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外婆

2014年的今天，马航失联事件发生，也许许多人都不会再想起这件事

为何我会记得如此清楚？因为在那一天，我的外婆也永远离开了

那一天，我坐在飞机上，匆忙赶回家，却还是错失了最后告别的机会

外婆是这世界上唯一曾给过我无条件的爱的人

外婆，今天凌晨，我又梦见了你

已经过去了七年，还是经常会在梦里见到你

有时候，我很疑惑，明明白天从未想起，可是夜晚还是会梦到

每一次，梦境都无比的真实，我会和你说许多许多的话

大部分时候，在梦里我知道你已经离开，于是我对你诉说想念，握着你的手，拥抱你，问及你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

有时在梦中想努力的照顾你，想给你买吃的、带你出去逛，我记得你喜欢看春天的花

也许我内心中一直有遗憾吧，我对你做的太少太少了

后来几年在外读书工作，能陪伴你的时间也太少太少了

今天清晨，在梦醒来的一刻，我无比的想念你

都说七年人的身体细胞会全部更换，一个人会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可是我依然清晰的记得关于你的每一个细节

我记得你的手，瘦弱、可以看到皮肤下的血管，而你总是握着我的手，看我的手线，说我有福气，以后一定可以过好日子。这双手牵着我，上学放学。在我长大一些，每天早上，你在窗前看着我背着书包离开，而我也怕离开你的视线，你会失落，所以要挥手好久才走。你的手上总是带着一枚金戒指，现在它还静静躺在我的首饰盒里，这是你给我留下最珍贵的遗物

我记得你的脸，有一双深陷的眼窝，没有几颗牙，总是要吃软的东西。却会用心给我做许多好吃的。有一年暑假，你说怕我吃腻了你做的饭，就自己研究新花样，把玉米粒扒下来，放在叶子上，撒上糖，你骄傲的说，这是你为我发明的甜点。还有一年学校开运动会，你买了一大包零食，给我送来，在人群中看到你，我真的好高兴

我记得你的衣服，夏天的、冬天的、出门穿的、做饭穿的、卧室穿的，你一直很节俭，衣服不多，但是总是干净整齐，我知道你年轻时也曾经是一个很爱美的人。还有你身上总是有一股香味，那些年你总是用同一个牌子的雪花膏

我记得你的脚，因为满族家庭传统，你被裹了小脚，然后又自作主张拆开，但还是留下了永久的伤害，有些变形。你很喜欢出门溜达，可是身体不好，吹一会儿风就容易感冒了。我一直说想带你出去旅游，但是随着你身体越来越差，这个承诺最后也没有实现

我记得你的善良，有一年暑假我在家养了一只小兔子，你也很喜欢，我们一起喂它吃菜，你总是久久的盯着小兔子看，后来兔子死了，你很难过，我也很难过。还有你的节省，一点零碎的现金总用旧手绢包着，带我买冰淇淋的时候才掏出来。但是对贫穷的亲戚，你又会大方的送好多食物和衣服

我记得你讲的那些陈年往事，你的童年、你的家人，以及被你反复讲述的故事碎片，关于日本人、吸大烟、后妈的虐待、失明的妹妹、死去的军官丈夫、差点要送人的孩子...那么多的苦痛，对于我来说，过于遥远，我从来都无法将这些碎片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也难以串联起你一生真实的模样

我记得你念圣经的样子，那是我最喜欢的时刻，在充满阳光的你的小卧室，你拿着厚厚的圣经，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来问我。至今每次回忆起生命中最平静的瞬间，我总能会想起那个整洁干净的小屋，我喜欢围着你，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什么都不想，一点烦恼都没有，那样的时光，现在想来，实在是太过珍贵了

这些年每次遇到灰暗的时刻，想自暴自弃的时候，我会想起自己曾经是被你捧在手心呵护的人，是你拼尽全力要照顾宠爱的人，这样想着，往往就瞬间停止自毁的想法。你给我的温暖太多了，让我的血液里一直流淌着。我总觉得我的血液是暖的，这种温暖足以支撑我走过更长的路，直到我老得像你一样

是啊，我也曾是一个被用心爱过的人，对于生活，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我可以骄傲的说，我也是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因为有人宠我，我是幸运的

你离开后的前几年，其实我还会常常忘记这件事，因为在外面，总觉得放假回去，你还会在家里，只要你在，暑假好像总是那么平静、漫长、自由、慵懒，我也总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有时走在路上，看到有老爷爷或老奶奶牵着小孩子，总是瞬间想起你，心里酸酸的

我从小就知道人会死亡这件事，我一直活在你会突然离开的恐惧和焦虑中，小时候不懂事，曾经跟你说，如果你真的离开，也一定不要忘记我。直到最后几年，我很害怕，我直到那一天早晚会到来，我觉得我没有能力承受，可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几年，很少回家了，春节总是冷冷清清的，也许再过许多年，春节会慢慢变成像五一、十一那样，只是一个放假的符号。像你这样典型的中国老人，吃过苦、纯朴善良、任劳任怨的老人，会越来越少了。从你走后，我就不再有家了，变成了孤零零的人，一直在外面飘

谢谢你给我的温暖，今天我实在太想念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