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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天城·白素

2021-04-26  本文已影响0人  墨染__

    漆黑夜空笼罩着一座灯火璀璨的城市,文灯带着少男少女们美好的祈愿缓缓飞向天际。

    在这座没有夜晚的城市里,无数人趁机卸下沉重的面具,流连在花街柳巷之内,沉醉于诗词风月之中。

    而那些在尘世中丢了归途的孤魂,只得在歌舞升平的人间地狱里,浑浑噩噩地追寻着那盏橘红色的残灯……

    1

    当长安城中最后一个清醒的人沉沉睡去之后,整座沉睡了一天的城市便会缓缓苏醒。

    随着冥花坊前的七朵彼岸花散发出猩红光芒,不夜的城,正式拉开了狂欢的序幕。

    橘红色灯笼不甘寂寞的缓缓升起,闪烁着微弱光芒,“天城客栈”四个大字借着光芒,乘势在长安街头若隐若现,我打着呵欠吩咐道:“阿起,该点灯了!”

    黑暗中先是响起沉稳的脚步声,然后是木讷的疑问声:“客栈从来都没人,还要点灯做什么?”

    官方吐槽,果然最为致命。

    我开门的手一僵,语重心长的道:“咱们这是夜店,又不是黑店,弄得乌漆麻黑的,鬼都会不愿来的!”

    “哦。”阿起似懂非懂的答道,照旧点燃了一盏引魂灯。

    灯火跃动不止,却茁壮明亮,看来今晚会有“贵客”光临,我心情舒畅的打开了客栈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到惊心动魄的脸,只是此刻那脸上挂满了寒霜,我的笑容瞬间凝固,打着哈哈道:“哈……哈哈……贵客,实在是贵客,祝……祝坊主,怎么有空来我天城客栈?”

    “哼哼!”祝姚淑板着脸很不客气的道:“我要说今天心情极佳,欲与秦掌柜的谈个情睡个觉啥的,秦掌柜信吗?”

    我赶忙紧了紧长衫,虽说祝姚淑这女人喜怒无常,但好歹是个女人……而我对自己颜值自然是格外自信的,所以……我信是不信?

    “平时看秦掌柜也是仪表堂堂,衣冠楚楚,想不到竟也如此不要脸。”祝姚淑鄙夷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绕过我进了客栈。

    我放开紧握衣襟的双手,收起脸上不太正当的笑容,正了正衣袖,当下就不乐意了:“祝坊主过奖了!”

    “过奖?你是觉得我这话在夸你?”祝姚淑嗤笑一声,阴阳怪气的道:“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下梁歪?很明显我的下梁就阿起一个。

    我看了一眼正在擦拭柜台,一副事不关己的阿起,疑惑的道:“可是我家阿起有何处得罪祝坊主了?”

    “呵……云笙,你来说。”祝姚淑自顾倒了一杯茶,趾高气昂的背对着我坐下。

    我连忙看向云笙,好家伙!方才还亭亭玉立,静若处子的云笙一瞬间泪流满面,哽咽声掺杂着眼泪,那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我听了半天愣是听不到一句完整的话。

    小姑娘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说了半个时辰,我才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2

    白日里我让阿起去冥花坊交租金,谁曾想这莽汉竟不小心闯进了云笙的房里。

    你说好巧不巧,那时候云笙刚好在沐浴,于是阿起木然站着欣赏了一场“仕女沐浴图”。

    你说这莽汉莽不莽,别人遇到这事,多多少少会装出点不好意思的尴尬表情,就算想继续看也得用手挡着自己的眼睛,从指缝里偷偷看。

    这家伙倒好,鼓着一双浓眉大眼怔怔的看了全程,完了在云笙的尖叫辱骂声中被冥花坊的伙计扔了出来。

    我听得一阵尴尬,总算明白祝姚淑的火气从哪里来的了,连忙拱手陪笑:“我这就代我家阿起向云笙姑娘道歉,先说好这绝对不是我这个“上梁”教的,你们先听我家阿起狡辩狡辩……啊不,是解释解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阿起。”我连忙对着阿起“挤眉弄眼”,希望他能理智的解释几句,结果他直接懒得搭理我,擦完柜台正准备擦楼梯。

    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热爱工作,兢兢业业,简直死我了!

