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的花园(伯乐推文区)心理散文

家一直在这里

2023-02-24  本文已影响0人  金春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春节前约十天,接到住在南宁的大姐的电话,说今年大年三十晚我们五子妹拢在一起回老家过个年吧,小妹也要从海南三亚回来的。

有了计划,大年三十一大清早,我先在自己的小家忙乎了,吃好小家的年夜饭后,下午约六点钟,和女儿回到了生养我的老家——牛峒屯,一个偏僻但温馨的小山村。车子一直开到家门口,天才麻麻黑太阳能路灯就自行亮起,把整个屯子照得热闹而喜庆。

进屋刚放下东西,满弟笑呵呵地从厨房里走出来,说:“二姐,你来啦,龙哥没一起来?怎么还带东西来啊?该准备的菜我都准备好,也都差不多煮好了。”

说话间,满弟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从裤兜里拿出一把钥匙,满脸诚挚地递给我说:“二姐,这是老家的大门钥匙,拿把钥匙方便以后进出。”

我先是愣了一下,心里想着:这多余了啊。但还是很高兴,忙不迭地说:“我现在拿这钥匙干嘛呀?老妈都不在了,你也长期在外工作不回家来的,平时家里都没个人影,拿了也没用,不拿了。”

满弟连忙着急地解释说:“二姐,你拿着。有了钥匙,反正家就在这里,你几时想回就回,不回也罢。我知道你有房子钥匙,有车子钥匙,有办公室钥匙……就是没有娘家门的钥匙,我从来都不觉得你们三个姐姐出嫁过,现在我们老妈不在了,再没有人为我们守家开门了。大姐、三姐我也都各配了一把,她们回来时就给。”

听着满弟这番话,我忍不住鼻子一酸,不再推迟,接过他手中的钥匙实实地攥在手心里……

满弟终于长大了。

我非常清楚地记得四十年前的那个秋天,送父亲上山下葬后回到家,小弟像无事一样又跑出去找同伴玩去了,毕竟当时他还太小,才五岁,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满弟是家里的老小,老妈在世时,他好像永远是个孩子,永远长不大。而去年夏天,还在几百公里外赶回家的路上,从电话里传来他哭泣咽哽的声音:“我不同意我还没到家见老妈最后一面你们就把她下葬了,如真先埋了,我赶到了家也要把她从地里扒出来的……”

疫情三年,终于迎来了“回家过年”。

满弟和堂二哥早就精心准备好了丰盛的年夜饭:香火桌上供着一只黄灿灿的肥母鸡,一条肥鼓鼓的大鲤鱼,液化气灶上正炒着一锅香菇牛肉,另一锅炖着麻辣猪大肠,老木屋的土火坑边上煨着三个大铁鼎罐,分别炖着腊猪脚、新鲜猪蹄、云南的猪大肘子……最好吃的饭还是“家的味道”!老木屋、记忆与味蕾,无论科技怎么发达,都篡改不了。

堂二哥一家与我们家在一起过大年三十已有二十多年了,早就是一家人了。两家十几口人围桌挨坐着,有说不完的话语、道不尽的亲情,一同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大过年。 看着大家高兴的笑脸和丰盛的晚餐,大哥有些伤怀地感慨:“在我的记忆中,我们五子妹齐齐整整围拢在一起过大年三十,应该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说罢还笑着提起他小时候过大年三十因为没看见桌上有肥猪肉片就是不吃饭而哭闹的糗事,为此大哥还被父亲揍了。

人老后,总念旧。接着大姐说到小时候每逢过节杀鸡的事。那时候的鸡好像都长不大,最多也就是两斤左右重。煮鸡时总是往大铁锅里添一大锅的水,那时的鸡汤泡饭啊,真是太美味了。两个鸡大腿归小弟和小妹,两个鸡小腿归我和大姐,大哥得连夹两块肉,鸡内脏和鸡胸肉归奶奶,鸡头和鸡爪归父亲,那时父亲还老吓唬我们,说小孩子不能吃鸡爪子,吃了写字像鸡扒地似的难看。其实,父亲是怕我们啃不干净鸡爪,浪费了。听了大伙都笑了,尤其是晚辈们。这时,小妹冷不丁地问:“那我们的老妈是吃鸡的哪一部分?”她这一问,我们都愣住了,都说不上来。

