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米妖伯乐推文汇总【月光宝盒】米妖值日推文

五眼果

2023-03-13  本文已影响0人  鄂佛歌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敲门,开门。

女人站在门里,男人站在门外。

女人说,你来了?

男人说,嗯。

男人说,你来了?

女人说,嗯。

女人用脚把鞋架上的一双带钉的拖鞋勾下来,踢到男人脚下。女人的脚趾隔一个染一个,染成红色。男人进了屋,换了拖鞋往客厅走。女人关上门,几步追上男人,从后面抱住男人的腰。男人的行走速度受到了影响,像大人拖着个小孩。

男人说,等会儿,我喝口水。

女人放开男人,跑去厨房倒水。男人刚坐到沙发上,女人就倒了水过来,放在男人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在男人旁边坐下来。女人侧转身体,用两只手拉起男人的两只手,把男人拉得面向她。女人有一张小巧的圆脸,剪发头把脸衬得更圆,她的身材也很圆,圆圆的腿,圆圆的胳膊,穿着一件黑色吊带裙。

男人喝了口水,问,什么时候来的?

女人说,刚到。

男人问,这回是什么借口?又是听课?

女人嘿嘿一笑,说,不能再说听课了,前几天刚用了这个理由。

女人从茶几上一个六角形的糖果盒里取出两颗糖,撕去包装纸,往自己嘴里塞一颗,给男人嘴里塞一颗。

男人嘬着糖说,这是什么?不是糖,酸的。

女人说,嗯,是五眼果,我这次来带的。我说我过来收拾收拾这套房子,想租出去。

男人说,就是嘛,这么大的房子空着多浪费。

女人握紧拳头砸了一下男人的胸口,讨厌,租出去咋呀?租出去我以后来住哪?

男人说,你以后就不来了吧。

女人又说了一声讨厌,神色有些黯然,低声说,不许说。

男人蠕动着嘴唇,吐出五眼果的核,捏在指间放在眼前端祥,你刚才说这叫什么?我第一次吃,挺好吃的。

女人说,五眼果,你没看见上面有五个眼吗?

男人细看了一下,还真有。皱了皱眉头,抖了抖脖子,我一看见这种就不由起鸡皮疙瘩。

女人说,密集恐惧症?

男人说,也不是,分情况,有的密集的东西就不。

女人审视着男人,你好像不欢迎我?

男人笑笑,你不是刚走吗?怎么又来了?

女人说,想你了。

男人说,是啊,我就是说你不是刚走吗?怎么又想了?

女人说,想你是没有间隔的。

男人叹了口气。

女人问,为什么要叹气?

男人说,没叹气,是长出气。

女人说,我发现你老爱叹气,是因为我吗?

男人掏出烟盒,从烟盒中抽中一支烟,摸出火机,停顿了一下,把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装了回去,将烟盒和火机扔在茶几上。女人冲男人一笑,嘴角裂开的幅度很大,却无声,眼睛眯了起来。

女人说,你越来越会心疼我了。

女人又从糖果盒里取出两颗五眼果,撕去包装纸,一颗自己吃,一颗喂到男人嘴里。

男人说,你和他最近怎么样?

女人撇撇嘴,说,比以前更糟,你别白费心机了,回不去当初了。

男人吐出五眼果的核,扔在茶几上,说,你是咋想的?你和你老公,就这么下去吗?

女人也吐出了五眼果的核,用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抽了一张纸巾,仔细地擦着核,用指甲清理着核上没吃净的果肉。她的指甲和脚趾一样,隔一个染一个,染成红色。男人转头看着女人,等着女人回答。男人的下嘴唇向下挽着,眼皮向下耷拉着,表情中带着一点责备和无奈。女人的注意力却集中在那颗核上。她终于把它清理干净了,用双指捏着,笑嘻嘻地递给男人。男人接过,放在眼前旋转着看。看完一端,又调转到另一端。

男人说,它不应该叫五眼果,它其实有十只眼。

女人说,嗯,两边都有,一边五个大的,一边五个小的。我也是刚发现,我以前没吃过。

男人说,那你为什么要买它?