    “别演了。”祝姚淑道:“看光了人家女子的身子,一句误会解释就能带过了?”

    祝姚淑的话音刚落,我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的下一句话并没有让我失望。

    只听她淡淡的道:“赔钱吧。”

    呼——

    今夜的风有些大,摇得客栈大门吱呀作响,祝姚淑转身向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或者挖掉他的眼睛。”

    好吧,这事选择权不在我,我问阿起:“你是要钱还是要眼睛?”

    说完我便觉得我这话是废话,因为以我对阿起的了解,他肯定会要钱不要眼的。

    只见他放下手中的抹布,阔脸上罕见的挤出一抹“视死如归”的表情,然后在我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大步走向柜台,拿出了我压箱底的八两碎银。

    全程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竟完全没有一丝犹豫,这下轮到我懵了:“为……为什么?”

    阿起对我眨了眨眼睛,脆生生的道:“眼睛重要。”

    3

    我一边欣慰阿起终于长大了,在大是大非面前终于拧得清孰轻孰重了,一边郁闷且愤怒的道:“那你倒是用自己的钱啊!”

    “我没钱。”阿起理所应当的道:“您已经三个月没给我工钱了。”

    三个月没开工钱还能如此“兢兢业业”的给我干活,果然是个好员工,先声明我并不是那种压榨员工的黑心老板,主要是客栈真没生意……算了算了,才八两碎银而已,给了就给了。

    可是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痛吗?

    “坊主……”云笙悦耳的声音响起:“才给八两,是把我们当歌妓打发了吗?”

    声音虽然好听,但那无法掩盖的嫌弃语气是几个意思?

    什么叫就给八两?嫌钱少你别接啊!你以为钱那么好赚?

    我当下就想给这个未入社会不懂父母赚钱辛劳不易的叛逆少女堂堂正正的上上一课。

    “秋雨的琴音是越来越好听了,小爷我先赏十两,待会儿若是伺候爽了小爷,还有重赏!”

    对面冥花坊传出的豪迈声使得我将将准备脱口而出的训词顿了一顿,不过还好,才比我多二两……不影响我对小姑娘训话。

    “奴家谢过王公子赏的十两……黄金!”紧接着传出一道风铃般的笑声。

    啥?

    我无视祝姚淑那鄙视的眼神,转身隔着街道,一脸踌躇的看向冥花坊中。坊中一婀娜少女正款步走下阶梯,薄如蝉翼的淡蓝衣袖摇曳间扑入一身着锦衣的男子怀中。

    那男子一看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人傻钱多那种,只见他谈笑间伸手挽住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摇摇晃晃的上了冥花坊二楼。

    我没心情去想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转身对着祝姚淑恭敬的谄笑道:“请问祝坊主,您……您冥花坊还缺人吗?”

    没天理啊,同样是开夜店的,为什么别人赚钱如拉稀,而我却如吃……咳咳,总之就是格外艰难。

    祝姚淑审视的看了我一眼,红唇露出讥笑,我知她是要出口嘲讽我了,还好我有阿起。

    阿起疑惑的挠了挠头,不解的道:“公子啊,难道她们不是歌妓吗?”

    我笑容一僵,阿起还是那个阿起,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客栈中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分,都说打人不打脸,阿起这莽汉专往痛处薅。

    你管人家是干啥的,先不说职业不分高低贵贱这种高尚的话,就说流落风尘的靠才艺赚钱的女子谁还没有些伤心的过往?

