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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戈

2022-03-19  本文已影响0人  似酒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花下酒正暖。

不知是困倦还是醉意,总觉心累。

子遇,秦戈,秦长鸣。

你还好吗?

会稽的春色最为缱绻,东风捎来了一缕温暖,吹动翩跹的柳枝,吹下柳絮,不一会儿便落了满天的花白。

蓦地想到,三月飞雪。

人间正惊蛰,风最是不大的时节,阳光差点让人的眼睛都烧灼,无端靠在杨柳下,手抓着絮,絮带着我,就差带人飞去。

忽见白裳驾马来。

“长公主,您该回府了。”

她起身,拍拍衣上的灰尘,倚着柳树去握人家来扶的手,站稳了就好生俏皮地说道:“我知道,不过下次别叫我长公主,秦驸马,你既有此位,按照礼数,得称‘卿’。”

“嗯,我知道了。”白衣男子抿了抿唇,这样答道。

“诶,子遇,你知不知道父皇让我们南巡来作甚啊?”

“长公主都不知道,我自然不知,”他牵着公主的手掌,一步步地往不久前建的公主府上走去,“不过,公主若是想知道,为何不回到金陵再亲自去问皇上?”

“搞得好像他会告诉我什么一样,我好歹是公主,竟连皇室的计划一概不知,哼。还是子遇好,再跟我讲讲朝堂的事嘛。”

“先回府吧,长公主。还有,还是别对朝廷报太大幻想的好。”

如果你有机会能问会稽的人们,公主府设在哪地哪处,他们十有八九不知道,剩下那一二也只能说个大概。

府邸不算偏僻,在一处清新又略显陈旧的地方,白墙灰瓦,墙上如泼墨,瓦上雨绵绵。

府前种了几株梧桐,过路的小孩儿们就聚在树下遮阳,然后谈论些津津乐道的话题,没有诗经,不谈楚辞,只从名人轶事谈到自家父母兄弟姊妹,最后又绕到自然时节来。

府外欢畅,府内亦如此。

“惊蛰至,东风盈,惊蛰来,北风去。”公主坐在院子的石桌旁,桌上摆着杯盏,里边却没有可喝的,她就这样念着这首欢快的象征着春来的童谣。

“子遇,我想喝女儿红,帮我去买一坛?”

“长公主,这……”

看他为难,知道是说大家闺秀不能喝酒,何况是皇室公主,她连忙黏上去道:“没关系,杨贵妃不也好喝酒吗?你帮我买一坛便是,秦子遇你最好了——”

琴棋书画茶厨算德样样不通的公主,估计是学了些什么不该学的,回去应当禀报皇上,让她多看圣贤书,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秦戈心里暗想。

“好。”

秦戈顺着她的意思,买了坛女儿红,虽是满满一坛酒,对他来说确实不重。

梧桐的叶子轻摇,有几片叶子落在他的身上,没掸去,看到公主坐在门旁低矮的石阶上,她的身旁围着几个孩子。

因为有梧桐树——就因为有梧桐树,只有几个孩子常在梧桐下嬉闹。

其中一个挺生可爱的女孩看着是常来过的,问道:“公主姐姐,经常在你身旁的那个哥哥是你的侍卫吗?”

他的手一顿,差点没拿稳当,还好坛子没碎。

当年白衣翩翩少年郎,如今却与当朝公主相伴,无事不从,整日殷勤。

他考中状元,是为了报效国家。

如今为何要在这里,怎么就在了这里?

“不是,他是当朝驸马,之后要么上战场,要么上官场,总会报效国家的。”

“姐姐你喜欢哥哥吗?”

