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桃树
每年料峭之余,桃花初开时,总会发现在沟涧边,溪头灌木丛里野桃花已花开一树,寒意还未褪尽,独绝地开着,比嫁秸过的桃树的花儿稍小,颜色却也更鲜艳,丝毫无视阵阵寒风,团团雨雾的侵蚀,让人眼目一亮,心中一颤。
在乍暖还寒的早春,如遇暖和的天,便远远地闻到一股花香,一声声的蜂围蝶绕,周围仍是一派萧索,枯枝败叶间点点绿意,浅浅墨迹三二笔勾勒,它却夭夭灼灼,起早的风在花间逗留,细雨在花间轻语,早晚的薄雾缠绕,欲给它披上霓裳,露珠滑落,白云飘过也想轻折几朵,阳光千万条金光包围着,它笑着极灿极艳,赶来的小孩爬上来,花瓣纷纷落。
总是被他情抌搁,总是忘却,在早晨还是午后路过,倏得发现枝头只剩星点,地上却一片残红,不知何时它都凋谢了,美好的都极短极浅,不禁一阵失落,此时寒风刮面,仍很寒冷,家桃却开得艳了,恍忽间那爬上枝头轻折花枝的孩子,就在眼前,花开堪折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儿时的记忆在眼前闪现。
那时无论谁家都有几棵桃树,屋前屋后,场边地头,都是野生的,人们也懒得去嫁接,或许是笨,让它自顾地长着,不图什么开一树花也是好的,在几句东家长西家短,早晚端起的稀饭碗中,妇人男人的几句相互怒骂中,它独自地开了,大人,小孩都喜笑颜开。
他们凑在一起唾沫星四溅,老头老太太们则指指点点,一老太太说,“谁家的媳妇穿得招人,狐狸精一个”,“是你家的媳妇,”沉默了一会,一句“眼花了,昨儿还吵了几句,”便是更长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控诉,老头的旱烟一袋一袋地抽,啪的磕掉烟灰再拈些烟叶,撮在烟头里,点上再吸,老太太不吸闻着也温暖,吐的多了便怪呛人熏眼,老头便不理会,走开了。
小孩子们爬上树,在枝杈间唱歌,摘几朵桃花插在头上,别在耳际,放在口袋,把脸埋在花间闭着眼嗅着,花粉沾在鼻间,口水鼻涕掉在花瓣,碰掉了花心的露珠雨滴,不小心吸进嘴里还觉得甜,惊搅了在花间采蜜的蜜蜂,不小心蜇了也是常事,常在上面不愿下来。
老人大人们喊着回家做作业,或吃饭时,慌忙溜下裤裆被树枝刮了,裂开了,同伴们指着,羞得忙跑回家,末了“我那枝桃花别忘了拿,”于是家里桌上案头,闲弃的瓶子盆碗里多了几枝桃花,干活回来的父亲裂开的嘴,一杯接一杯的酒中,似乎都那么香甜,忙着洗衣做饭的母亲也比冬日好看了许多,鬓角的潮湿里脸变得有了颜色。
快乐惬意的事总那么多,小孩子的目光又被夏天的知了西瓜好吃的冰棍,好看的动画吸引去了,便也忘了那春日里那些小事,此时野垗树已一树婆娑。
在老头老太太仍不断的闲言碎语里,聚了散了,吃了未吃的问候里,大人喊作业做了再去玩的训导中,日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却一溜烟,孩子们在家呆腻了,三五成群地在屋前屋后闲荡悠。
暑气已逝,天气何时变得凉爽,夜里有些凉意,秋天不知何时已来临,只是悄无声息的不分泾渭。
好多日不见,野桃树枝繁叶茂,叶子脉络间已见秋意点点,星点青黄点缀叶梢,一些如鸟蛋的桃子叶间闪现,红红的闪着光,透着艳,孩子们惊喜向前。
结的果小得多,样子也粗糙,裂着口,布满黑点,孩子想扔了,老人说,裂了口的桃子最甜,那是自然平实的日子里结出的果,没有化肥农药,带着阳光雨露的润泽,自然的口味,孩子咬了一口,“哇,好甜又酸,”满嘴的汁肉不忍下咽,“真的带着山的味,草的香,雨的味道,”几个孩子上前抢着,兜里塞得满满的,手里捧着,头上沾了几片叶子,跑回家去。
路边闲坐的老人拿了几颗,没牙的嘴里胡搅着日子的甘甜,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吃,比看动画都过瘾,晚上饭桌前,父亲咂吧着嘴,似想起了什么,母亲甜甜的笑容,醉了那一晚初秋的夜色,那时那些稼接的桃树,结的桃子还个个青涩。
每年春季,总是无意,总是寻找那长在杂草灌木丛中,屋前屋后瓦砾里溪边沟涧,那一树花开极艳极灿的野桃花,再想看到那在叶子中藏着的小小极丑的果子,不知何时没了踪迹。
村里的老人一个接一个走了,父母不知何时也变成了他们的样子,孩子们大了,忘了,人们住进了楼房,或在一树花得灿烂时,一树毛茸茸的果子时砍了它,昔日的孩子落落得不开心,埋怨着父母的草率。
花开的春季,便没了野桃树,也没了那满嘴的酸甜的味,日子匆匆总有其他新鲜的可代替,忘了也好,谁又会想起。
当褪去青涩生活磨尽我们的年少锋芒,渐钝的心不再对任何新奇,习惯了风霜雨露的雕琢,冷漠地看着四季匆匆流逝,周围的亲人朋友渐行渐远,总有些温暖的东西温暖着内心,聊慰寂寂的心,足以面对每个清晨,笑容浅浅,如那沟涧边的野桃树,依旧花开灿烂。
野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