女人说,它的五只眼代表着五福临门,象征着智慧和福气。

男人笑笑,这扯得上关系吗?你是从哪看出智慧和福气的?都是商家的噱头。

女人说,管它呢。

男人说,不过它心眼多,五个大心眼加上五个小心眼,十全十美,确实挺智慧的。智慧能带来福气,这倒也能说得通。看来这不是商家的噱头,应该是专家的研究成果。

女人说,是你这个专家的研究成果吧。

男人说,嗯,你应该多吃点。

男人从糖果盒里取出一只五眼果,撕了包装,给女人往嘴里塞。女人咯咯地笑着,说了声讨厌,躲闪了一下,还是张开了嘴,把果子吃了进去。男人又取出一颗,撕去包装又给女人往嘴里塞,来,长长心眼!女人笑着躲闪,躲闪不过,只得又吞下,她的腮帮子就有些鼓。男人又拿起第三颗,再来,好好补一补!女人的嘴里塞着东西,说不出话,忍着笑,用双手往开推着男人。男人说,你忘了上学时候往我嘴里连塞了两颗牛奶糖,有一颗差点把噎死。女人鼓着腮帮子,绷着嘴笑着,连连摆手。男人便放弃了,把果子塞进自己嘴里,仰靠在沙发背靠上,把两条腿直直地伸到茶几下面,样子有些懒。

男人说,它是五眼果,你是无眼果。

女人转动着腮帮子,把两颗果核吐在手心,问,你是不觉得我天真的样子超可爱?

男人说,你那是天真?就是缺心眼好不!

女人说,是,我是没心眼。

男人说,不是没心眼,是缺心眼。

女人问,有什么区别?

男人想了想,说,我也说不上有什么区别,反正是有区别的。

女人哦了一声,收敛了笑容,说,我知道它们的区别了。

男人问,什么区别?

女人说,没心眼是小傻瓜,缺心眼是大傻逼。

男人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偏要往那个方面想。我是说我刚才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我?我问你是咋想的?你和你老公要这么下去吗?你一直没回答我。你老是这样,动不动就不说话,哪怕你告诉我你不知道呢,老让我这么等着是什么意思?

女人笑了。

男人说,你看你又这样,我这不是又在问你吗?

女人说,我不是不回答你,我是正在想着怎么回答。

男人说,可你也没想啊,你这半天忙着跟我讨论五眼果了。

女人说,我是开始不知道怎么回答,想着想着就忘了这个问题。

男人说,那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吧?

女人抽了抽嘴角,说,还能咋样,忍着呗,拖着呗。女人的微张着嘴,卷动着舌头把口腔打扫了一遍,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都现在了,还能咋样?我管不了他,他也休想管我。再等三年,等女儿上了高中,我就离开他。女儿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的事。

男人说,你不想挽回了?

女人说,不了。

男人说,我们还是分开吧。

女人皱了皱眉头,埋怨道,你看你又来了。

男人说,不是我又来了,你知道的,我靠近你只是为了让你寻求一下心理平衡,帮助你出主意挽回你老公,可是你呢?我出的主意你一个也不听。你倒是有个好习惯,就是我说什么你表面上都答应得可好呢,从不反驳,可自己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你原来哭着喊着不想放弃那个家,卑微到宁愿“做个快乐的小跟班”,现在呢?我看现在不是他的问题,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影响了你,你变了。我觉得自己很罪恶,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女人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们的情况我最清楚,不可能了。你说的那些办法可能对别人适用,我们真的不行。

男人说,你试过了吗就说不行?

女人不说话了。

男人说,再说什么叫不可能了?分明就是你的思想重点发生了转移,你早不在乎他了。我知道事情的发展会越来越糟,可还是差了点果断。我开始就明确过,我们是不可能有未来的。我现在虽然是单身,可我现在是什么处境你不明白吗?单身男人带着个大半小子,没房没车没存款没工作,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养不起你!