    果然,只听云笙“哇”的一声就哭了。

    这回没有之前那般“声泪俱下”的做作了,我知她是真的哭了,祝姚淑一边安慰云笙,一边盯着阿起。

    我仿佛看到祝姚淑的头顶有一根悬空的怒气条,正在极速积攒怒气值。

    我在客栈大门旁进退两难,心中估量着是一个人跑得快些,还是叫上阿起。

    阿起这莽汉依旧不解的看着我,浑然看不懂我眼中和脸上流露的“劝君快逃”的信号。

    好在此时引魂灯忽然大放光芒,照亮了整个客栈,祝姚淑见状在云笙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云笙便停止了哭泣。

    她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恶狠狠的盯了阿起一眼,然后愤愤转身,毫不客气的把我推到一旁,走出了客栈。

    我堂堂七尺男儿,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阿起,煮茶。”我上前拍了拍阿起宽厚的肩膀,道:“来客人了。”

    “哦。”阿起答道。

    安魂茶香逐渐腾空,我与祝姚淑并排而坐,好似一双璧人,如果她纤细有力的手没有在我腰部无情拧动的话,这本该是一副幸福美满的画面。

    客栈大门门沿处探出一个白色的头,我知道今晚的“贵客”终于到了。

    小狐狸拖着九条血流不止的尾巴走了进来,染红了阿起悉心擦拭过的地板。

    4

    “我叫白素,是一只狐妖,曾为了一凡间男子失去九百年的修为,如今来此,想最后再看一眼那人。”小狐狸在我与祝姚淑面前坐下,低头喝了一口桌上的茶,身后九条血迹斑斑的尾巴缓缓止住了血。

    它说得云淡风轻,仿似浑然不在意自己所失去的,一心只想再看一眼那位让自己甘愿付出一切的男子。

    九尾妖狐一族,每修行百年便能增长一条尾巴,待九尾齐全,便可渡劫升仙。

    所以我知它失去的不止是九条尾巴那么简单。

    不过再怎么不简单,也只是千篇一律的人妖相恋类的志异故事而已。

    故事情节不外乎某妖身受重伤被凡人相救,然后某妖为报恩去凡间与男子相恋。结果正当你侬我侬,难舍难分之际,有一表面打着为了伸张正义的旗子,实则多管闲事的道人要拆散他们……又或者因为男子身染恶疾药石无医,某妖为救情郎放弃妖丹修为什么的。

    一瞬间爱情酸臭味都掩盖了安魂茶的香气,我看着小狐狸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故事,于是问道:“白素是吧?你是不是有一个蛇妖亲戚叫白素贞?”

    小狐狸抬头看了我一眼,淡蓝色的眸子闪出一某人性化的疑惑,感受到腰间逐渐加重的疼痛,我挤出一抹坚韧的笑容,道:“言……言归正传,你来这里是不是为了看一眼自己的情郎当下活得可好?”

    “不是。”小狐狸摇了摇头,怨毒的道:“我是想看看他怎么死!”

    “嗯……”

    嗯?我在胸的成竹忽然停止了摇曳,祝姚淑拧我的手也瞬间松开,我俩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看到祝姚淑眼中泛起的八卦光芒,我不由得在心中呵了一声,女人。

    一心吃瓜的女人最是可怕,祝姚淑无视我和小狐狸的目瞪口呆,从云袖中捞出一把瓜子,边嗑边道:“请开始你的故事。”

    似是被我和小狐狸看得尴尬了,她干咳着把瓜子放到小狐狸身前,又重新从云袖里捞了一把出来:“咳咳……没事,不着急,边嗑边说……”

    小狐狸僵硬着扭头看向我,我只得硬着头皮给它添上了茶水,小声解释道:“她是我房东,你最好听她的,不然不止你的情郎看不到,我这客栈也得玩完……”

