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

       月明巷里有条商品街，夜晚时热闹非凡。

　　这儿离市中心只有10分钟的路程，周边坐落了许多酒店宿舍，夜里有许多年轻男女来到这儿消遣时间。这里还有本地原居民开的店铺，还有那些后来租下这儿的商铺的外地人所开的平价餐饮店，服装店，甜品店等等满目琳琅。一条朴实无华的街道也开始有了地地道道的烟火气。每临近傍晚散步在街头的时候，从那些透亮的橱窗里望去，每家店里都座无隙地。

　　黄夷洗澡完后，住楼上的好朋友符蘅打来电话，约她一同去商品街里觅食。她挂完手机后，找出吹风筒吹了吹刚洗完的头发。吹风机在耳旁乎乎乍响，像星期六的清晨里楼下附近开始施工的现场噪音，不堪其受。她的头发一直就少的可怜，但洗头在她的一生中总是占用最少时间的生活环节，因此不出十分钟，就能打理好，快速地出门。她倒了些玫瑰精油在手心里揉搓，直到掌心微微发热，然后倾斜了左肩，歪了歪脑袋，右手轻轻地伸到后面把稍湿的发梢抓到左胸前，动作娴熟地把手心里的精油均匀地在发梢上涂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温热的玫瑰花香，她熟悉这种味道已久，闻见了，心里总升起某种醉醺醺的快乐感，轻盈盈地仿若置身他处。

　　接着，她换上了一套贴身的黑色背心式连衣裙，裙子超过膝盖一些，小腿侧面的裙身是开衩设计，露出光洁细腻的小腿曲线，上半身的设计为黑白格子，边缘处衔上了一些棉质蕾丝花边。除了和朋友吃饭，到夜市去逛街穿的最多还是这条裙子。

　　十多分钟后下楼与符蘅会了面，见她正坐在一辆黑色女装摩托车上玩手机。屏幕亮度照亮了她的下颔曲线，在暗处发出幽蓝色的冷光。在符蘅稍稍抬起眼的那会从摩托车后视镜里瞥见了小步赶来的黄夷，右手正紧攥着斜挎在左边的肩包上的链条。

　　“蘅哥，哪来的电动车？”

　　“我跟一个朋友借的。好啦？你要吃饭还是吃其他的东西?

　　“我不太想吃饭。”

　　“那我们去甜蜜蜜吧？”

　　“嗯，走吧。”

　　黄夷单侧坐上了摩托车后座，脑袋向右歪了一下，右手顺带着把掉落在前胸的碎发撩拨到了肩后。前坐上的符蘅动作娴熟地转动了钥匙，待车子启动后，将车子往后挪了挪，直到车头对着酒店宿舍的大门，然后拧油门，慢慢地从宿舍里溜了出去。

　　甜蜜蜜是属于海南甜点的风情小吃店，是种饮食文化上的特有产物。商品街仅有这一家，每到晚上便吸引来许多寻觅海南风味的青年男女，不仅本地人光临，常年在这儿工作打拼的外地青年或者那些到此一游的游客们常会光顾这家小店。店内招牌便是海南这个地区负有盛名的甜点“椰汁清补凉”，是种用椰汁拌着不同的五谷杂粮，水果而成的甜品。加上冰块后，甜蜜沁人，椰奶香味十足，里边掺杂着红豆，绿豆，薏米，西米露，玉米，芋头，红枣，椰丝，西瓜，芒果以及凉粉块，口感丰富无比。大家都好这一口，这些甜蜜比大家在日常生活里所遭受的痛楚来得更轻柔，更舒心一些。无论是情绪不安，还是在满头大汗的时候吃下一口清补凉，内心那股酸痛劲就都化解了。

　　她们喜欢来这家店，是因为可以放下姿态在透亮的玻璃窗前看着人来人往，高谈阔论。其他场所不是不行，是因为多了空气中弥漫着的烟酒味，与口出狂言高调的人群，容易使人烦躁。在甜蜜蜜这家店里，无非多的是喜欢拖鞋翘脚，姿势各异的豪放本地人。他们都喜欢拿着手机各玩各的，无需刻意去做出任何回应。

