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R!SHUR!(苏尔!苏尔!) One
One.啊啊啊!The Refreshment 我怎么也叫不出它的真名
我站在公交站台上,双手插兜,衣领拉得高高的。挡风。
风从云城的旷地上吹过来,夹杂着昨夜烟尘。那座城在我第一次来时刚刚建好,据说是个商业中心,却永远只有广告纸人和贴纸店铺,还有个一个巨大的霓虹灯牌在那里孤独地站了三年。
现在是白天,大灯牌没开。我不敢断定它里面还有没有人,绿地上一片死气沉沉,灯牌下面椅子上坐着一对旁边手牵手的高中情侣。广场很寂寞,只有他们两个。
我看了他们一眼,心头一阵热流滑腻而过。
女孩子很好看,坐在长凳上,穿着略显大号的黑白校服外套,伸长了腿,打了苏尔(Suhr)最喜欢的低马尾,手腕缠绳,显得很干练。她低着头,发丝垂下来,看不见脸。身高和个子都很像苏尔,也穿着一双白白的篮球鞋。
“这样也挺好。”我想,“也不知道苏尔来了吗?我就把她当成苏尔,看一看,好了吧?”
想着,想着,又看向她身旁的男孩子。
男孩望着天空,云在走呀走,手指细细绕在一起,搭在长凳上,袖口摇摇晃晃在,偶尔接下吻,就这样静静地,不说话。
他们接下来怎样,我不清楚,毕竟她不是真正的苏尔,公交车来了,我还赶着去看老师。
就算苏尔真正坐在那里我也不敢说什么吧?
我登上公交车。光头司机左右摇摆,哼哼歌,看我抓稳了,皮鞋一蹬,在油门上碾了碾,大巴哼哧哼哧动起来。
“嘿,叼货子,坎你很开欣咋滴?”很标准的普通话。
我瞪了他一眼,“没事没事。”很大方地摆了摆手,滴了公交卡,坐到后面。
啊呸,可他还不依不挠。“去哪儿?”他盯着路面,一个加速,适时碾爆了一只横穿马路的猫咪。
可怜的猫咪……交通安全……我暗自心疼。“洗不洗死恋咯,或某衣子戳架咯?年轻人嘛……”我面无表情。不是每个司机都会很社会很能射中人靶心嘛,对啊,这他妈又不是青春伤感文学。
我想,如果我是人生主角,那刚刚那句话就擅自主张给这篇小说定了性。
到站!作为唯一乘客的我跳下车,光头司机用幽怨的眼神隔着雾气腾腾的车窗看着我,眼睛好像在流水。
我被视线扎中肩胛骨,飞一般逃跑,卫衣上两根白绳飘呀飘,远远就看见抱着箱子的老师,在往一辆轿车上装货。
妈蛋,来晚了。“哟,bonjour,#%67#&*10_0%9&!3。”他一身黑衫,看见我飞奔而来,抬起手,笑了笑。
一如既往的让人无法接话。
“还喜欢穿黑白衣服?”我盯了脚尖半天,把语言牙膏的铝壳拧爆了,用剪刀剪开来,小刀刮出一句,糊在他好好好看的脸上。
“是啊,”他酷酷地转过身,把我丢在四中校门口、汽车旁边、云城商街、天地之间,悠悠叹了口气,“我在为自己服丧。”
一如既往的让人无法接话!
我跟上去,被保安拦住,“喂!”,他转过身,瞬间换上一副笑脸,看得出来,很假很假,“劳工,搬箱子的,还是以前学生,就放他进来呗?”
他伸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张卡递给保安,“诺,还有以前的校园卡。将就下,随便刷一刷。”
保安歪头看了看,放我进来了。
他摇头晃脑的走在前面,路很还熟悉,什么都没有变,周围是几扎搂搂抱抱的情侣,也是司空见惯的。
“地理老师和政治老师还有其他历史老师总是投诉我抢他们生意,明明是他们不会教,是学生不喜欢他们嘛非要把我赶出来。”他胡乱往一个纸箱子里填东西,嘴上叼着一根鸡爪,用左边嘴巴嚼右边舌头说话,说起话来还是那样又轻又快。
“呸呸。”他吐掉鸡爪骨头,铛的一声就地重启,换上一副阳光明媚的沙滩大叔脸。真是他妈万能安卓系统。
我扭头一看,果不其然,看见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学生走过来,手里捧着一堆贺卡,微微颤颤。
“Aloha!”他接过礼物们,扔到箱子里,友好地请可爱的小女生坐下来。“那么好的吗?啊……真是麻烦了!”
