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丨贵族公墓（前言）
文 / 宁曾
南美洲，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在城市的高级住宅区里，有一座闻名全球的墓地——瑞科莱塔公墓。这里美丽而神秘，凄婉而动人。每一个铭刻在金属和大理石碑上的名字，都隐藏着一段爱恨交织的往事……
图：瑞科莱塔公墓 来源：Wikipedia，HalloweenHJB摄，2010年6月8日，CC授权3.0
瑞科莱塔公墓（Cementerio de la Recoleta）创建于1822年，是阿根廷的第一个公墓。由于安葬着许多阿根廷历史上声名显赫的名门望族，这里被称为“贵族公墓”。
18世纪初，天主教托钵赤足修士在此建立修道院和圣柱圣母教堂。修士在西班牙语中是“los recoletos”，当地人便把这片地区叫做“la Recoleta”，即“修士的教堂”的简称。这是瑞科莱塔名字的由来。1822年，修会解散，政府便把修道院的菜园改建为墓地。
我来到阿根廷的时候，Recoleta还没有一个通用的中文译名。现在，随着来此地参观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互联网上也有了详细的介绍，多译作“雷科莱塔”。作为一座被称为“贵族公墓”的墓园来说，用“雷”字看起来似乎更为端庄肃穆，亦增添几分森严。但我更喜欢用“瑞”字，有一种喜庆、时尚而安详的意味。
这并不是一座在荒郊野外孤零零的墓园，相反，它位于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都市里最繁华的城区之一，四周是商店、餐厅、酒吧、舞厅、文化中心、手工集市。一堵高墙，隔开阴阳两个世界。墙内是墓地，墙外是乐园。人们开怀畅饮，奏乐起舞，引吭高歌，欢声笑语，丝毫没有违和感。有人开玩笑说，在这里喝酒，不用怕醉到再也醒不过来，反正墓地就在旁边。
这不是一个平凡的墓园。葬在此处的人非富即贵。瑞科莱塔区曾是阿根廷贵族的居住区，瑞科莱塔墓园也就自然而然成了贵族们的长眠之地。阿根廷多位建国英雄、正副总统、高官显贵、文坛巨匠、社会名流，都在此安息。他们建造的陵墓是一座座微缩的宫殿、建筑艺术的博物馆，大小不同，风格各异，从装饰派艺术、哥特式到新艺术运动，处处体现名家的精巧构思和无穷智慧。
瑞科莱塔公墓被列入全球最美的十大墓地，也是最多人参观的第三大墓地，前两大墓地分别是意大利热那亚的斯塔列诺公墓和巴黎的拉雪茲神父公墓。
图：瑞科莱塔公墓大门 来源：Wikipedia，Sking摄，2006年10月2日，CC授权3.0
瑞科莱塔公墓是阿根廷著名的旅游景点，平均每日接待2000多名参观者。络绎不绝的游客，大多数是慕名到此，寻找贝隆夫人艾薇塔之墓，瞻仰悼念这位阿根廷传奇政治领袖和前“第一夫人”。她辉煌曲折、大起大落的一生，在英国音乐剧《艾薇塔》中再现，这也是《阿根廷别为我哭泣》这首歌的出处。此剧后又被改编为电影和连续剧，其中美国歌星麦当娜饰演的《艾薇塔》轰动一时，广为人知。
瑞科莱塔公墓白天迎来送往，人气旺盛，仿佛这里的住户仍然如生前般车水马龙。夜幕降临，人潮散去，墓地重回幽静阴森。高墙隔开外界的喧闹，人们绘声绘色地传说幽灵在墓地中徘徊，一段段交织爱恨情仇的故事流传至今。
曾经，死亡对我而言，是遥远的。我以为，人活到很老才会死，那将是另外一个时间、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每次走进瑞科莱塔公墓，即使阳光灿烂，仍然感受到阴冷的气息在身边流转，钻进心里，打一个冷战。
现在，我才知道，死亡，无处不在。死神时时在身边转悠。也许，我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终有一天将在时间的尽头相逢。光阴不死，天地不仁，唯有岁月流逝，公平无情。
我竭力想写一些温暖的故事，却力不从心。我自问：“为何我写出的文字都如此冷冽，与死亡相关？”，心底有个声音，兴许是宇宙间游离至此的精灵，报以一声叹息：“也许是因为，只有坟墓让你感觉温暖。”
那就让这手，这笔，去寻找它自己的温暖罢。写一个个关于坟墓的故事。他们的灵魂，也有温度。
图：瑞科莱塔公墓雕像 来源：Wikipedia，Godot13摄，2006年8月22日，CC授权4.0
这么多昂贵的证据，尘土
使我们相信难免一死，
我们放慢脚步，压低嗓音
走过一列列缓慢的墓碑
它们阴影与大理石的修辞学
允诺或预示了那备受向往的
成为死者的光荣。
苍苍的坟墓是美的，
贫乏的拉丁语和末日的锁环，
大理石与花朵的会合点，
凉爽如庭院的空地
和历史的数不清的昨天
如今是凝滞的、唯一的。
我们将这宁静混同于死亡
并且相信我们渴望结束自己
尽管只是渴望睡梦与冷漠。
在刀与激情中振颤，
在常春藤中沉睡，
惟有生命存在，
空间与时间是它的轮廓，
是心灵的魔法的工具，
而当生命熄灭，
空间，时间，死亡随之而去，
就像光明终止
镜中的幻影也就消逝
它早已在黄昏黯然失色。
树木温柔的荫影，
载送飞鸟，摇荡枝条的微风，
迷失于别的灵魂的灵魂，
有时候它们停止存在就是一个奇迹，
不可思议的奇迹，
尽管它臆想中的再生
以恐怖沾污了我们的日子。
我在里科莱塔把这一切沉思，
在我的灰烬安放的地方。
——博尔赫斯《里科莱塔》陈东飚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