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一身锦绣寄烟尘
《长恨歌》终于还是读完了。
属于王琦瑶的时代终究还是结束了。
心里坠坠的,有点怅然。
未读之时,《长恨歌》之于我,不过是江山沉浮之中的美人惊鸿,撕心裂肺却也荡气回肠。
经读之后,我之于《长恨歌》,亦不过是盛世轻淡里的匆匆过客,你不曾认识我,我也不必记得你。
总觉得《长恨歌》不像是在写故事,一个美人一座城,翻来覆去的有什么故事可写呢?
王安忆只是在写一个时代衰亡之下一代人的遗失罢了。
譬如王琦瑶,譬如蒋丽莉,譬如程先生,譬如故事中的人世浮沉。
为了记住,也是为了遗忘。
故事一开始,是没有王琦瑶的。
上海形形色色的弄堂里,掩藏着琐琐屑屑的感动,这是上海特有的烟火人气,也是一切故事的原罪。
人的一生,不过是从这个弄堂搬到那个弄堂。
看似寻常的变化,却也因此滋生了无数的桥段。
这些桥段是传在流言里的。
也是因为流言,它们能够飞到形形色色的弄堂里,编织着别人嘴里的自己的故事。
故事渐渐生了根,长了尾巴。
这些尾巴被那些包车夫挟裹着穿越城市的南南北北,又转手给了老妈子,带进了弄堂里小姐们的闺阁。
小姐读着故事,却恍然觉着自己也成了故事中的人物,她们也就真的成了新的故事。
这时候,天空飞来一群鸽子,叽叽喳喳传着流言,于是流言就这么四散开来。
流言多了,故事里的人物也多了,又是一个时代过去了。
那王琦瑶在哪里呢?
王琦瑶就是闺阁里的小姐,王琦瑶就是流言里的故事。
无数的小姐才成了一个王琦瑶,王琦瑶就是这个时代的缩影。
王琦瑶去拍照片。
王琦瑶成了“上海小姐”。
王琦瑶邂逅了程先生。
王琦瑶跟了李主任。
王琦瑶隐遁邬桥。
王琦瑶住进了平安里。
王琦瑶结识了康明逊。
王琦瑶生下了薇薇。
王琦瑶遇见了老克腊。
王琦瑶死于他杀。
故事的缘起,王琦瑶在片场看见了一个半躺在床上的女人在拍电影。
故事的结尾,四十年后的王琦瑶以同样的姿势死在了床上。
四十年恍然一梦过,王琦瑶或许早就死在了她走出闺阁的那一天。
此后的时光,都不再是生活,而是回忆。
当谈到《长恨歌》的时候,有人说:哦,《长恨歌》啊。
太过寡淡了,没有故事的味儿。
真的是这样吗?
我觉得不是的,好作品是需要品的。
什么叫“品”,一个口不叫品,读一遍也不叫品。
“品”这个字儿是三个口,有两个口打底儿,有第三个口作总结发言,才有品味儿来。
好比《长恨歌》的开篇,写的是“弄堂”。
初读的时候,总觉着有点莫名的感觉。
读完后一字一句铺陈开来,竟然发现,单单就第一段而言,就有二十二句以“的”字结尾。
再加上行文如诗的语言,精心营构的意象,整个老式弄堂的斑驳与迷离便展现在眼前了。
不论是晒台“隔夜的衣衫”,还是水泥脱落后矮墙“锈红色的砖”,
亦或是山墙上裂纹里的“点点绿苔”,光和雾都被画在弄堂的岁月里,
笔墨之间,却是上海所有故事的源头。
一切的故事都从这里开始,一切的故事都在这里落下了帷幕。
王琦瑶一身锦绣,王琦瑶往事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