女人笑了笑,我不用你养。

男人瞪了女人一眼,气呼呼的。女人站起来,双手拉住男人的双手,我们去卧室吧。

男人说,不去!

女人说,不想做?

男人说,就在这儿!

女人噗嗤笑出声来,扑在男人身上,看着男人的脸说,为什么喜欢在沙发上?沙发上好?

男人说,嗯。

男人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女人的头,往下出溜了一截身体,上半身仰靠在沙发背靠上,抱住女人。女人的身体滑下去,解开男人的裤带,用舌头舔舐着那里,男人咝了一口凉气。

女人问,怎么了?

男人说,好。

女人问,你想让我怎么做?我想知道你的感受。

男人说,就这样。

女人拉下了男人的裤子,自己站起来,从裙子下脱掉内裤,扔到另一张沙发上。女人跨在男人腰间。

女人说,我爱你!

女人的眼眶里有泪,声音带着哭音。

男人问,为什么哭?

女人说,想哭。

女人起伏的身体把透进窗户的午后阳光激荡得忽闪忽闪。对面的电视柜上没有电视机,女人搬家时搬走了。空无一物的白墙上晃动着女人的影子,女人的影子被客厅的小窗口切去了一半。

女人说,我能看到前面的人家,一家三口,孩子很小,在爬爬毯上玩,男主人斜躺在旁边陪孩子玩,女主人在收拾家,拿抹布擦电视机。我能看到女人骂男人,男人在笑。

男人说,你能看到人家,人家也能看到你。

女人说,看不到,我家是阳面,玻璃反光;他家是阴面,玻璃不反光。所以我能看到他们,他们看不到我。

男人说,这是我的话,你盗版。

女人说,嗯,是你的话。那是我们第一次。那次也是下午这个时候。那次我和女儿一起来的。女儿刚放暑假,出去找她以前在这里的同学玩去了。那次不是在沙发上,是在卧室的床上。卧室的窗户大,我们就在窗户下。我家的窗帘搬家时就取走了。

男人说,你不应该把窗帘取走。

女人说,可是取走了,我不知道它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

男人说,你留下了衣服,留下了沙发和床,留下了锅灶,连被褥也留下了,就是取走了最要紧的窗帘。

女人说,窗帘不是最要紧的,没窗帘我们不是一样可以吗?沙发和床才是最要紧的。女人伏在男人身上,用力地耸动着腰部,沙发和床也不是最要紧的。你不是说地板上也能吗?我没尝试过。房子才是最要紧的。女人增大了幅度,房子也不是最要紧的。上次我们在野外,在车上。那天下着雨,车里热得要死。

男人说,你叫的声音很大,你把车里的空气都浪费完了,我简直喘不过气来。

女人说,我没听到我的声音,我只听到了雷声,就在我的头顶,感觉雷要劈我。

男人说,你怕吗?

女人说,我倒希望雷劈死我,劈死我俩,那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没有什么是最要紧的,我们在一起才是最要紧的。女人哭出声来,我爱你!你知道吗?我爱你!我爱你!

女人的哭声和呻吟声交织在一起突然以最高分贝爆发出来,女人的身体像陷进深不可测的泥泞里急速下坠,她努力调整着姿势希望踩到一块能让自己上升的物体。

女人说,要到了!快!刺激我!

男人把身体往上提了提,坐直了,往上挺着臀部,抱紧女人,用牙齿轻咬着女人的肩膀。

女人说,说话,用话刺激我。

男人说,我爱你,宝贝!

女人说,继续说。

男人说,宝贝,我爱你!