    5

    白素没有一个名唤“白素贞”的蛇妖亲戚,但故事却是因为一条初生灵智的乌梢蛇开始的。

    事情发生在白素渡劫升仙的那一年,作为九尾妖狐一族第一位长满九尾,即将渡劫成为仙狐的存在,自然而然的成为全村狐朋狗友的骄傲。

    所谓狐朋得道,狗友升天,这种裙带利益关系大家作为成熟的妖怪,自然是格外重视的。

    于是乎在白素升天那天,整座山的妖怪都聚在一起隆重的给她开了一个欢乐送别晚会。

    天将将泛起鱼肚白,白素便在大家不舍的目光与哀嚎声中缓缓升起,与众妖挥爪道别。

    当她逐渐没入云霄,幻想着如梦似幻的仙界之时,迎接她的却是一道散发乌光的闪电。在意识完全丧失的前一刻,她唯一的感受就是脑瓜子嗡嗡的。

    待再次恢复视线,一条黝黑的乌梢蛇正用那双丑陋的三角眼看着她,那乌梢蛇漆黑的两颗眼球正泛着贪婪与兴奋,一边盯紧她,一边快速的接近她。

    妖类修炼的方式,除了藏在自己的洞府中吸收天地灵气修行之外,还有更快捷提升修为的方式便是吞噬吃掉比自己强大的妖,在消化对方肉体的同时还能吸收对方的修为转化为自己的。

    这该死的修行规则,简直是出门旅行,懒妖成仙的不二选择。

    此时的白素浑身焦黑,浑身瘫软无力,毛发之间时不时还有一条条的白色静电闪烁,她知自己此刻绝不会是这条小蛇妖的对手,于是绝望的闭上了眼。

    自己怕是要成为第一只升仙不成反被吃的九尾妖狐,简直是狐族之辱,妖界之耻。

    也怪自己的祖上,没一个争气的祖宗,它们但凡有一只能成功升仙,留下一点渡劫经验,自己也不可能毫无防备的去脸探劫云。

    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恶臭,她一边诽谤乌梢蛇大概是几百年没刷牙了。一边又在心里祈祷乌梢蛇要懒就懒到底,直接吞掉她,千万别嚼。

    虽然劫雷给自己打了个全麻,但她怕自己还没断气麻醉效果就没了,那样真的好疼的!

    6

    想象中的被吞食感迟迟没有到来,耳边反而传来一阵响声,白素心想难道乌梢蛇进食还要谢谢阿门谢谢主什么的?

    她一边睁眼,一边想着难道现在的年轻妖生活都这么有仪式感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同样黝黑但比乌梢蛇稍白一点的脸,小男孩长长的睫毛轻颤,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小白,别怕,那条可恶的毒蛇被我打跑了!”

    白素目光越过小男孩,乌梢蛇正拖着血淋淋的尾巴在杂草丛中慌忙逃生,她不由得感到好笑。

    一条蛇妖,虽然刚刚诞生灵智没有多久,但你好歹是妖啊!居然被一个人类小孩打得落荒而逃,这才是妖界之耻,实锤了!

    一念至此,她不由得收回目光认真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类小孩。这恩人不止救了她的命,还救了她的名誉,要不然妖界之耻的称号就是她的了。

    黝黑的小男孩笑容依旧,只是站着的身躯开始轻轻颤动,白素闻到了血腥味,她目光转向小男孩的手。

    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紧紧得握在小男孩手中,刀刃上挂着稀薄血迹,那应该是乌梢蛇的。

    而小男孩握着柴刀的手却黑得发紫,裸露的小臂上有两个触目惊心的牙洞,牙洞正不停地涌出黑色液体,这应该是乌梢蛇咬的。

    白素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之前的画面,在乌梢蛇扑向自己的那一刻,小男孩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以自己幼小的身躯与诞生灵智的蛇妖搏命。

    刚诞生灵智的蛇妖非常害怕死亡,于是在被小男孩砍伤后便想着逃命,为了逃命,只得咬向小男孩紧紧抓住自己的那一只手。

    疼痛使小男孩松开了手,也使得乌梢蛇获得了逃生的机会。

    这个画面配上小男孩那干净的笑容,不由得震撼了白素一把,她好想问一句为什么。

    想问一句为什么你我非亲非故,而且还人妖殊途,你却要搏命救我?