果不其然!我躲到一旁,正准备掏出手机拍下来,好讹诈一些封口费什么的。
她突然转过身,腼腆笑着说,“阿卡迪亚(Arcadia)学长,苏尔学姐呢……?”
她怎么知道呢?我似乎从来都没有见过她诶,面生。但,我又……怎么知道呢?我只是参与其中丑到退休的个演员,又不是剧作家。
我放下手机,挠了挠头,问老师,“苏尔她……来了吗?”
“露娜(Luna)。”老师拉了拉衣襟,把一桌子上最后一堆小杂碎扫到纸箱里,腾起一股尘,把她介绍给我,“我三届前的学生。”。
“是狄安娜(Diana)啦!”她气鼓鼓地说。
“喵喵?”那个放在桌脚的纸箱里,突然冒出一只小猫,头上顶着一张纸片。
“狄安娜!你在这里啊?我刚刚找你好久都找不到。”他伸出一只手把小猫抱起来,小猫顽皮的顺着他的毛绒衣袖往上爬。“这是狄安娜。”
“怎么同名!太可爱了吧!!”小个子女生几乎要跳起来。
“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会被开除了......”我看着女生从老师手里抱过猫咪,摇了摇头。“又带茶具又带猫咪的。”
“好了好了,不扯了,还有人在下面等我。”他从女孩子手里捏过猫咪,随手丢进纸箱里,抱起纸箱就走。
我想起那只被碾爆的野猫,不由心生怜悯。“猫咪没事吗?”
“没事,猫咪都是水做得嘛!”他摆了摆手,自顾自走出去,把我和那个小个子女生留着办公室里,咚一声关上门。
办公室是个大房间,被半人高的塑料板隔成一个个小隔间,几个老师仰起头,向我们投来死气沉沉,倨傲无比的目光,意思是,叫我们,赶紧滚。
我尴尬地看了小个子女生一眼,她显得很不安。“走啦。”她说,扯了扯我的衣摆。“哦好。”我下意识在她起身后,把空板凳推进去。
外面刚刚下课,几个男生扑到栏杆上,互相摸来摸去。女生们三三两两去打水,有说有笑,声音刺耳穿透力强。偶尔有几个性别未知的人,躲藏在阴暗角落,拿着单词本速记薄,巫咒一样地碎碎念。
“都没变啊。”我环顾四周说。
“是啊,他们怎么会变呢?一届一届人来,除非他们来的那个地方变了,整个社会风气结构变了,可这个太慢了,要流太多血,或者有人帮助他们去改变。”那个小个子女生说道。
“是在帮罗兰(Roland)老师背书吗?”我们一面绕着楼梯下到一层,我一面笑着问她。
“你不是社长吗?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做很好很有趣吗?”她抬起头,大声问道,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墙上贴了白瓷砖的楼道里回响。两个匆匆路过,抱作业的学生,看了我们一眼。
真美好。我仔细看了她,小个子,蹦蹦跳很有活力很阳光正气,丰满的胸撑起衣服,人穿着校服也很好看,嗯肤白貌美,声音如泉水般叮咚清脆,这是我蛮喜欢的类型。
“是啊。我也这样觉得。”我移开视线,感到脸上一烧,说道,“不是体系里的人,都不会讲话的吧。”
“嗯……”她点了点头,“罗兰做成这样也不容易的。我们去花园里走一走吧,好久没去了。”