女人说,多说点。

男人说,爱你爱你爱你……

女人说,别光说这一句,说什么都可以。快说!就差一点!说长一点的,别只三言两语,说你对我的感觉,说我们在一起的事。

男人把脸贴在女人的脸上,吮吸着女人脸上的泪水和脖子上的汗水,轻咬着女人的耳垂,舔着女人的耳孔。

男人说,一年了,我们在一起一年了。

男人的声音很轻柔,带着点温热和潮湿。

女人说,嗯,去年7月19号我们开始的。

男人说,那天你也穿着这件吊带裙,也像今天这样迷人。我坐在沙发上,就在这个位置,你坐在对面的小凳子上。我们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不敢看你,一看你就脸红心跳。我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我期待发生又怕发生,那时我刚向你表白过。

女人说,我来的时候就决定了。

男人明知故问,决定了什么?

女人的哭声中涌出几个有力的字,决定和你在一起!

借着这几个有力的字,女人的动作也更有力了。

男人说,可我不知道。那天上午你还在你那里。那天上午骄阳似火,街道像火烧,我走在给儿子买书的路上接到了你的电话。你说如果你突然空降到我这里我会怎样,我忘了我怎么回答的你,我只记得我的头好晕,我以为我中暑了。

女人说,你说你不好意思见我,要见就和同学们一起见。

男人说,对,我很矛盾。我到了你家楼下的时候还在犹豫着用不用把咱们班在这里的同学都叫上一块吃顿饭。那时是下午七点多,可是太阳还很高,我站在树荫下都热出了一身汗。我给你发微信说我到了,让你下来。你说你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让我上去。你让我上了六楼不要敲门,轻轻地开门,也不要说话,直接从一侧的楼梯上阁楼。那时我不知道你家和楼下共用着一个入户门,我觉得你的话神秘得像古代男女偷情似的。

女人说,我就是来偷情的,要和你偷情!

男人说,我坐在这里,喝着你给我倒的水,心里想着怎么办怎么办。我怕过于轻浮对你不尊重,又怕过于和你保持距离打击到你。你老公出轨,我刚对你表白完然后又不碰你,我怕会让你觉得自己缺乏魅力,太失败。我觉得很尴尬,我说,咱们去吃饭吧。你说好,就走到门口换鞋。你换鞋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从后面抱住了你。你停止了一切动作,任由我抱着。你的身体在发抖。

女人说,那种感觉形容不出的好,我死也不会忘记。

男人说,我吻你的脖子,吻你的头发,吻你的脸。我把你转过来面向我,你害怕得像只被猫抓住的小老鼠,满脸惊惶,两眼恐惧,带着乞求,我分不清这种乞求是拒绝还是期盼。你那时还没学会像现在这样深情地看我,你把脸偏向一边,不动,只是抖,身体在抖,嘴唇在抖,连气息也在抖。我吻你的唇,你迎合了一下又躲开了。我说,我怕害了你。你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哭,又像是在我的挤压下自然发出的声音,因为我抱得你很紧,我想把你揉碎融化进我的身体里。我们相拥着进了卧室。站在床边的时候,我又说,我怕害了你,你告诉我该怎么办?你迟缓地把头转向窗户,像个渐冻症患者,你轻声说,没有窗帘,会被人看到。我说看不到,你说能看到的,你说你经常能看到对面楼上人家家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我说咱们家是阳面,玻璃反光;他们家是阴面,玻璃不反光,所以咱们能看到他们,他们看不到我们。

女人的吊带裙已完全被汗水浸湿,女人的短发也明晃晃的,脸也明晃晃的,半闭的眼睛和半张的嘴唇透着迷乱的悲伤和悲伤的迷乱。女人和男人的身体像一对精密的齿轮一样严丝合缝地啮合且高速运转着。

女人说,再讲,讲你对我的感觉。你不是说你以前就暗恋我吗?

男人说,那是上学的时候,你美丽又高冷,是我的女神。

女人说,我美吗?我冷吗?