    小男孩没有听到她的发问,便重重倒地,感受着小男孩那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她吃力地拖着自己打了“全麻”的身躯,毫无知觉的,一点点的向着小男孩蠕动,她想要给他一点温度,避免他早早变得冰凉。

    7

    天劫给的全麻绝对是“医者仁心”。

    整整让白素失去了三天三夜的身体控制权,待身体恢复知觉后她不由得陷入了两难之地。

    这人类小男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强转世,中了这么剧烈的蛇毒整整三天三夜都没有死去,就一直在昏迷中吊着一口微弱的气息。

    一边是救了自己性命和名誉的人类小男孩,一边是渡劫升仙的致命诱惑。

    白素心想,我要救了你,我所剩无几的法力肯定无法支撑我渡劫成功,到时候估计会化为劫灰,无法成仙便罢了,还会愧对整座山的妖怪为我举办的欢乐送别晚会。

    可我要是不救你,又有违妖德,成了一直忘恩负义的妖……

    罢了!罢了!

    “我想那整座山的妖怪兄弟们都会理解我的……”白素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缓缓升空,待身体再次腾入云霄,她露出一个洒然的笑:

    “更何况,我升仙之后,就不是妖了,还要什么妖德呢?哈哈哈……”

    “轰隆!”

    天空一声巨响,第一道劫雷到来,有了第一次经验,白素轻松应对。

    “轰隆!”

    第二道劫雷来到,比第一道劫雷稍强一些,不过还好,依旧轻松应对。

    “轰隆!”

    第三道……

    “轰隆!”

    第四道……

    “轰隆……轰隆……轰隆……”

    “轰你大爷!”山林间响起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白毛狐狸又变成了炭烤狐狸。

    白素一脸惆怅地看向地上依旧昏迷的小男孩,心想这难道是报应?

    天空的劫雷没有持续加强,看来是不准备要她的命,只是一直控制着力道劈她,不想让她飞升成功。

    难道是我忘恩负义,抛弃救命恩人遭到了天谴,不配成仙?

    她看着天空中又开始凝聚的劫云,毫不掩饰自己的贪生怕死,大喊道:“我错了,天劫大爷,我不该忘恩负义,求您老人家给我一次机会……”

    天劫老人家似乎真能听到她的声音,凝聚的劫云竟缓缓消散,阴沉的天空也放射出了阳光。

    靠!这也行?

    白素生无可恋的盯着昏迷的小男孩看了半天,终是一咬牙,一跺脚,扯下了自己的一条尾巴。

    之前为了渡劫,身上法力早已消耗一空,如今为了救回小男孩,只得用上自己万能的尾巴了。

    8

    男孩名叫毛临,自记事开始,便没有父亲的存在。而自己的母亲,也在两年前因病离世,抛下了自己。

    他唯一的伙伴,便是那条名唤“小白”的大白狗,可小白在七天前陪自己上山找野果的时候,却被一条黝黑的乌梢蛇吞了。

    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受尽苦难,甚至连自己唯一的“伙伴”都离开了自己。

    本该对“死亡”这个词没有多大的概念年纪,却一次次的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但他不想就这么死去,起码要在临死之前,为自己伙伴报仇。

    他找到了菜园里的锈柴刀,孤身走进了山林间,他在小白被吞的地方已经等了很久了,却迟迟不见乌梢蛇踪影。

    他等啊等,直到等得自己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看到了乌梢蛇正扑向自己的小白,于是提着柴刀便扑了出来。

    那一刻他忘记了害怕与自己很弱小这个事实,一心只想拼杀了乌梢蛇,让自己唯一的伙伴能活下去。

    “所以你以为我是你的狗?”

    白素听着听着一脸愕然,瞬间明白了毛临昏迷前的那句“小白别怕,那条可恶的毒蛇被我打跑了”是什么意思了。

    得亏自己当时还感动了一把,我高贵的九尾血统,竟然被当做了白毛狗?

    “也…….也不是……”毛临腼腆的道:“姐姐虽然也很好看,但是……但是自然是比不上小白的。”

    “???”