“话说回来,”她抬起头盯着我,“我喜欢你很久了。”
“什么?”我拉起微笑看着她,“我也喜欢你,你好好看。”
“不是,我喜欢你三年了。没有发现我很像苏尔学姐吗?”她又抛出一个问句,眼睛闪亮亮的。问句上绑了一簇浸了她名字的矛头,我愣住多看了她两眼,好一会才发现被她的言语命中了,深深扎进胸口,盔甲支离破碎,血液横流。
“我说完了。”她浅蓝色的发束被林风撩起来,在重重花影里,她摆出一副以死相搏的姿态。
“对。她……我很久没见到苏尔了。”我又惊又喜又怒又怕,被一只手推进回忆池塘里,溅起水花。
我们站在桥上,狼狈不堪。
我习惯于吃甜点,尤其是下午后的小甜饼,这在很大程度上,拜她和她手里常常拿着的那本《追忆似水年华》所赐。
她常常带小甜饼到学校来给我吃,和我分享同一杯红茶,就像狄安娜现在做的这样。
狄安娜没有跟罗兰老师提那天发生了什么,尽管罗兰老师一脸坏笑,很有兴趣的不停追问。
“喵呜?”另一个狄安娜抬头叫了一声,呲溜顺着一件克苏鲁魔物雕塑爬到了餐台的柜子上,看了看满嘴小甜饼的罗兰老师,又看了看满脸嫌弃的我,跳到了狄安娜膝头。
“喵,喵喵喵!”狄安娜伏在狄安娜膝头,狄安娜给它一下一下梳着毛。它眯着眼,好像很舒服。
“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呀?”狄安娜抬起脸,黑眼睛闪闪亮亮的。
“旅……唔……ti……plse……”
我把蓝纹茶壶递给罗兰老师,看他咕噜咕噜喝了三杯,然后捏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小甜饼。
和苏尔的甜饼味道几乎一样!
老师差点呛死。“安娜(Anna)学姐打算饿死你?”狄安娜抬起头,把头发撩到一边,看看我们,笑了笑。
“没那么惨。就是她不在家,我忘记吃饭的时间了。好不容易想起来的时候,都快死了……”
“好啦~这不是给你吃的了吗?”她笑嘻嘻摸了摸老师的马尾。
“平时都是她做饭给你吃?”我问。
“她喜欢做饭嘛,我就给她当下厨或者刷刷锅啥的。主要是她嫌我做饭太难吃了,黑暗料理。”
“想来也是。”
我抬起头,随便扫了扫头上的书柜,不合时宜地发现一套很老的《追忆似水年华》——因为她刚刚就一直想抓住我的目光,但我左躲右闪,现在她正好顺着我的目光往那边看,也一下子看到了厚厚一套三本。
“啊……我好喜欢这本书,看了好多次。”她开口说道,我急忙垂下眼帘,大感尴尬。
“你可以帮我拿吗?算了,我自己来吧。”她放下猫咪,爬到餐桌上,把那本书取下来,咚得一下跳下来。猫咪在她一招呼下,又很乖巧的跳回来。
“这座公寓太小了。”罗兰从黄油macaronis里抬起头来,补了一句,又很快一个猛子扎进意面堆里。
“哪里小了?!足足有两百平平常还只是你和安娜住!”我吐槽道,“明明是你放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吗?你看看走廊上都是些啥子玩意儿,还有骨头罐子、打印机墨盒、木雕画、非洲乐器和啥啥,破砖头?”