男人说,美!你符合我的审美标准。我一直不喜欢张扬的大长腿,不喜欢妖精似的锥子脸。我喜欢小巧,喜欢圆润,喜欢饱满。这些你都有。我喜欢你不到一米六的个子,喜欢你的小脑袋,喜欢你像冯程程那样看着天目空一切地走路。

女人说,那你当时怎么不追我?

男人说,我不敢,也不会。我觉得我和你隔着很远的距离,你就像是电视剧里的人物,我是电视机前的观众。你走不出来,我也走不进去。后来的一次的同学聚会上,你唱了一首《克鲁伦河》,简直让我崩溃,我才知道你上大学学的是声乐。

女人说,不是崩溃,是陶醉。

男人说,不是陶醉,就是崩溃,控制不住的那种激烈。

女人说,那时我们都没成家,可你还是没说。

男人说,那时我觉得我们的距离更远了。

女人说,可是我冷吗?

男人说,那时觉得你冷,后来才知道你一点都不冷,还很温顺,温顺得让人心疼。

女人说,什么时候知道的?

男人说,你老公出轨以后。那几天你频繁地找我聊天,我就预感到你遇到了麻烦。我们在同一个城市生活了十三年始终保持着普通同学的关系,没事从不打电话也不聊微信,更不会单独见面。那几天你很反常,你向我请教情感问题,你称呼我为情感专家。我知道你知道我以前主持过两年的情感热线,也知道我婚姻的复杂,知道我十年前就离了婚,所以想让我给你提些有用的建议。你开始说是你朋友的老公出轨了,出轨了同单位的一个女的。你说你朋友和她老公和那个小三都在一个单位工作,可他们勾搭在一起半年多了你朋友才听到了风声。后来你告诉我,那不是你朋友,就是你自己。我问你是咋想的,你说只要老公能认识到错误,能和那个小三了断,能回来一心一意地过日子,你愿意不计前嫌。我给你出了好多主意,我和你一起想着法子挽回你老公。可是过了几天你告诉我,你老公和那个小三爱得死去活来,你老公说什么也不放弃,可他也不放弃家庭。我又问你是咋想的,你说想开了,不管了,让自己做个快乐的小跟班。我当时……

男人哽咽了。

女人说,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男人说,有可怜,但更多的是愤慨,我的女神怎么会软弱到了这个地步?但我是真心希望你幸福,我理解你不能义无反顾地离婚的各种不得已的原因,我也不想做个挑拨是非的人。我只能顺着你的意思说,等你老公和那个小三过了新鲜期就会慢慢地变淡,最后还是会回归家庭的。我劝你调整调整自己,开心点,对老公好点,用柔情感化他。

女人泣不成声地说,可我太痛苦了,他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他和那个女人打电话连回避也不回避我,还给我讲那个女人如何如何好……不要说他们,说我们,我不管他们,我只要你!只要你!

男人说,看着你痛不欲生的样子,我心如刀割。虽然只是微信聊天,但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我无论怎么安慰你都起不到作用,我就对你说,你别难过,你的世界大着呢,你忘了你是我的女神了吗?你忘了我一直喜欢着你吗?你知道那首《克鲁伦河》在我梦里唱了二十多年吗?

女人说,嗯,我的情感专家,你抓住了我!

男人说,我是久病成医有一点男女情感方面的经验,主持那个情感热线纯粹是滥竽充数,但我知道那时候你的心理。我没想过要趁虚而入,我只是想给你一些精神支援,想让你好受些。果然我见你的心情好了许多,你的注意力从老公身上转移到我身上,我们开始说暧昧的话,开始谈情说爱。我知道这时候你假如停止谈情说爱就会疯掉。

女人说,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男人说,喜欢。

女人说,喜欢我和在一起干什么?

