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我该何去何从

01

阿瑞要离开北京了。

他发微信告诉我的时候我说什么也不信，一定要拉他出来“验明正身”。

阿瑞是我高中死党，毕业后一起考到了北京。那时他在北京西北角，我在北京正东头，在那个地铁还不是很发达的年代，见个面几乎半天的时间都耗在路上了。即便如此，至少每半个月我们总得约一场，下个馆子聊聊天。阿瑞什么都好，唯独是个没主意的人，买个水能在冰红茶和可乐面前犹豫五分钟，直到我不耐烦了随便抄起一个去结账才肯作罢。

可是就这么一个人，当他告诉我已经买好离京的机票时，我惊得合不拢嘴。

“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的”，阿瑞一边剥着小龙虾一边说，“咱们也都老大不小了，有些事总得做个选择。”

我说：“阿瑞，你真舍得下北京？舍得下人艺的话剧、德云社的相声、国安的比赛，还有你手里的麻小？”

“不不不，麻小哪里都有，不过味道可能差点。其他的嘛，确实舍不得，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认真想过了，你看我眼看快30了，北京房价这么高，我这工资一年不吃不喝也就能在五环边上买个厕所。而且我家里你也知道，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当年给我爸看病借的钱她还了十年，人这辈子能有多少个十年，我总不能让她为了给我买房再欠十年的债吧。”

“那琪琪呢，她也和你一起？”

“我女朋友当然和我一起喽。她其实挺理解我的，而且去成都，离她家里也更近一些。”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诚然，我是希望他留下来的，只是他所背负的实在太多，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看着我一直发愣，阿瑞用他满是油腻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不必担心，无非是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现代交通这么发达，想我了，随时来找我。”

“滚蛋，谁会想你！”我笑骂道。

因为要收拾行李，我们没有聊的太晚，我把阿瑞送上出租车，一个人走在喧闹的簋街上，眼前却满是这些年我们在北京瞎吃瞎玩的场景。

阿瑞终究还是离开了，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02

阿天是我的本科室友，后来我们又一同读了硕士，毕业时他原本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留校当老师，户口编制都有，还省去了找工作的艰辛，结果他想都没想就放弃了，毅然回到了南京，领了一份闲差，开始了老年人一般的悠闲生活。

每年宿舍聚餐的时候我们总在微信里说：“阿天，本来我们可以凑桌麻将的，现在只能改斗地主了。”

阿天说：“凑麻将容易啊，你们都来南京找我不就结了？包吃包住。”

去年11月，我休了年假去江南游玩，顺道去拜访了阿天。

他还是老样子，一见面就拉着我在弄堂里七拐八拐，找到一家门面极破的小店，悄声告诉我说：“别看店面破，这里的锅贴和鸭子可都是一绝，只有南京当地人才找得到，一会你好好尝尝。”

我笑道：“你倒是悠闲的很，这地方都能找得到。”

他说：“那是当然！你们这些扎在北京的，每天早上挤地铁掉一半血，上个班再掉一半血，晚上再挤地铁回去基本上就贫血了。哪像我，上下班骑自行车，晚上还能绕玄武湖跑个步。除了冬天冷点，别的没啥不好的。”

“那你就因为这个离开北京的？要知道你当时的留京机会实在是太好了。”

“我其实很早就想好了，自己还是不适合待在北京。我属于胸无大志型的，就想成个家，生个娃，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南京生活节奏慢，高铁到无锡也就1个小时，家里有事也好照应。帝都的灯红酒绿，还是留给你们这些胸怀大志的人去享受吧。”

我在南京待了两天，那种闲适的氛围确实很适合生活，忽然竟有些羡慕阿天了。

03

刚毕业时，我曾打印了一幅中国地图，将关系不错的朋友们在地图上一一标出，阿天的标签是很早就从北京移到南京的，现如今阿瑞的标签也要从北京移出去了，心中难免落寞。地图上几厘米的错动，现实中便是相隔千里。

细数这些年，我身边的朋友们终究是离开北京的多，回到北京的少。我们都曾在这里求学，帝都的山水让我们学而成人，最终一些人却成了匆匆过客。

北京有着众多吸引人的标签——国家的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丰富的教育资源和医疗资源、完善的公共设施和娱乐项目——这些足以成为人们向往和努力留下的原因。百舸争流，千帆过尽，在扎根帝都的这条路上，一些人看似成功了，一些人却已然失败，后继者更是源源不断。可是又有多少人曾认真考虑过自己为何而奋斗，为何要留下呢？

我的一位学长曾说，我们这些从外地进京求学的人，如果有幸最终留下了，其实也享受不到什么。而我们的下一代从一出生起便是北京人，他们会拥有更多的资源，会拥有更多的选择。这位学长立志留在北京，后来也确实在此成家立业，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

04

无论是谁，当你身在帝都，感受着它赋予你的种种——不论是三里屯的纸醉金迷、798的兼容并包，还是地铁的拥挤不堪、人情的冷漠寡淡，当你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时，何去何从这个问题就变得十分简单了。最怕的是迷失，好似帝都那纷繁复杂的道路，错过一个出口，便要徘徊许久才能绕回；或是一脚油门上路，恍然间已不知身在何方。

年少轻狂，尚可肆意妄为；既已入世为人，当以责任为先，以度世事。我想，阿瑞大概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做出了离开的选择；而阿天却是始终清醒，因此当初走的毅然决然。

昨天早上，阿瑞给我发了一条微信：兄弟，我用这几年的积蓄交了首付买了房，和琪琪明年就要结婚了，到时你一定得来。成都的生活真的很适合我，你要是哪天在帝都待烦了，就过来投奔我吧。对了，这边麻小的味道真的不比簋街差。

这家伙，倒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