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难以启齿的心匣......
文/澜若浅曦
你是我难以启齿的心匣......历史背景: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后,革命党在南京建立临时政府,各省代表推举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1912年元月民国正式建立。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势力主政中国,北洋政府分崩离析后政局动荡不安,孙中山南下广州,召开国民党一大,建立黄埔军校随而建立国民政府,促成国共合作后的孙中山不久病逝。1926年蒋介石继承孙中山遗志领导国民北伐,意欲统一中国。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中国成为反法西斯同盟国,国际地位大大提高,一举成为美英中苏四大国。1949年后因国共内战失利而迁台。
中国人民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陷入水深火热的状态。很多圆满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由此留下了许多凄美炎凉的绝唱,被大家所熟知的大将军张学良在发动西安事变的很长一段时间后渺无音讯。有人说他被蒋介石囚禁受到了非人的虐待,有人说他在那里得到了照佛,“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大家纷纷猜测他去了哪里,生死未卜的他成了历史故事里的一个谜,也成了许多文人墨客笔下的故事里的男主。
中国有句古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20世纪初,中国许多有志之士开展了革命运动。他们有着抛头颅洒热血的精神,为中国的革命奏响了嘹亮的一曲。而史书上没有记载的是,很多敦厚朴实的黄土儿孙,他们没有可以为革命事业添砖增瓦的力量,生性纯良的他们最后选择了一个养人养性的避难所——江南。带着儿孙世代远离硝烟,不问世事,这是故事的开始。
江南小巷的尽头,有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叫做凝语镇,镇里的最角落有个村庄叫做凝语村。村中人烟稀少,仅有几十个外迁来的住户,没有了外界的喧嚣,虎斑霞绮,林籁泉韵,这里倒也算是个难得的世外桃源。
年龄最长的村长家里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小姐妹,大的叫做张伊凝,小的叫做张伊语。两个小姐妹聪明乖巧,传承了父亲的手艺,都会做得一手的木匠活,尤其是做梳妆匣。
姐姐伊凝像极了父亲,沉默温婉,笑起来像一朵娇羞的水莲花,更多时候都在默默做好手中的活计。父亲很少提及她的亲生母亲,只是知道父亲之前是一个记忆中只有妹妹和二娘的陪伴。她比妹妹年长一岁,偶尔让人觉得,她懂事得让人心疼。
妹妹伊语则像极了母亲,也就是伊凝的二娘,带有北方女子的大气豪迈,笑起来爽朗悦耳,似一串清脆的银铃,姐妹俩虽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是关系却出奇的好,伊语在姐姐的照顾下,无忧无虑的长大。
每当青瓦下的邻居毫不吝啬地夸奖着村长这两个聪明能干的女儿时,他都只是微微一笑,蹲在布满青苔的墙角,吞云吐雾地抽起一竿子烟,淡淡地望向远方。
时光飞逝,一晃几年过去了,门口的老柳树重又抽了新枝,换了嫩芽。张家两姐妹也长的越发明媚动人。正值豆蔻年华,按照当地风俗,再过几年,两个女儿也该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即使再不舍得,也应该放手。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们的未来该自己好好把握。
偶尔也会替女儿们着想,会找一个普通的人家,过着幸福而平淡的生活。又或者像当年的自己一样,抛弃人生本该一帆风顺的蓝图,摆脱命运的束缚,去闯荡一番新的天地。可是不论哪一种,只要是自己两个女儿喜欢的,他都会无条件的支持。
只因为他现在不是一个军人,他是一个父亲。
这正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中国经历了百年一遇的大灾荒。处在角落的凝语村却像被灾难遗忘了似的,静谧的躺在江南水乡里,做着一个古老而幽深的梦。
骤雨初霁,微风渐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味。多雨的古香小镇竟迎来了难得的好天气,张母外出归来时在村口遇见了几乎奄奄一息的寒氏母子俩,菩萨心肠的她急忙喊人帮忙把这娘俩儿领回了家。
那天的风吹得不算大,可是张母那一向寸步不离的油纸伞却被这不大的微风吹到了不远处的小溪里,波光粼粼的湖面似星光璀璨的夜空,吞噬了片面的平静,油纸伞沉没不见。原来有些东西还没等命运开始就已经写好了结尾。
不远处正传来张父那深深浅浅的凿木声,安心的张母嘴角扬起了微笑,走在青石板上的步伐越发轻快,木屐的“吱吱声”欢快的传遍了整个小巷。那天的氛围真的是好到奇怪,直到最后,她还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真的那么开心?