母亲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人。就嫁在本屯里,不满二十岁就生了第一个孩子。37岁守寡,于2022年享年78岁永远长眠于大地了。她一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离家45公里的县城。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去世的头一年,正值责任田地分到户。我们家抽签分到的集体财产是一头老黄骟牛和一把铧口,有些地方称犁头,这是当时家里最值钱的物件,耙田犁地全靠它们。母亲一直念道:如果抽到一头母牛就好了,说不定过一两年会下个把小牛崽呢,那就好啦。在为父亲办丧事的那几天里,一直下着绵绵细雨,冷飕飕、湿漉漉的。那个秋天真是冷。正好有一个外地人牵了一头瘦得皮包骨的母黄牛到屯里来,说想换一头公牛。这正巧合母亲的心意,但当时母亲正值悲伤无助时,也没心思仔细看那一头母黄牛,放心地让生产队队长——她的堂三哥全权作主。最后,那头瘦得皮包骨的母黄牛进了我家的牛栏。

一直以来家里都是小妹在看管牛,这事后没过多久的一天,小妹她气哄哄地站在母亲的跟前,低着头抠着指甲盖哭闹说:“我不想放牛了,我们的家牛丑丑的,走路慢吞吞地撵不上大部队的牛,总是走在最后一个,还离得远远的。”还没越冬,这头换来的母黄牛就病死了。后来才听说,这一头母黄牛本就是一头有病且很老的老母牛。唉!原先,还指望它来年下个把牛崽呢。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二年一开春,我们家的老土硬田就没有牛来犁耙了,只能靠换工借牛。母亲一天能换一个整工,我和小妹两个人一起才换得一整工。两个整工才能换到牛帮犁地一天。就这样,艰难完成了没有耕牛的第一个春种和夏播。

万恶穷为首。也是从那时候起,母亲对家里吃的、用的都细细地匀着,甚至变得“抠”了,生怕像失去老骟黄牛一样断了耕种。原来的老黄骟牛在时,虽然上工时慢一些,但好歹还能耙田犁地,还能把阳春办出来啊。

母亲一辈子从不和人争执,也不说长道短。她不屈服于生活的刁难,也不给生活摆脸子,更不依附于任何人,对谁都不屑,身上写满了格格不入。只要她认准的事儿,很难有人改变,于是便落下了个自私的骂名。在自知时日不多时,她把对自己“抠”而省下来的五万块私房钱拿出来交给大姐。面对着五万块,大姐说她当时也被惊讶到了,顿时泪流满面。这么多年来,我们日常给她的一点钱她几乎都没舍得用啊。母亲一辈子对自己扣、对儿女扣,最后“抠”攒下这么多的钱。面对母亲攒下来的五万块钱,一堆日常节省舍不得用的,甚至料理完她后事都烧不完的柴火,甚至一口崭新的洗脸盆——她的嫁妆,那一口脸盆提在手上沉甸甸……母亲的“抠”,抠得做儿女们的心硌绷得紧紧的,痛得鼻酸眼涩、一言难尽。

母亲一心维系着这个大家,她的勤俭持家、做人具体的细节无时无刻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就像她抠省下来的这些个钱,她生前不做任何安排,因为她相信她的子女们会处理妥当好。就像前年,建党一百周年的那一天,没有事先邀约,我们五子妹不约而同齐齐整整地都回到了老家,和母亲一起过节。在举杯共同庆祝党的生日时,她才知道她五个子女中有四位是党员。而那时,母亲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满脸疼爱地看着我们。

以前,我们总以为一生很长,许多事情是不用着急的。2023年过了一个不同于往年的大年三十,第一次过了没有母亲的春节,才知道团圆是这么的奢侈。辞旧迎新的时刻,经受着时光带来的变化,眼神里有一些怅惘,但有关饮食、有关亲情、有关思念的部分,却未曾改变。家毕竟是家,家就像牵引着风筝的线,让我们永远相互羁绊。它承载着风霜雪雨的岁月和家人们的喜乐哀愁,我们在这里得学会尊重、原谅和宽容。

母亲去世了,我们五子妹失去了与童年世界联系的最后一根纽带,但那血脉亲情,如同生命的火种,必将一代一代传下去。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们将继续走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虽然难以相聚,但会一直思念和牵挂着彼此。新岁已至,我怀揣着这份不变的情,期待自己能在时光中变得更好,因家一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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