男人说,喜欢和你逛街,看电影,打扑克,爬山,喝酒。喜欢看你爬山的时候蹲在山坳里尿尿,我拿出手机拍照,你不让我拍,但没办法,只能把头蒙起来;喜欢你在喝酒的时候从桌子上把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死皮赖脸的,我打都打不开;喜欢和你视频的时候,你像个小孩子炫耀玩具似的向我介绍你那些眼镜;喜欢你无声的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和粉红色的牙龈,牙间咬着一截舌尖……

男人忽然闷哼一声,翻起身,把女人压在了下面。

女人说,要到了吗?我们一起……

男人伏在女人身上呼呼地喘着气,身体静止了下来。女人还在哭着,不过由呜咽变成了抽泣,脸上的表情也由悲伤转化为幸福,身体还在微微战栗。阳光从窗口隐去,屋里暗了下来。男人渐渐归于平静,女人也不哭了,用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男人的背。

男人说,你走时他说什么没?

女人说,就问我去几天,我说到时候看情况。他还开车把我送到车站。

男人说,你们两口子倒挺前卫的,各玩各的,谁也不管谁。

女人说,他送我到车站的途中还挺和气地跟我聊了许多。

男人问,聊了什么?

女人说,他说他现在还对我有感觉,看到我时还会怦然心动。他说他觉得我挺可怜的,他挺心疼的。但他又很矛盾,两边都放不下,他说那个女人为了他跟老公离了婚,他不能辜负了人家。他让我成全他。

男人问,怎么成全?

女人说,让我别管他,别跟他闹,他答应每周六日陪我和女儿,平时的晚上他要陪那个女人。还让我不要在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骚扰他,那个女人会吃醋;不要告诉他爸妈,尤其是他爸,心脏病多年,会被气死。还让我对他温和点,不要老给他脸色看。他想在那个女人那里获得激情,也想在我这里得到温情。他说我曾给他的温情无可取代,那个女人给他的激情也无可取代。他觉得这两者不矛盾,为什么不能同时拥有呢?他说他每当看到我冷漠的样子时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他向我保证他这辈子只爱两个女人,他发誓会好好爱我,但让我不要阻止他爱那个女人。他说这些的时候眼泪汪汪的,声音哽咽了几次,说他最近被两个女人闹得死的心都有,安眠药都买好了。

男人笑了起来,身体在女人身上颤动着。

男人说,搞得他好像是受害者似的。

女人说,就是说嘛,我倒是不想管他,事实上我现在基本不管他了。他不回来就不回来,我也从不给他打电话,就当他死了。可他还要要求我对他好,钟情他,在乎他,给他温暖,陪他做,谁受得了?

男人站起来,光着下身去了卫生间,卫生间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女人把叉开的双腿合拢了些。她的手本来抚摸着男人的背,男人离开后,她的手就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仍那么抚摸着,画着圈。女人望着对面的白墙,眼神有些迷离,嘴角带着一抹略显痴呆的笑意。男人冲洗完走过来,穿上内裤和外面的牛仔裤,女人仍是那副表情和那个动作摩挲着自己的肚子。男人的眼睛里就有了一丝怜悯。

男人说,你在想什么?

女人停止了摸肚子,看向男人,把撩起的裙子扯了下去。

女人说,什么也不想呀。

女人把屁股往另一侧挪了挪,拍了拍这边的空位,然后向男人展开双臂。男人却没有坐,而是仰面倒在另一张靠墙竖放着的沙发上,随手拿起女人先前脱下的黑丝内裤,扔在自己的脸上。这会儿屋里又暗了些,夜幕在窸窸窣窣地靠近。

男人说,你家这个沙发放反了,应该放在另一边,这半截背靠应该靠墙。

女人说,是放反了,可另一边没地方放。

男人说,不过我挺喜欢这个位置的,这半截背靠正好隔开了我与外界,特别有安全感。

女人说,你不是说你有幽闭恐惧症吗?

男人说,嗯,可这儿不幽闭,半开放,恰到好处。

女人起身,过去和男人挤在一起躺下,伸手拿开盖在男人头的内裤。

男人说,别动,给我盖上!

女人又把内裤盖在男人的脸上,把头枕在男人的肩膀上。

女人说,你真有意思,内裤有什么好闻的?

