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注

文/老鹿

大雨如注

01

清明节那天，大家相约去看陈老师。

事先电话联系说好的有三十来个同学，真正成行时只剩二十个不到了。

还算好，不至于太冷清。要不然，老师，要不高兴了。

大家都在自己单位食堂吃好午饭出来，十二点不到上路。班长出力借了他们单位的一辆面包车，又有与老师同村的同学领路，一路顺利，城里出来半个多小时就到陈老师长眠的山脚。

一看便知，有人已来上过坟，四周柴草露出刚被砍、割的新鲜根部，新鲜的黄土覆盖在坟墓顶上，上面还插着几杆青青的细竹，红红绿绿的挂殓稍飘扬风中，发出飒飒的响声。

同学们鱼贯下车，显出沉痛和庄重，但还是给这个午后清寂的山脚带来生机。女同学摆出几盆菊花，黄的、白的，坟前一圈，男同学打开酒瓶，还点起几根香烟，供奉到菊花前面。

待香烟袅袅升起，男女同学齐赞赞坟前默默低头，由班长向他们当年的班主任致辞：

“陈老师，我们来看你了……”

一语未竟，平地忽起一阵大风，天空迅疾转色，雨点啪啪砸下来，像一枚枚黑色的钉子，本来就喉头哽咽的女同学都哇哇哭出声来，男同学们也都红了眼，嘴里喊道：

“陈老师，你受苦了……”

“陈老师，你受委屈了……”

呜咽声里，风雨大作，雷声响亮，似陈老师期盼已久的倾诉衷肠。

泪水和雨水中，同学们想起那个多年前的竞赛操场，因为裁判的偏袒不公，同学们公然当中撕毁学校颁给的年级第二名的奖状，年轻的班主任和裁判老师相互扭打在一起，也是这样的风雨中，陈老师被警车带走，被刑拘，并因心脏病突发，再也没回到他心爱的学校。

02

说也奇怪，风雨很快止住，就像一次短暂的师生会面。但头发和衣服都淋湿了，商量一阵后，大家还是先回城里，争取最短时间内会合，再去看望陈老师父母。

村子沿溪而建，一长溜望不见底的房子蜿蜒着伸向山的深处，溪的尽头。

陈老师父母，住在一座灰色泥墙、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里。大门一进去，就见一张床铺，躺着形容消瘦、七十多岁的老妈。当年一听到儿子消息就倒地不起，急送医院抢救，总算捡回一条性命的老妈，落了个半身不遂。

陈老师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矮个农民，既要照顾庄稼和山地，又要照顾老伴，磕磕绊绊过着日子。

好在老妈瘫痪的是左半边，口齿和思维都清楚。听说是儿子当年的学生来看望，眼泪就无声地流，往枕头两边滑落。

“真……真是难为你们了，还记着……”

男女同学很快分工合作，搞卫生的搞卫生，刷锅的刷锅。

有位女同学还带来了洗理工具，服伺老妈穿戴整齐后，坐到轮椅上，给她洗头理发，老太太面貌焕然一新，脸上有了难得的笑容。

老爸虽说个头不高，身体却不错，长年做体力活，使他看上去挺结实，只是头发、胡子和眉毛都花白。也被女同学按在竹椅上，修了胡子眉毛理了发，看上去人变年轻了。

03

晚饭开吃前，桌上点起一对红蜡烛，门前烧了老爸早准备着的佛票，让家里祖宗老太和儿子陈其峰来过个热闹的清明节。

只有一张桌子，好多同学都站着，老妈歪着身子坐轮椅，与老爸一起坐在上横头，接受同学们如儿子一般的温暖祝福，老妈的眼泪流了又流，庆幸儿子阿峰带了这么好的学生。

班长代表大家，向两位老人说了同学们的打算：

当年陈老师为了我们班的荣誉，牺牲了年轻美好的生命。这些年来，同学们一直牢记陈老师对大家的教导，认真读书努力工作，从今往后，让我们代替敬爱的陈老师，为你们二老尽孝。全班52名同学建立了一个基金会，许多在外地工作的同学，今天不能过来，但他们会在春节期间前来看望。

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吧，52个儿子女儿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幸福的晚年。

两位老人，内心激动，无法言表，只能一再念叨两个字：

“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