“对呀,我可喜欢他了。”长公主闭着眼睛,是打心坎儿里喜欢的,从看到他考中状元,看到他白衣翩翩,看到他俊朗的眉眼,那会儿便喜欢。

仅隔了四尺,他先是惊异,随后感到胸口忽地一松,悬着的石头终于是落下了。

“大哥哥,你回来啦。”

公主蓦然转首,看到刚才心里还想着的那翩翩公子,正眼含笑意地看向自己。

仅隔了四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脸上的笑,眉眼如初,唇角微勾,脸颊带红,发丝束冠又垂下,如一江春水向东流。

一瞬,不知愁。

她的嘴角也微扬,长发垂下,青衣上画的清荷悠然,脸上虽不粉饰,却在朦胧中透着一丝浅桃红,真谓笑靥如花。

这头,东风拂青衣。

那头,春色染白裳。

小姐羞赧,直把人儿往府里拽。

大院石桌上,竟是摊了卷《君子温如玉》,里边写君子为何、君子何为、如何君子,公主看了几遍,却又是悻悻放下了。

拿支羊毫,沾了点墨,在书案的宣纸上写这个君子的姓字。

秦、子、遇。

字写得十分秀气,子遇子遇,在城阙兮。

她心生欢喜。

长夜将息,月明星稀。

树影婆娑,鸦啼长空,见公主入眠,门窗未动,秦戈穿上白衣,佩环未发出一点儿响,他便独自轻巧地走出了房门,手上握的除了轻薄的衣衫,还有一封有些褶皱的信件。

「秦氏戈者  启」

「塞北惶惶,朔风凄冽,前长鸣将上官将军已于前日殉国,军急需长鸣将率领,故将降大任于秦戈,还请转回金陵接旨。」

云海翻涌,马蹄迅疾。

公主卯时六刻才在春意的喧嚣里醒来,鸟鸣实在把人往吵了带,于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出了房门,却没看见熟悉的身影。

平常,秦戈应当是在院子里练剑或是练书的。

“秦戈,秦戈?”她去扣另间房的门,没得到应答,结果,那门一用力就开了,门外东风正暖,门内却斥了点凉飕飕的气,让人的骨骼肌不由得一哆嗦。

桌上摊着纸张,不知何时写的,墨迹已干许久。

“万事,自重……”已近辰时,旭日暖风,却因刚起,公主的声音沙哑了点,读这四个字时如同嘶鸣,难听极了。公主意识到自己失态后连忙噤声。

口干舌燥。

一时无声,只剩东风几缕,吹起窗棂,吱呀乱叫,成了一团乱。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无人不知,长公主脾性怪异,做事没轻没重,张扬跋扈还小家子气,没有大局……一堆乱七八糟的缺点,好像历代公主都这样一般。

可,只有秦驸马才知,公主少女心思,脾性灵怪,遇安则安,出言必行,心向黎民却不能理朝政,她的心里还会因此着急。

如若说长公主最爱谁,那就是秦戈。

父亲不让她理睬政务,秦戈带着她学正史政事。

母亲要她遵守妇道、良善为君,秦戈则不嫌不弃,对她的张扬却是宠着,帮了不知多少忙。

宫中王子觊觎,秦子遇只是关心疼爱。

愁断绪。

公主没待多久,在最后一页宣纸上又写了个“秦戈”,却因失墨,“戈”的最后一点硬是没写好,她忙去找墨。

古书上说,姓名不写好相当于不敬,甚至诅咒,对被写者有一定的影响。

“秦戈、秦戈……”

笔画简单又繁杂,好像能听到实实在在的断戟声。

好一个“戈”字。

公主府由会稽的富商给市去了,几天闭门,原是公主买了匹马,迅速离去。

如此想来,马术也是秦戈教的。

还有棋艺、书法、绘画……

好多好多。

金陵。

真是烟柳满皇都,春日景色可称绝丽,如今看着却令人心生厌倦。

秦戈在客栈前下了马,想先寻些吃食,却意外地发现没带银子,连几枚铜板也找不到——先前的钱都是公主大手大脚地给的,现在想起还挺可笑。

他转身安置马骑,不理腹中饥饿,径直走向皇宫。

谁能想到,在多水的江旁,竟还有绿瓦朱墙的建筑,显得格格不入。

就跟他现在的立场一样。

朝堂再一次演化成了争吵。

倒是在混杂的声音中传出畏畏缩缩又老气十足的话来:“其实,去一个也是死一个,要不我们让公主去和亲吧?”

一时间,不知是静默还是哗然。

座上的皇帝见守卫带着他来了,不管那蹩脚又无趣的提议,即道:“秦长鸣,此番南巡,辛苦了。”

“幸得陛下赏识,不过,臣好像听见,”他是蓦了神,后冷冷地蹦出几个字眼,“有的清官不仅看不起将军,还说要公主出嫁和亲?”