男人说,立秋了,天短了。

女人说,嗯,你跟我说过你不喜欢秋天。

男人说,不是不喜欢,是憎恶,真纳闷地球上为什么要有秋天这样一个季节。

女人说,那你得问老天爷。

男人说,你公婆对你怎么样?

女人叹口气,能怎么样呢?你说的没错,人家是有血缘关系的,即使他们的儿子再坏,到了关键时候还是会向着他的。婆婆从前经常对我说,她就算是不认那个儿子也不能不管我,她要把我当女儿。现在呢,完全变了。我家虽然有三套房,可没一套是在我们名下的,都在公婆名下。当时因为买房的时候他们出了钱,我觉得既然是一家,也没必要计较这些,反正房子是我住。这段时间我想到了这个问题,就跟婆婆说,我想把其中一套房过户到我们名下。婆婆说,现在他儿子着了那个女人的魔,房子要给了我们,说不定就会被那个女人夺去,还是放在她名下最安全。一句话堵死了我。就是等于说,现在我们离婚,他虽然有错在先,可实际净身出户的却是我。以前公婆和小姑子都向着我,跟着我骂他,现在听到我骂他,他们反而劝我不要张扬,离了婚对我没好处,把他的工作搞丢了,我们一家子都得遭殃。

男人啧了一下嘴,要不我说你没心眼。

女人说,不,是缺心眼。

男人坐起来,说,我走了。

女人也坐了起来,问,怎么刚来就要走?

男人说,你误会了,我是说,我们分手吧。

女人说,你又来。

男人说,这回是真的。

女人撇了撇嘴,别骗我了,你是爱我的!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跟我分过十七次手。我事后想了,你每次跟我闹分手时,要么是我要走的时候,要么是我们很久不见的时候,你是舍不得我走,或者想我了,心里难受,又不肯直接跟我说,就变着法子发泄。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上次喝醉酒打电话跟我吵了半夜架。我十二点多开着车走了四百公里的夜路过来看你。你酒醒后没跟我说一句对不起,可我知道你是真自责,你偷偷地流泪了。所以第二天我返回去时,你把我送上了高速,然后步走十几公里的路回去。你从来就不敢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你说我口是心非,你才是。你只有在和我做的时候才会流露真情。

男人站起来,笑笑说,男人嘛,正常,床上都是把谎言当成誓言来说的。

女人抱住男人的腰,把头靠在男人的胸口,说,我知道,那不是谎言,你只有在那种时候才会彻底打开自己。我知道,你怕害了我,你让我时刻保持警醒,不要让自己陷得太深。你在克制着自己。我通过记手帐才能把我们在一起的全部记忆保留住,而你不需要,你那么忘性大,可一说起我们在一起的事来就滔滔不绝,说得那么详细,每个动作每句话甚至每个表情都记得那么清。我有时怀疑你是编的,可回去一对照手帐,一点不差。没有谁能做到这点。但是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会难过……

男人把女人的双臂掰开,别说了,我真的要走了,不再回来。

女人愣住了,可怜巴巴地望着男人。

男人咂了咂嘴,似乎想说什么,可又没说。他想了想,弯下腰,伸手从茶几上的六角形糖果盒里抓了几颗五眼果,另一只手拿起女人的一只手,把五眼果按在她手心。夜幕终于降临了,屋子里已很黑,四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男人说,我借花献佛,这几颗果子算是纪念吧。

男人转身走了。

女人听到关门声才回过神来,她急忙跑到门口,那段逼仄的外挂楼梯上空无一人,像通往深渊的阶梯。男人已经走了。女人又跑上阳台上,双手扒在玻璃窗上,像个等待父母夜归的孤独的孩子。这是男人每次离开后她必须要进行的程序,然后她就能看到男人在下面的街道上出现,有时男人会抬头回望着她,向她挥手。

然而今天,女人始终没有看到男人。

街灯亮了,街上有几个寂寞的行人和几个落魄的小贩。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