“那是东欧一个不知名古堡的砖头,上面有刻字呢。”罗兰放下叉子,辩解道。“走廊嘛……是有点乱,就这两周忘记整理了。其他地方还是很整洁的,比如说emmmmm(这是咀嚼芝士条声音)你看看这个餐室。”
“还有人……在餐室放猫咪标本的?”狄安娜加入到我的讨罗阵营里来,“喵喵!喵喵?”另一位狄安娜也发声援助。
“呸。这是华南沿海传统懂吗?在餐室放雕像神台,这可是狄安娜的直系母亲卡洛琳。”
“诶,我记得……这本书不是你的吧?”狄安娜翻了两下书,突然问道,“你那本上面都没有这些符号笔记的啊。是……”
“是。”罗兰抬手打断她的话。“她上周来了,落我这里了。我就把它捡起来了来,随便塞了个地方。”
!!!我像被从背后什么砸了一下脑瓜子,满世界咯噔一声,但忍住没有出声。
“她现在怎么样啊?”狄安娜细细翻着书,指甲修长,透明的银星在指甲上,随着手移动而一闪一闪的。
“emmmmm咳咳emmm,不知道哎。她来找安娜,坐了一会问了我两句,没找到就走了。”
“这本书就暂时借给我行吗?罗兰~”
“呃……”可怜的罗兰老师满面黄油,缓缓停下叉子,透过黄油味的氤氲,眯着眼睛看了看我。我想我那时一定面色通红,很尴尬。“不好吧……”他终于开口,“毕竟是她放这里的东西,我过两天再联系她拿啊……”
她站起身,一只搭在书堆上,手紧紧摁着那三本书。
没完没了了,没完没了了。我在心里长叹一声,他妈这什么狗屁剧情,我都不知道发生了啥就有一个学妹爱上我还阻挠我找我还没分手的失踪的漂亮能干的女朋友?
罗兰没跟她说我们没分手吗?
苍天啊!让小甜饼淹没我吧!
她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抽掉罗兰的盘子,倒进垃圾桶。
然后狠狠抬高了手,顺手从架子上抽了一个红彤彤的陶瓷杯。
“别别!冷静——”罗兰吓坏了,急忙站起身,却被她一掌摁下去,“这是我去外蒙挖的古董啊!”
她把杯子咚一声放到罗兰面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哼!气死我了。”
她气鼓鼓的,坐回去,一口喝干茶水。
“怎么有这样的人,还有这样的,怎么会这样呢?哼!气死我了。”
我觉得罗兰吓傻了。没那么可怕吧?我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大……大小姐……”他哆哆嗦嗦摁住她的手,把杯子拿得远远的。“嗯?”“第一,这个杯子很贵。第二,这是违法犯罪行为。第三,这是从戈壁坟堆刨出来的,陪葬的,好像……”他停了停,“不能拿来喝的……”
呀!——
今天的聚餐,以一男一女的两声分娩般的尖叫结束了。
啊!文明就是这样开始的吧?
宿友把盒饭扔到我桌上,将在午睡的我摇醒,告诉我说有个人到宿舍楼下找我。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他一脸大力丸掉地上般的痛心疾首,“又是大一学妹啊,真是低像素的人间祸害啊!”
我瞪了他一眼,换上一件衬衫,跑下楼。
“嘻嘻。”妈的,不是狄安娜啊,这难道不是一部文艺爱情小说吗?不应该只有男女主角加上罗兰老师这种大红娘角色的吗?
“诺,有人要我带给你的。”这个戴墨镜的女孩子递过来一张纸,“你们写的这是啥东西啊,密码?”她又笑了笑,甩了甩长袖子,往后蹦了两下,“嘻嘻,我可没偷看哦~”
“对……”我接过信,艰难地开始一行一行翻译。
“这个要怎么看啊……”
“内部机密……”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拯救全人类……”
“哇,好有趣哦,我可不可以参加……”
“不可以。”我读完了,抬起头,皱着眉头,“除非你找几个内部人推荐入,你不是认识它吗?还有你要搞清楚的是,你想参加哪一个。去问它吧。”
“你超级凶诶!”这人是向往社会主义,从台湾偷渡来的吗?