刚提出这想法的官员姓张,跟秦戈不对付,原本是自己的儿子与公主成亲,如今却让这状元吃了白饭,恼羞成怒,于是带着厌恶地骂道:“秦戈,别以为你现在是长鸣是将军我就不敢弹劾你!”

“作为清廉正直的朝臣,您想出这样的方法来换取和平,还真是让我惊讶。”

还很恶心。

皇帝做了另一党派的傀儡,右丞相现在在朝堂中自是最大,故而怒着斥责底下那老臣:“张中丞,擅下定论,你这方法确实不该。”

明面上站在秦戈这边,心里打的算盘,估计谁都心知肚明了——

铲除左派,保留右丞相所领的右派。

真是腐败。

“陛下,臣愿以性命担保,此番前去,可定山川,必收齐鲁。”

“秦长鸣,快快请起。”

“现在便收拾好,即日启程吧。”右丞相又道。

公主回来了。

奔入御书房,直接坐到几案前,是要被说不顾形象的,可她不管这些,对着皇帝就问。

“父皇,父皇!秦戈去哪了?”

“踏上沙场,收复齐鲁。”

“他难道不知那些朔人有多骇人吗?父皇,能不能让他回来啊?”

“我知道你担心他,可我晋也需要他。”

“可……要是他回不来了怎么办?”

“你不信任你的男人?”

“不是,我可信他了。”

公主在国都的这几天,消瘦了些。

第一天,她去清音寺烧香拜佛。

拜的阿弥陀佛,为了秦戈的平安。

第二天,她去祈说庙祈福平安。

为秦戈祈到了上签,签上仅是四个字。

「浮生若梦」。

第三天,她在御书房写了一天的字。

写的是“秦戈”,是她的秦子遇,是国家的秦长鸣。

可是,“戈”字真的很难写,几笔被她写了乱七八糟,尤其是最后一点儿,下不去,上不来,像是吊着口气,看着太难受。

没有秦子遇的字那样好,一丝感觉都没有。

于是她将这些字都烧了。

还有第四天,还有第五天。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此算来,已有三百秋。”

他们说秦长鸣战死了。

怎么可能?

她的秦戈,翩然,如下凡的仙人,怎么可能在战场上被杀?如果是回到天边了,如果是奔月了,她都信。

就是不信,他会战死。

“怎么会呢?”

铁衣上磨损严重,折戟无言,征尘默然。

“真的,是他吗?”

“我们寻过了,只可惜战场上的尸首基本都被烈火……烧得不成样子,看着应该是,长公主,您……”

“不是他,一定不是的。”

侍卫不敢劝慰,只得小声道:“长公主……”

“秦戈,秦子遇,秦长鸣……”

很小声地哭腔,微乎其微。

秦长鸣回来了。

他回来了。

“长鸣将军因孤身叛逃,以逃兵之罪,定死——”

“哈?”公主直接从大门进来,把全身的愤懑发泄到朝堂上,“他没有死,你们不是该高兴吗?人才没有战死沙场,你们却拼命诽谤弹劾,还有没有人道?暗里勾结、划分党派,真是不要脸!”

“谁教你这些词的?”皇帝此时也是心烦意乱,怎料不久前被一把刀架住了脖子——右丞相离篡位不久了。

“再说,你们后方没有支应,粮草不足,哪个战士还能打得下去?到头来还是你们的错!”

朝臣私语:“公主怎么能理军事与朝政啊?”

右丞相抬眉,心道把这个公主留下是个祸害,言:“长公主,为保太平,您得出嫁。”

“我不!”

“长公主!”陛下厉声呵斥她的蛮横无理、张扬跋扈、不顾大局、小家子气……

秦戈说得没错,真是恶心,这样的朝廷,没人会报希望的。

新娘坐在轿子上。

轿子在路上摇摇晃晃。

我们的公主在和亲的路上。

哭起来眼泪汪汪,不住地思乡。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昭辞公主坐在轿上,口舌干哑,却还是背出了一首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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