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相濡以沫太久,我们无法再相忘于江湖
1、垓下之战:输了美人,也输了江山。
高一秋季开学,我坐在了市一中十班的教室里,十班和九班是一个授课组,老师是一样的,我们一起上体育课,子优在九班,那班男生都傻大黑粗,女生却千差万别,子优不太起眼,但是甚合我心,青春期的女孩子在男生面前故意大声喧哗大放厥词以引起男生注意,男生也是这副德行,扮酷扮冷漠扮不在乎扮玩世不恭,还不是想引起女生关注?子优不,恰恰我也不,一时间引为知己。
子优梳中长马尾,不长不短,大眼睛,深邃而清澈,是一泓望不穿的秋水,睫毛长而翘,一开一合,忽闪忽闪,我不敢使劲看,怕我的心跳和它共振,也怕被人发现我的秘密,进而发现子优。
毕竟是重点中学,大家都是好学生,玩是玩闹是闹,大家学习上都抓得紧,我也不敢骄奢淫逸。好在子优旁边没有男生转悠,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的知己我的宝贝我的秘密。
高三下学期,书山题海荷尔蒙,内外交困,人都是很躁的,有好多人谈恋爱了,这种事情极具传播性,男生宿舍又像四面透风的墙,没秘密可言,我有意打听、意外获知九班林沐阳看上子优了,我淡定的心不淡定了,“子优是我的”这个我意念中无比真切的事实忽然像水中的倒影一样晃动起来,我害怕了,害怕失去,虽然从未得到,我学不下去了,本来在心里酣睡已久“等高考结束后向子优表白”的计划忽然唧唧喳喳起来,吵得我日夜不宁,我被迫提前释放了它。
果然,那个林沐阳跳出来了,约我星期日下午在学校西墙外空地决斗,消息传得特快,盛会如期举行。
说是决斗,其实不用枪不用刀也不用开弓射箭。那个年纪里,无论我们多么自诩男人大丈夫,毕竟是少不更事,终究和青涩幼稚脱不了干系。所谓盛况空前的决斗也不过是“言语挑衅/推搡/一拳或一脚将对方撂倒/众人一哄而散”而已。
我输了,输的惨烈而彻底,不仅输了决斗输了子优,我用心血精心供养了两年半的子优,还输了高考——只考上了一个普通一本。短短几个月我瘦了二十斤,本来瘦弱的身躯更显单薄。不过也有一个好处:我的心也因缺少快乐的滋养而变得又干又硬了,如果这叫长大的话,我想我是长大了。
2、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村上春树
七年之后,我、子优各自换了个身份在同一家公司相遇了,我在策划部,她在市场部,我是本科毕业之后边做边学一路熬上来的,子优是研究生毕业后实习留任。
她第一天来上班那天,经理站在公司门口:“各位同仁停一下,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崔子优女士,请各位多多关照她。”我一抬头,果然是子优,可不就是子优么。“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子优向大家深鞠一躬。抬起头望向大家时,我们的眼神交汇了一下随即闪过。我不知道我的眼神泄露了什么,她的眼神里至少有一个信号我看懂了:她还记得我。
下班后,我走过去和她打了个招呼,“嗨!”她答了句:“嗨!”
多年的历练教会我一个简单实用的道理:吃相不要太难看、不动声色最终会得偿所愿。
策划部和市场部一直是友好部门,相互帮助密切配合,以前的团结友爱继续发扬,不太密切的地方谨慎弥合,两部门员工关系日渐融洽,老板也非常满意,一般有大项目都交给这两个部门,我由助理提升到部门副经理,子优也晋级为正式员工、十佳员工、经理助理。我一步步靠近子优,每一步都貌似无意其实每一步都是精打细算。上天既然安排我们重逢,我不可以再输掉子优,再说了,因为高等教育的熏陶渐染,子优越发清秀干练,即使没有过去那场镜花水月的事,我想我也会爱上子优。
第一年我是子优的好同学、好同事,第二年成为子优的好朋友,第三年像家人又像知己,彼此在对方的心里成为不可缺少的,这我心里有数。
我有意识地让子优帮我做些事情:感冒了让她帮我买药,为了出差一回来就见到她,我给了她一把房子钥匙,我特意买了几盆花,让她帮我照看,快回来了告诉她给我买点吃的放在冰箱里、回来后给她打电话送礼物表示感谢。工作顺利就面露喜色等她问然后告诉她,或者面露凄凉逗她,我算准了她会问,屡试不爽,子优是个善良的女孩儿,见不得别人难过,准确地说见不得我难过。
“那个合同顺利吗?”
“不顺利。”我一脸郁闷之色。
“怎么不顺利,重要条款还是细节要修改?”
“重要条款需要修改。”
我看她一脸急切,就不忍心逗她了。
“不过最后谈妥了,本周三来公司面签。”
然后我就笑了。
子优“啊?”一声,知道上当了,扑上来打我。我抓住那两只手臂,低声唤一句:“子优。”然后把她的手臂放下来,便扭过身去,不再看她。她安静地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然后说“我先回去了”,留我在原地兴奋又失落。
3、相濡以沫太久,我们无法再相忘于江湖。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子优没有联系我,我隐约感觉到她遇到烦心事了,就迅速把所有和她交往的细节一一回顾,确定我没有过失、我们之间没有龃龉之处,然后我就心安理得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情,时不时关切地看看子优,虽然她并不看我,但是我知道我在她眼里呢。两个人熟悉到一定程度后,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尽在眼底,喜怒哀乐全出,一切隐藏和掩饰都是徒劳。
两个星期后的一个晚上,子优约我去街角那家小店喝咖啡,不知道她会和我说什么,分手?我们根本没牵手啊!看穿我的阴谋了?我的阴谋够深够长,她要戳穿早就戳穿了,不会等到今天。她要结婚了?我心里军阀混战得如火如荼,神色上还要呈平静状,不紧不慢搅着咖啡。她低着眉眼,神色凝重。还是我先开口了。
“怎么了,子优?”
“两个星期前,他从国外回来了,说要和我重归于好。”
“谁啊?我认识吗?”——那个名字我从来不需要想起,因为一直没有忘记过。有些东西可以变得无穷小但是不会消失。
“林沐阳。”
我看着子优的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拒绝了。”
“为什么?”那个小勺子在杯子里横冲直撞,叮叮当当,如鸣佩环。我赶紧停下来。
“我和他说,我有男友了,相濡以沫太久,已经无法相忘于江湖了。”
……
我说:子优,我们走吧。
子优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