    “小孩,您说话这么欠揍您娘亲知道不?”白素虽化为了人形,但还是改不了狐狸的习惯,在毛临面前踱来踱去,几欲炸毛!

    毛临默了默,擦掉自己眼角的泪,道:“我没有娘亲了。”

    “那你爹……”白素挠了挠头:“好吧,你也没有爹。”

    毛临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柴刀,忽然说道:“姐姐你能走得远一些吗?”

    白素:“???”

    嫌弃我?老娘放弃渡劫升仙就为了救你……好吧,虽然是天劫大爷不允许我成仙,但你嫌弃我?

    “我要死了,我要去陪小白,陪娘亲,还有啊……我死了之后,我想见一眼我那从未见过的父亲。”

    毛临说着自顾转身,一步一步的朝着乌梢蛇逃离的地方走去,似乎还是想在死去之前,给小白报仇。

    白素也不挽留,抬头对着天空得意的抖了抖,那表情好像在说:您自己看,不是我不救他,是他自己要死的!

    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乌云涌动,白素一个激灵,连忙追上前去:“小小年纪死什么死,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你没有经历过啊!”

    “等你再长大一点,姐姐教你谈恋爱啊,给你找十个老婆,你别想不开啊……你看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讲,你才几岁啊,就到叛逆期了?”

    “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毛临停下了脚步:“这个世界或许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美好,可我是不幸的,不配拥有美好。”

    八岁的孩子,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枯瘦萧条。在生命最美好的年龄,说出如此负面阴暗的话,饶是白素再会聊天,也顿住了半晌。

    “我摊牌了!”她大步走到毛临面前:“实话告诉你,我是个仙女,中阳天君派我下来守护你的,孩子,相信我,你的不幸结束了!”

    “从今天起,姐姐我将完成你的一切愿望。”

    毛临眨了眨眼睛。

    “你不信?”白素问道。

    毛临摇了摇头,越过她继续朝着山林深处走去。

    白素再次拦住了他:“别这么无情啊,你先许个愿望试试啊,万一实现了呢!”

    毛临灰暗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光彩:“我要我母亲复活!”

    “???”

    白素:“换个。”

    “我要见我父亲!”

    “???”

    白素:“……换个。”

    “我要……”

    “除了复活,你换个别的!啥都行!”

    “我要……我要那条乌梢蛇为小白偿命!”

    “换……”

    毛临:“……好了姐姐,你走吧,不用管我,谢谢你,我知道你是想逗我开心,但是我真的笑不出来,对不起。”

    “等等,这个不用换!”白素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碎碎念道:“老娘付出这么多,下次渡劫麻烦天劫大爷您下手轻点……”

    白素右手轻轻背到身后,化作一只爪子,锋利的爪子泛着寒光,再次斩断了自己的一条尾巴。

    山林间顿时狂风大作,待毛临再次睁开眼睛,一条伤痕累累的乌梢蛇就横在自己的眼前,虚弱到一动都不能动。

    他静静的看了片刻,缓步上前,一刀砍下了它的头。

    9

    “真狠!”

    天城客栈中,祝姚淑忍不住啧啧道:“要是那是一个人,他会不会也上前直接砍掉他的头?”

    对面的小狐狸白素已经化作人形,身形纤瘦,青丝轻挽,一副邻家小妹的模样,和故事中那个灵动俏皮的狐妖白素一点都不像。

    她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我再加点茶水,我不悦的看了她一眼,我大小也是个老板……

    感受到身旁传来的八卦之光中透露的危险气息……好吧,老板也是要服务客人的。

    “会。”白素端起茶水饮了一口,讽刺的道:“因为在那之后,他不知砍下了多少人的头!”

    “故事中你只砍了两条尾巴,但你后来却失去了九条,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吗?”祝姚淑又往白素面前递了一把瓜子……我看着满地的瓜子皮,默默心疼阿起三秒。

    “后面啊,后面他真的把我当做了无所不能的仙女。”

    “他说他想要吃鱼,给他变了鱼塘。”

    “他说他羡慕员外家的少爷有豪宅,有佣人,我便给他变了豪宅佣人,让他衣食无忧。”

    “我以为这样就够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得到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若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天劫大爷大概就会放我一马了!”