“那这个你要不要呀?”她又从手包里拿出一封暗红色的信,上面印着一柄长枪穿过太阳的纯色图案。
“……不能一次性给我吗?”我伸手就要去拿。
她往后蹦了两下,躲开我,“那……那你要告诉我,那个画画画的到底是啥。”
“嗯?”我一边发问一边偷偷逼近,想把苏尔的信抢过来。
“就是——哎!别抢啊,跟我说嘛。”她又往后蹦了两下,再次闪开我。
这他妈什么设定。
“好吧……”我怕她再跳两次就跌到人工湖里,我可没打算下湖救她……想到这里,我回头瞄了一眼,靠,果然又架相机了。速战速决。“说实话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
“不行,我就要听!不然我就跳湖里。”显然她也发现我们两个正站在人工湖畔,像刘兰芝和她婆婆。
脑子正常的人不应该说把信丢湖里吗?“呃……就是基于英语单词之上,用一套构词法和语法来加密。构词法一直更新,每次更新后以前所有句法单词都作废,都需要重新造。”
“什么意思?”她往池边又站了一步。
妈的。我看了看自己的衬衫和鞋子,还好不是很贵。于是定了定神,继续说,“就是说,它是基于英语单词之上的一种纯文本的语言,就是没办法读的语言。它通过两个方法来加密,这两种方法是特定时间内随机更新的。
一种是构词法,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说某一次规定,其中有一条规则就是所有格必须要与所属的物以某种规定方式合并,双写单词可以省略,改写某些常用单词,自然所有结尾加n,比如说:my brother要合并为bromy,his achol 要合并为acholhs。
第二种是语法,再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说规定了,确定的可数复数双写元音字母,不确定不可数的复数提前,bromy就变成broomy。
有时还会借用数字或者其他常见好写的字符,反正很复杂的。我们也不拿来干嘛,就试试看,当成个脑力游戏玩一玩咯……”
她趁我自顾自说着说着,越靠越近,突然亲了我的脸颊一下。哇!果然是爱情小说嘛,吹个牛都能被亲一下。
当我抬起头,看到她已经蹦蹦蹦跑远了,太阳镜掉在地上,头发随着湖风飘呀飘。她还蛮可爱的嘛。
她跑到一半,突然回过头,用手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喊道,“给你的奖励哦!”
男生两栋面对湖的宿舍楼上下欢腾,路过人纷纷围观,哄得她面红耳赤的,加快了逃跑速度。
打开信封,安静流动的暗红色信封上面写着一句金色的德语:“希望你能来参加。可我已经变成机器,无法给你带去快乐。”
“不错嘛,女子界外交官。”宿舍长带头吼了半天,看我仍呆站在那里,跑下楼,拍了拍我的肩膀,“成功运用灵活的外交手段,周旋于各国之间,又化解一大危机喽!”
化解你妈逼!
“不会被吻傻了吧?”宿舍长见我没啥动静,用手机拍下我脸上半透明的唇蜜,得意洋洋的跑了回去
苏尔,苏尔她……
时隔罗兰老师被开除一年,除了天上运动的太阳,我又又又一次看见她的痕迹。
我第二天老早就到现场,这是广州K大的一个经常被学生会、学生社团什么的包下来办活动的那种小礼堂。K大门口没人检查,不像我读的X大。
冬天,广东广州只是微凉。我裹着暗红色的羽绒服,却还冷的手脚冰凉,被路过的学生理所当然的堪称傻逼。我站在门口忐忑不安,推门进去,却只看见罗兰老师站在铝梯上挂横幅,上面是:我们的征途的星辰大海!
“特价二手星际迷航的横幅啊!哈哈哈哈哈哈。”他冲我招呼了一声——无法回复,这人傻逼吧……不不,今天我本来就是怀着,唉……就是不怎么抱期望了,想来看一看……
我在软椅上坐了一会,罗兰也没理我,背对着我,穿着他那件百年一色的黑外套,马尾随着手忙脚乱绑横幅摇啊摇。据他说,他一整柜子的衣服只有我们见到的那种款色,住总部的时候每天洗个三次澡。上次我在楼下狂按他门铃,他裹着浴巾出现在玻璃观景阳台上大吼大骂,却差点从阳台上摔下来,据说是恐高,所以后来总部的阳台都多了一圈绿化带啊,玻璃地板也被铺上毯子了。可他说走起来还是战战兢兢的,因为知道底下是玻璃,总觉得透明,会碎。话说,他不是恐高吗?