寒氏母子到了张家时父女三人正在有条不紊地分工合作。赶在好事将成之际做好新娘的陪嫁——梳妆匣。慢工出细活,他们知道自己手下做的不是简单的一件工具。而是一对父母对即将出嫁的女儿深沉而又隐忍的爱。
前不久,镇上有个商家定制了个上好的梳妆匣,想要给女儿做嫁妆。张父见过这家姑娘一眼,和自己家女儿差不多年纪。外面的年头再不好,自己的这方小田地也得用自己的老技术守护。他只问了下取货日期,扣了扣烟袋,转身离去,像极了一尊行走的雕像。
到家时,两个女儿乖巧地放下手中的活,给母亲打下手,做饭给饿得没力气说话的寒氏母子吃。寒母望着伊凝姐妹的方向,嘴角嗫嚅,欲语还休。
寒母年老沧桑,终究没躲过这场天灾,临走前,她老泪纵横地拉着张母的手,恳求她照顾好自己的儿子。并把这个随身携带的梳妆匣交给了张母,希望她能够替自己好好保管,在儿子成人之时,告诉他梳妆匣里的故事。张母虽然疑惑,但是在眼前人深切的恳求面前还是留下了动情的眼泪,答应了她的要求。
寒氏感激地望着张母一眼,又瞥了一眼站在张母身后点起烟袋的许父,望着伊凝姐妹的方向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抿着嘴唇,没有说一句话,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不知为何,伊凝想起了这句扎人心弦的诗句。
伊凝和伊语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少年,同母亲一样,默默陪他低声抽泣着,空气里充满了离别的伤感。不知道为什么,伊凝的心被揪的很痛很痛,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洒落一地。隐忍的氛围在空气里弥漫,弥漫到心底里,戳进心窝。
或许泪水往往比欢乐更容易传染,特别是当人们在面临无法左右的生死面前。即使是再不舍得,也要学会接受命运突然的别离。就在那一刻,两姐妹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那个简单直率的少年也不再稚嫩单纯。
“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断桥边。”
蝴蝶瓦上的燕子偶有栖息,在烟雨朦胧中梳洗自己的羽毛,忽而展翅不见;梅花纹络的砖瓦在风雨中矗立了一年又一年,见证了小镇的人事变迁。
只有那个张家匣铺如青松般常年屹立。而那个被唤作寒江南的少年也长成了俊秀的少年,学艺的这些年,他的才能与努力深得许父的赏识,便成了不挂名的徒弟。只是偶尔在闲暇时,他会像师傅一样,看着远方,神色有些黯然。
偶尔师娘要给他看一眼那个梳妆匣,他都摇摇头,不舍地看一眼,然后坚定地转身走向门外,远处红霞满天,少年也悄然长大。他也有自己的心事,也会哀愁,也会伤心,但是他把这些都藏在了心里。
其实真正的深到骨髓的痛楚是说不出的,只能埋藏在心底里,隐藏在眉眼里,随着江南水乡面前前那一条悠悠的小河,不深不浅,晃晃悠悠地流向远方。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张父的开明使得姐妹俩不像其他女孩被家规抹杀了天性,姐妹俩在刺绣,女工之余可以跟着父亲学做梳妆匣。这让这对小姐妹俩非常开心,他们拥有了江南水乡里其他女子没有的自由,多了一份人生的选择。
张父膝下无子,两个女儿对匣子的热爱,也算是弥补了自己心头的遗憾,使得这门手艺得以继承下来。他比谁都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放下便再也不会拾起。
少年的到来无疑是给这个本就欢快的家增加了一抹靓丽的色彩,他对梳妆匣的热爱甚至超过了老木匠的想象。张父喜欢这个勤奋的少年,他的那股倔强与不服输的劲头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姐妹俩几乎同时喜欢上了这个清秀而又执着的少年。少年虽对感情迟钝,但是他也有了心仪之人,那就是温婉如水的姐姐伊凝。他们不需要过多言语,仅仅是一个眼神,也能够了解对方的心思。
这是他们的幸运,还是他们的不幸?
