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阳
一生中,一些人或事在我们生命中来去,仓促而短暂,像是飞落的雪花,还未等伸手触及,早已融化消失,而在那一瞬间的闪耀里,那么美好地留存进我们记忆深处,从而温暖此生。
我小时候,七岁时还未上学,整天和同龄大小的孩子在村子里玩耍打闹,孩子们一起玩摔跤,我力气最大,常是胜利者,很是得意,总爱追着和人比摔跤,使得孩子们都有点怕我。有时他们一起挑衅我,当我冲上去时,便作鸟兽散。
一次,我又追着一群孩子跑,追散后,正洋洋得意地返身往回走,忽听有人叫:
“喂!”顺着声音看去,墙角处,一处石墩上站起一个和我一样高的孩子,看起来挺壮实,黑黝黝的,正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我。“来,咱俩摔一跤比谁有劲儿!”我疑惑地看着他,以前从没见过。他不容分说地走上来抱住我,我只好也抱着他,就这样和他摔开了跤,这家伙力气真大,不一会儿我就力不从心,被摔倒在地上,我还紧抓着他,他挣脱出来,我恼羞成怒,顺手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向他头上砸去,立时鲜血流淌到他脸上,他捂住头呆在那里,我起身撒开腿就跑,一路奔向家里。
下午,母亲才知道我闯了祸,原来那个孩子是邻居大娘家亲戚,是她邻村妹子家孩子,刚来村里不久,和我同岁,也还没上学。母亲说大娘带他到乡卫生院头部做了包扎,没啥大问题,只是破了点头皮。母亲唠叨我一顿,让我到大娘家道歉,我硬着头皮来到大娘家,在院里见到那个孩子。正好大娘也在,说道:“你俩个咋打架了?好好一起玩,阳阳比你大几个月,该叫他哥的。”我望着阳阳嗫嚅着说:“我…我…不该拿石头打你。”阳阳过来,握住我手说:“都是男子汉,没事!”大娘笑道:“哎,这就对了,都是男子汉,以后和你哥好好玩。”
后来,我常找阳阳玩,他说他家里有四个姐,一个哥,他最小。阳阳很爱帮大人干活儿,每次找阳阳,他不是忙着扫地,就是和煤(老家冬天生炉子,为了省煤,将煤面和土用水掺和着搅拌混合成煤团),或着用小扁担担着两个小水桶去挑水,我看着忙碌的他,只替他心烦,咋就那么多干不完的活儿呀!可阳阳却笑呵呵地做这做那,还哼哼唧唧地唱。这让我很费解,干活儿真有那么快乐吗?
有一次天很冷,我跟他砍柴回来,路上见一堆牛粪,他放下柴草,也不管冷风吹着,脱了帽子,将牛粪捡到帽子里,说要给姨姨家攒肥料,送到田里庄稼会很旺。
那天早上我吃过饭,又去找阳阳,却没有看到他。大娘说阳阳得病了,被他妈接走了。
“唉,可怜的孩子!”大娘抹起了眼泪。
就这样,我再也没见过阳阳,又过了几个月,听大娘说阳阳得了怪病,死了。
生命多么脆弱呀,明天与意外真不知哪一个先到。岁月的洪流冲刷着过往,所有的美好终将幻梦般地与我们告别。也许生命是一出悲剧,但依然会美丽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