    “谁曾想……”

    我淡淡的道:“谁曾想,人的贪念是无穷尽的。”

    “是啊!”白素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的道:“特别是男人。”

    祝姚淑扭头看了我一眼,美眸一眨一眨,甚是好看,但不知怎的,我竟有些心虚。

    故事说到这里,祝姚淑与我都有些兴致缺缺了,但听都听到这里了,再差劲的故事也得听个结尾不是?

    “后来呢?”我问道。

    白素抬头,闭着眼睛道:“后来他想做大官,还想想做驸马。他想一人之下,想坐拥天下天下……再后来,他来到我的面前,说了最后一个愿望,他说……”

    客栈中陷入了短暂的宁静,阿起也停下了手中的活,白素沉默了许久,笑道:“他说,他想请我去死一回。”

    “所以你就去死了?”祝姚淑不可置信的道。

    “不然还能怎么办?”白素静静的看着祝姚淑道:“他准备了很久,聚集了全国各地最厉害的除妖师驱魔师什么的,把我团团围住。”

    “他说早就知道我是妖,他说他这许多年来与我虚为委蛇,只是为了想办法消耗掉我的妖术,如今时机到了,所以请我去死!”

    “臭男人!”祝姚淑激动的拍桌子起身,撒得一地瓜子。

    由于她起身太过突然,长凳重力失衡,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但我……先说好我不是怕她,我只是觉得男人该有绅士风度,所以只是幽怨的看了她一眼。

    “秦掌柜的,快看看那个人渣现在怎样了,我也想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女人之间一旦有某一方面产生共鸣,便会忽然之间莫名其妙的关系特别好。

    比如祝姚淑,此刻正毫无立场的坚定的站到了白素身旁,恶狠狠的瞪着我。

    虽然我也想绅士到底,但是这事真不行,我为难的道:“不是不行,有条件的……”

    10

    “是啊,懂的都懂。”我偷偷瞟了白素一眼:“想激活轮回镜,得自愿献出一缕魂魄,而且……看完后就得被迫转世投胎,彻底结束这一生。”

    条件很简单,只是愿意的人很少。

    第一,如果少了一缕魂魄再去投胎,来生有可能体弱多病而且是个智障。

    第二,能来到这里的“东西”都是因为种种原因不愿走轮回路不愿投胎的,要让他甘愿投胎,舍弃今生的一切,着实有些难。

    所以愿意“人”没几个。

    “我愿意。”白素却恶狠狠的道:“我以虚弱的灵魂拖着这具残破的身体,本身就是为了看他怎么死,只要看到了,就算魂飞魄散又能如何?”

    我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道:“万一……他活得很好呢?”

    “那就说明苍天无眼,我死又何妨?”

    “说得好!”祝姚淑激动的道:“若是他真的活得挺好,你也大可放心投胎,做为好姐妹的我替你收拾他,绝对让他下半生生不如死!”

    好姐妹?这么快?方才发生了啥?

    女人真是个奇怪的生物,我取出轮回镜,置于桌面,不咸不淡的道:“自己想好了,以手触摸镜面,不要抗拒它吸食你的魂魄,你便能看到你想看到的。”

    ……

    世上总有一些你不顾一切想去看一眼的人,或者事。可当那人,那事,近在咫尺之时,你却千般犹豫。

    白素就是,泛白的指甲都已陷入了掌心皮肉之中,才缓缓伸出,置于镜面之上的不止只有她的手,还有斑驳血珠。

    11

    画面中一风华绝世的中年男子,正身穿黄金龙袍,怀抱倾城佳人,受万民跪拜,龙御天下。

    白素轻轻收回了手,似松了一口气,然后惨笑道:“果然苍天无眼。”

    轮回镜大射光芒,无尽的光线不停地拉扯着白素,她转身对着祝姚淑郑重的道:“我想……让……他……自生自灭……”

    光线消散,轮回镜化为一面普通的镜子。

    祝姚淑看向我:“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努力斟酌着用词,不确定的道:“……大概是你自作多情了?人家不乐意让你帮忙对付毛临这个人渣?”