　　黄夷有气无力地推开了玻璃们，在前一位顾客离开柜台时她走上去，点了两份椰汁清补凉与两份芝士焗薯。符蘅正在对面街道上停置电动车。她常年留着及肩短发，有些自来卷，发质也较为粗糙，出门总喜欢斜挎着一个银灰色皮质小背包，装着手机，充电线两物。她停置好摩托车后，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黄夷选好了透明橱窗的位置坐下来，从橱窗里打量着符蘅。

　　符蘅就是个无畏无惧的假小子。黄夷心里一直这么认为。

　　符蘅是黄夷在这家酒店工作了将近六个月才认识的朋友。因为酒店的一年一度员工大会需要在优秀员工的影像资料的播放中，为其进行颁奖。符蘅是客房部的主管，因为过早出来接触社会，工作有条有理，没有大心眼，个性随和，喜欢开玩笑，因此符蘅的人缘极好。遇事从容镇定，逻辑清晰，连分析工作经验这件事上客房经理都得畏她三分。身为人事部的协调员实习生，黄夷便被担当重任，为其拍摄影像并完成视频剪辑工作。

　　说来很投缘，也也许是黄夷第一次对缘分这个词有了很深的感悟。她在为符蘅的工作录制视频时，相处过程及其轻松愉快。符蘅大她4岁，持着一口浓重的儋州口音，说起话来声音响亮，喜欢拖拉着尾音并将尾音音调升高，每一句话听起来都让黄夷觉得她是在使用否定句的语气去说笑话。不仅如此，她走起路来非常有特点，总是不紧不慢的，神情坚定地看着前方，两只手随着脚步左右摇晃着，颇有点老大出场的架势。在黄夷心里，符蘅就是个大姐姐的角色。她性格里野性与英气并存，常年留着短发，不喜女孩子盛装打扮那一套，所以衣柜里永远是单调一致的牛仔休闲裤与素色圆领T恤。自打员工大会结束后，符蘅总让黄夷等着她一起下班，让她坐着她的白色比亚迪回宿舍去。渐渐地两人总是形影不离，出门吃饭逛街四周游，符蘅总带着黄夷在身边，这种关系比一般朋友奇怪得多。

　　眼下，符蘅正不紧不慢地从对面马路走来，她左看右看等其它车子驶过，才放心地迈着大步走到店里来。

　　“黄夷，等下有朋友要过来”。符蘅就着靠背凳子边说边坐下。

　　符蘅自打开始工作来就一直待在三亚，她在三亚的人脉圈子比较广。大多是早年和她一起打拼过，后来纷纷跳槽另谋前程的老朋友们。相处下来的这两个月，通过符蘅的关系也在饭局上认识了些许朋友。这就像是一个文化铁律：海南人都擅长在饭桌上交友。自从工作后，黄夷与同事出现在饭局的次数不是一次两次了，有时是部门应酬，有时是酒店聚餐，有时连下班都要与同事们一起以吃完饭为由聚在一起。但黄夷后来发现，其实在朋友之间也是因为聚餐，大家才乐于聚集在一块的，但乐意是因为聚在一起的都是推心置腹，又无需处处计较的朋友们，所以可以卸下防御姿态或者顾虑。

　　黄夷毫不惊奇地回道：“谁呀？”

　　“我发小，最好的同学。就是上次吃饭他也在的那位男生，周之颃啊，还有他的一个朋友”。

　　服务员端着清补凉朝她俩的方向走了过来。眼下进来的顾客越来越多，时不时还有一些外卖骑手进来取单，店里很快就没有多余的空位了。

　　“诶，蘅哥，没有座位了耶，一会他们来咋办哦?”黄夷拿起勺子搅了搅碗中的五谷杂粮，边说道。

　　“他们不吃，他们也是刚吃好晚饭的。听我说在这儿，他们就过来看看我。我那老同学每次下来三亚都会过来找我”。

　　说罢，两人默默地把勺中舀起的清补凉送到嘴里。店内空调温度刚刚好，芝士焗薯的奶香味随着店内人流踹动，从柜台那边隐隐地飘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