爸打电话说妈妈晚上晕过去了，今天早上爸爸又说妈妈昨晚又晕过去两次。明明昨晚确诊是疱疹，为什么会晕过去？更加加深了我妈是装的，且坚定了我要带她去看精神科的想法。

      但是，我作为女儿做了什么呢？我在胡乱猜测、评断我的父母。我觉得他们自私，只考虑他们自己，不考虑我，我觉得妈妈是在装病把辛苦来的钱挥霍，我甚至觉得妈妈不知好歹，作为一个这么多年没有给家里创造价值且一直强势的女人强行把她的思想加在我和我爸身上，坚信我和我爸不关心她。我没有想过我的妈妈在我小时候命悬一线，所有人都想放弃的时候，她坚持给我治疗，那个时候他们也是一贫如洗。我没有想过爸爸外出打工，她一个人生着病带我时的艰辛。我都没有想过，我一直在把她尽可能想的恶毒和自私。

      可是这不对啊。我不能以自己长大了为借口，让我的父母按照我的意愿去过他们的后半生。他们年过半百，会因为我的渐行渐远缺乏安全感，增加孤独感，而我自以为是在让他们坚强让他们理解我，其实不就是想早点离开他们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吗？

    突然想到龙应台那段被引用的遍布网络的句子，也突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自责。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你所理解的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