夏季的夜晚,老式的风扇“吚吚哑哑”的叫着,习惯了北方夏天的少年好像也能在这里能听到熟悉的蛐蛐叫声。江南的水乡似乎只要一把油纸伞就能撑过看似无边的夏天,一切美好的像一副不真实的油画。
梳妆匣的秘密终于在张父去世的那一天打开。梳妆匣里装的竟然是父亲和寒母的照片。那一方小小的照片,晃得大家的眼睛生疼。那一刻的天地,仿佛天旋地转。三个少年的心里开始怀疑这个美好而简单的世界。
寒母的出现并不是巧合,她是多年前抛弃自己和父亲出走的母亲,而寒江南则是伊凝所谓的继父的养子。突如其来的真相让这个家庭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痛楚。
伊凝不知道二娘这么多年到底忍受了多少,隐忍了多少。又有多少女人会甘愿在爱情面前卑微如草芥,而二娘为了父亲,为了这个家强颜欢笑了这么多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用笑的甜美或是泪的晶莹来安慰二娘的伤痛。原来痛到极处,真的无法言语。
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让整个家陷入一片狼藉,所谓的亲情爱情,都随着父亲的离开成为了一些难以接受的苦难,有些东西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而是历史的渐近而日久弥新。
门前的那棵老柳树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倒下,而二娘也因为父亲的离去思念成疾,不久撒手人寰。打开二娘的梳妆匣,才发现里面有许多许多印着“冰果真多”为笔名的书信来往,原来二娘是多年前和父亲私相授受结识的笔友。也是小有名气的四小姐,而父亲则是隐姓埋名多年的军阀阔少。
从此以后,世界上再无冰果真多,再无军阀阔少,再无那段历史上能够被记载的缠绵悱恻的凄婉爱情......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多年后,又是一个夏季,天上繁星错落如蛛网,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庭院内相依偎的姐妹俩对视而笑。记忆个好东西,他把最痛的痛埋藏在心底里,然后让催眠我们那些难过都过去了,或许我们相信了,就不会疼得那么真切。
伊凝看着妹妹坐在火红的轿子里,笑魇如花,如三月的桃花明媚绽放,她对着古镇的出路口笑,她为妹妹高兴。笑着笑着竟然笑出了泪花。忘记了,到底是难过还是心疼,只记得那天的桃花真是美到让人想哭。
20世纪70年代,乱世动荡,凝语村不再是以前那清新的模样,镇里的人们也都三三两两到他处谋生。那个叫做江南的少年因为内疚,觉得是自己和母亲的出现带给这个幸福的家庭这么大的变故,终于如梦一般,带着梳妆匣的秘密走出了古镇,走出了伊凝的世界。其实有些梦早该醒,只是梦里的人太较真。
命运中安排好的一切,该来的,总会如约而至。不论你排斥与否,该含泪带笑地迎接这最好的赐予。
门口新栽上的柳树重又发芽,伊语走出了凝语村,离开了张氏匣铺。只剩下伊凝静静守候着这座古店,她的心中依旧闪着如当初遇见江南时一般的光芒。她相信,他会回来。她说过,她愿意等。
凝语镇迎来了最好的时代,周围的古店一家家重新开张。这里的一切似乎倒带到从前,又回到记忆中那段无忧无虑的生活。“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吧,记忆再美好,终究只能是短暂的回忆。好好活下去,才能对得起曾经那个最天真烂漫的自己,还有回忆里那些爱她胜过爱自己的人。
烟雨朦胧,青石板路上的人步履匆匆,伊凝撑着那把绣有蓝色莲花的油纸伞,走到母亲初次遇见江南的地方,眺望远方。心里默念,“那个人,还会回来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伊凝无数次愤愤然的想,如果自己不是军阀家的小姐,如果不是父亲执意改变自己的命运,逃到这一汪恬静之地来,自己是不是就能像寻常家的小姐一样拥有简单而平淡的幸福。即使,即使这一生不会被记在到史书里,不会拥有这么多波澜壮阔的或幸福或痛到难以呓语的事情,也许是自己本来就不应该奢求太多。
如果你回来,我会等,我不在意荣华富贵,我不在意能和父亲一样记载史书,甚至不愿意成为史书里那个空洞的标记,穿越千年的时空,成为人们茶前饭后的笑谈。我只愿意用这短暂的一生,陪你度过须臾数年,有血有肉,敢爱敢恨地快活写一世。从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享琴瑟和鸣之乐。伊凝想要的幸福很简单,可是这份简单,最后转变成难以实现。
自己终究是张家的子孙啊,自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的女儿,即使吃这一生自己再也不能说出自己的父亲的名字。可父亲对自己的爱,曾经真真切切存在在这个时空里。自己怎么会忘?怎么敢忘?
她会守护这份爱情,就像曾经的父亲那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想到这里,她笑了,笑得风华绝代,笑得超凡脱俗,也许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这样一天,自己为了一个信念坚守到底。
门前的柳树又抽出了嫩芽,屋檐上的燕子换了一波又一波,江南的水乡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向外张望的年轻人,也注入了源源不断地时代的新鲜血液。有些东西是在悄然改变,有些观念在伊凝这里却从没有一丝一毫地动摇。她相信,自己会像父亲一样,能够紧握命运,超越那些世俗的偏见。
如梦幻般,耳边骤然响起那个熟悉的温暖的声音,“伊凝,我回来了。”
是啊,那些自己坚信依旧的东西,在历史的长河中,冥冥中安排好了结局,只要你愿意等,终将会给予你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