    祝姚淑罕见的没有怼我,只是白了我一眼:“我说的是,看到毛临过得好之后,我明显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

    我点了点头:“其实轮回镜里的画面都是假的,这属于一个“引导性投胎”。”

    “什么叫“引导性投胎”?”

    “直白一点,就是让你看到你想看到的,从而放下一切,甘愿转世轮回!”

    祝姚淑:“那不就是欺骗?”

    “你这话我就不乐意了,什么叫欺骗?这是为她好!”我解释道:“早死早超生听过没?”

    祝姚淑若有所思,把不知何时从云笙手中弄过来的八两碎银轻轻的放到桌上,温柔的道:“可是人家想要知道真实的是怎样的啦!”

    咦!

    我忍不住一地鸡皮疙瘩,女人果然翻脸比翻书都快。

    再说到这八两碎银,我觉得祝姚淑在侮辱我,想我秦君悦堂堂七尺男儿,岂会为八两碎银低头?

    我把手缓缓伸向桌面,然后一把拿住轮回镜,随意感悟了一下,随意的道:

    “九尾妖狐一族,每想增长一条尾巴,就得忘掉一切去做一世人,待一世完结,便把这世的记忆封印起来,化作一条尾巴。”

    “所以白素失去法力之后,之所以还能用尾巴当许愿草用,是因为当时使用的是封印记忆的那个法力。”

    “而当封印解除,那封印的记忆又会回到白素的脑海里,这小狐狸也真是惨,九条尾巴的记忆都与这个男的有关。所以每解封一世的记忆,她便更爱这个男的一分,更是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一切。”

    “这大概也是九尾妖狐一族,在她之前没有狐狸修成九尾先例的原因,因为总有一世,是那些狐狸不愿忘记的,惨,真惨啊……啊……”

    “我不是让你感叹的!”祝姚淑不耐烦拧了我一把:“我想知道的是毛临的下场。”

    “哦……”我揉了揉腰:“他啊,死了啊!”

    “死了?”

    “是啊,他这一世也是个可怜人啊,父亲为国捐躯却连安家费都被贪官吞了,自己的母亲带着自己饱受欺凌,每天就给他灌输是国家负他们之类的思想。”

    “之前孤儿寡母,后来只有他一个,再后来连狗都死了,自然生无可恋,所以不想活了是真的,而白素的出现却给了他一个转机。”

    “他从一开始许愿一些小的东西,发现白素真的能满足他之后,自然心越来越大,他想为父亲报仇,他想覆灭这个愧对于他全家的王国,只是后来失败了,被杀了!”

    “说起来,他之所以让白素离开,竟然是真的为白素着想。因为他知道灭国如果不成,一定会死,而白素肯定也会跟他去死,于是想气走白素的……”

    “只是没想到……白素被气到心死,所以真的死了,可悲!可悲!”

    “得了吧!”祝姚淑不屑道:“别想洗白了,没用,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着便把桌上的八两碎银一把抓起:“改日再来与你们仔细算算白起与云笙这笔账,别以为给我说个故事这事就完了。”

    “你……”

    祝姚淑道:“我什么我?难不成秦掌柜的果真要留本坊主谈个情睡个觉?”

    “……我”

    “祝坊主走好……”

    看着祝姚淑得意的背影,我一阵头大,阿起不知何时站到我的身后,脆生生的道:“有个疑问。”

    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天哪,阿起居然会提问了?

    我道:“说。”

    阿起问道:“为什么那个天劫,会一直盯着白素劈,阻止她升仙。”

    呃……阿起的脑回路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居然会问这么无关痛痒的问题。

    我转身看着他坚毅的大脸,认真的道:“如果那个天劫是我操控的呢?”

    阿起点了点头:“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干嘛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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