我觉得这个气氛很压抑,吸了口气——啊,十一月冰冷的空调味,想开口说些什么。嗯......就提醒他恐高好了。
“甜饼,好——吃吗?”一个声音在从门口悠悠响起,我猝不及防,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我太熟悉那个声音了,手忙脚乱,不不,不应该是很浪漫的见面吗,我都才坐下来没多久,还没准备好,可这也太突然了,可是可是,我该怎么办啊,冲过去抱住她,不对不对,这样子太鲁莽了,她说不定一个手肘就把我打地上,好像好像,有什么哦哦,我来之前写了一个计划表,便帖便帖,扔家里了,可怕可怕,没听见她越来越近了吗,噢噢噢噢,找找找到了,原来是放在羽绒服里,折起来刚刚一下子没找到,对对,我出门前一直要自己记住要放这里的,好了好了,快点看,怎么手里那么多汗,太紧张了,不能被她发现,待会记得要擦干手。
我最后看了一眼手上被汗水浸湿的便利贴,把便贴塞进工装裤里,深吸一口气,走过两排搞笑的动动立绘,看见一个下凡人间的神明。
“情绪是会改变物质世界的,至少会改变你。”至于我,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个句子,失足,跌入南极深渊。
咚——咚——
咚!咚!
我该
做些
什么呢?
时间
变得
如此快。
好像
整个人
从高空
上
坠入
海水里
一样,
我眩晕
又冰冷
手脚
难以
挥动
浑身
颤抖
触电了。
我
想
了
一个世纪
越
走
越
近。
我......我......我
跪在她面前,拿起她的手,吻住,用颤抖沙哑的声音说:
“M...My name is Arc...adia,interesting a...and useful.HHe is pleased to meeet you......”
我不敢抬头,只盯着她闪闪亮亮的黑皮鞋,干裂的嘴唇紧贴着她的手,像她手上一束因炎热而枯萎触地的玫瑰。
“起来。”她过了好一会才说,我的心如恒星般冷寂。她干脆利落。
她要转身把我丢进垃圾桶吗?
“哭够了吗。”她皱了皱眉,说话都是只有逗号和句号,然后把手抽了出来,从夹衫兜里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手背,随手丢进身后的垃圾桶。
我松了口气。
“好了。Conference要开始了,快去,坐着。”
我急忙爬起来,乖乖坐回去。
她说,“过来。Sit with me。”
我一阵欢喜。是这场看似无尽的大灾难,结束了吗?
我偷偷看了看她,丝毫未变的侧脸,清爽的短发,淡红色的口红,忍住了想吻上去的冲动。
苏尔已经不是以前的苏尔了,我清楚的记得罗兰一年前,让我送走狄安娜后发短信跟我说:
“一年时间很长吗?对意大利面来说是很长,对一个人来说就很短了。可人会死啊,意大利面不会。”玻璃屏幕牢牢锁住了对面飘过来的酸乳酪和大蒜味。
他的口吻让我以为苏尔死了,死了。他也不知道跟狄安娜说了什么,我只能猜想。人和人就是这样交织在一起,只有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或者站在人群里用不同的声音说着一样的话,这样信息才能传递。
我十七天后坐在台北的捷运上,准备去调查民俗,看着坐在对面一个修着寸头,背着个大大电脑包小老头,又突然想起了这段话。想他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某个咖啡馆还是Wechat上是怎么说话的,只想象的到画面和他们谈话的内容,却听不见明确的声音。
苏尔扯了扯我。
我抬起头。会员们陆陆续续进场,一百多人,也有很多好奇的学生被拦在外面。很多人我都不认识,因为我是在西兰岛和塞浦路斯的,他们很多人是有在别的组织里的,根据规定我们不能有交际。
她忽然扭过头,朱唇微启,轻声说:“这是2032年,大时代,就要开始了。”
周围人却没有坐在我们旁边,而是按照各自所属的组织,分堆坐在这个能容下好几百人的大厅,隔着好几排椅子,低声交谈。
狄安娜也进来了,和西兰岛文学社的人一起坐在另一头,我只是瞟了她一眼,她似乎没有看见我也没有发现没有来,说说笑笑坐在人群中间。
我把战栗的控制后,感到出乎意料的久违的平静,就像重新入水的鱼。我默默捡起了以前的记忆,心疼地掸掉上面的灰尘,对面无表情的苏尔说:
“我不是很清楚您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您跟着罗兰打算做什么,Your Majesty,但我一定会一直追随您的,Forever and Ever。”
“嗯。”她点了点头,表示听见了。
“我打算,和你,住,从今以后。”她一字一句说。“Im ill and never far。”
她的脸凑近了我的脸,我可以闻见她身上香甜的气味。
“好的,Your Majesty,My Empress。”
我低下头颅,又重新亲吻了她的手,就像我又重新认识了这些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单词,我的老伙计……
“……
好了,今天只是简单做个演说,报告一下骑士团对于上次的提案做得决策。具体大小会议的时间和地址都将由专门人发到大家手上,且会根据日前大家提议,总体审议,最终由骑士团修改并敲定的新的投票规则进行投票。
而根据会议一开始提到的,最新通过的《保密条例》,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借用公共场所,或者说至少是在PRC境内的公共场所。骑士团正在考虑将总部和公共财产以及一些敏感项目,暂时转移到CHK或RPT内(而以后将会移到国外),并大力发展非华裔会员。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现在大家一起去喝酒吧!”话唠罗兰终于放下了话筒。
“走。”她起身走了两步,圆头皮鞋在地上咚咚作响,看我没跟上来,驻步回望。
会员们三三两两分散去找自己的交通工具,然后都到城郊的Dusk Pub里开party。
苏尔说她是开车来的。但这车好像有点眼熟——看起来像是……她拖着我,自己上了主驾座,把我丢到副驾座上,砰一声把火急火燎跑来停车场的罗兰关在外面。
哦!我看着被锁在车外一脸苦逼的罗兰。“这不是他的车吧?”我问。
“是安娜的。”她像一只猫一样面无表情,点火发动引擎,然后干脆利落的从手袋里找到两个黑色的发夹,仔仔细细把她齐颈短发别起来,免得遮挡视线。
“您怎么会有车钥匙。”“罗兰要我开车带他来的。他有开车恐惧症。”还有这种恐惧症?我记得他不是恐高怕黑恐游泳恐草莓恐大型犬etc.吗?有意思,又记的一条!
“您就把他丢这里了?”“是,他自己有办法的。你给我讲讲我们以前发生过什么吧。”她把油门轻轻踩开,在空调的轰鸣声和罗兰边跑边追的混浊的叫骂声充当背景音下,她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
罗兰眼看追不上了,一生气,一只皮鞋咚的一声飞过来,挂在行李架上。可怜的罗兰,我从后视镜看见他蹬着仅有的另一只皮鞋,一只脚上只有袜子,在马路牙子上跳跳跳。
“好。”我不敢看自己的表情,但也能猜到是满面通红,“您……您还记得什么?”
“从这里到达Dusk Pub所在的大学城广外西路,大概需要42分钟,已经为您选择最佳路线,将途经两个现时拥挤路段。”蹲在我们两个中间的导航器忠实的说。
“‘嗳,你怎么知道我会讲德国话。’从这里开始吧。”她扁了扁嘴唇,手握方向盘认认真真盯着前方,口红晕开来,说话的语气一直都是未起波澜的。
罗兰昨天就在电话里告诉我,那种只有拉丁文名的罕见疾病,把她的情绪、记忆和感觉都吞噬了,旧记忆像被压路机压过似得,薄的像丢了好多相纸的老相册,失去了原来的模样。她慢慢地,失去了感受情感的能力,像一台机器一样活着,无喜无怒无哀无恨,每天接了组织的公务,做着一套套计算。
“苏尔殿下……”我想起我们的故事很长很长,突然开口说。
“嗯。”她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起身看看周围的车流,辨认指示牌,又坐回去。
“我们绕远路吧。”
“好。”她没有看我,而是看了看后视镜,开了一点车窗,短发被晚风吹得飞扬起来,把雪白的后颈留给了我。
嗅着晚风卷起她的香水味,好像全世界都是她,微不可闻的一阵噼啪作响,我的心底的海棠,在微凉车厢内小小的春天里抽芽了。
Two.你的泡菜和德国话都超级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