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中的战斗机
疫情好转,病房又恢复以往的热闹。我们的病房住了4位患者,3位家属。其中一位大婶家属,初见她时,只见她留着刘胡兰的发式,插着腰指挥大叔上床。她的语速极快,嗓门大,听起来好似一杆机关枪在扫射,稍不留神便会中弹。
我对大嗓门的农村妇女总是感到莫名害怕(无贬义,我来自农村,由农村妇女养大),她们会使我隐约想到一只大公鸡。那时,我十几岁,品学兼优却也手无缚鸡之力。一天,奶奶要我帮忙抓只鸡,让我守在路口,她去山上赶下鸡来。我站在路口四处张望,突然一只大公鸡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我飞奔而来,它怒发冲冠,它羽毛深红,它向我冲来的架势仿佛关公骑着赤兔马带领千军万马以万夫不当之勇冲向敌军!我惊呆了,吓得腿脚发软,丢盔弃甲,不战自溃,转身逃跑了。没跑出两步,不知怎地摔了一跤,奶奶在后面大声疾呼:"抓住它!抓住它!"我"哇!"的一声吓得大哭起来,用双手抱住头,任由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从我身边绝尘而去(不知公鸡有没有鄙视我)…奶奶跑到我跟前,叉着腰笑骂道:"你啊,被只鸡吓成这样!"从此我害怕大公鸡,害怕大嗓门的女人。
家属里有一位小姐姐,她的嗓门和大婶有的一比,所以病房里她们两个总是锣鼓喧天,指点江山,我总觉得这是一部抗日神剧。有天晚上,小姐姐拿着手机看电视,10点了,我在陪护床上,心里着急脑怒,却不敢发作。突然一道声音仿佛从天而降:"妹,可以关手机吗?我们睡不着。"很快病房安静了,我吐了一口气,第一次对大嗓门感到如此亲切,心里为她点100个赞。
病房里有一个年轻人没有家属,当得知他要做一个肾穿手术而家人在国外无法赶来的时候,大婶爽快地说:"别担心,你去买一个尿壶,只是需要术后24小时躺床而已,婶照顾你!"年轻人诺诺地谢了,我听到这句话就像听到"武汉要挺住!"一样的突然感到喉咙发紧。
我闲暇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看书,大婶走过来要我教她操作手机,我一步步教她。她却只是温柔地说:"有孩子在身边真好,你看你多孝顺你妈妈。"我安慰她:"婶,你女儿没空嘛,你看她要带两孩子,每天忙得像陀螺,您呐别多想。"她低着头说:"我知道,我想我儿子了,他19岁离家去部队,快20年了。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以后是国家的人,我们是使不上喽。我们老两口勤勤恳恳就是怕给孩子拖后腿,多存点钱自己养老,不指他回来养我们。"我的喉咙又不争气地发紧了,不敢应答。她坐下来,自语道:"老头子说别惊动儿子…儿子归国家使…"她把双腿蜷缩在胸前,双手抓着脚踝,少见地沉默。
我知道,在她的家乡,那些白天黑夜,在那田间地头,在那房前屋后,她一定无数次的这样坐着思念她唯一的独子。
白云悠悠,河水殇殇,愿岁月啊不伤我英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