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这难得的世间
《傅聪的成长》
现在先谈谈我对教育的几个基本观念:
第一,把人格教育看做主要,把知识与技术的传授看做次要。童年时代与少年时代的教育重点,应当在伦理与道德方面,不能允许任何一桩生活琐事违反理性和最广义的做人之道;一切都以明辨是非,坚持真理,拥护正义,爱憎分明,守公德,守纪律,诚实不欺,质朴无华,勤劳耐苦为原则。
第二,把艺术教育只当做全面教育的一部分。让孩子学艺术,并不一定要他成为艺术家。
第三,即以音乐教育而论,也决不能仅仅培养音乐一门,正如学画的不能单注意绘画,学雕塑学戏剧的,不能只注意雕塑与戏剧一样,需要以全面的文学艺术修养为基础。
傅聪三岁至四岁之间,站在小凳上,头刚好伸到和我的书桌一样高的时候,就爱听古典音乐。只要收音机或唱机上放送西洋乐曲,不论是声乐是器乐,也不论是哪一乐派的作品,他都安安静静的听着,时间久了也不会吵闹或是打瞌睡。我看了心里想:“不管他将来学哪一科,能有一个艺术园地耕种,他一辈子受用不尽。”我是存了这种心,才在他七岁半,进小学四年级的秋天,让他开始学钢琴的。
在这种客观条件之下,傅聪经过不少挫折而还能有些少成绩,在初次去波兰时得到国外音乐界的赞许,据我分析,是由于下列几点:
(一)他对音乐的热爱和对艺术的严肃态度,不但始终如一,还随着年龄而俱长,从而加强了他的学习意志,不断的对自己提出严格的要求。无论到哪儿,他一看到琴就坐下来,一听到音乐就把什么都忘了。
(二)一九五一、五二两年正是他的艺术心灵开始成熟的时期,而正好他又下了很大的苦功:睡在床上往往还在推敲乐曲的章节句读,斟酌表达的方式,或是背乐谱,有时竟会废寝忘食。手指弹痛了,指尖上包着橡皮膏再弹。
(三)自幼培养的独立思考与注重逻辑的习惯,终于起了作用,使他后来虽无良师指导,也能够很有自信的单独摸索,而居然不曾误入歧途一这一点直到他在罗马尼亚比赛有了成绩,我方到证实,放了心。
(四)他在十二三岁以前所接触和欣赏音乐,已不限于钢琴乐曲,而是包括多种不同的体不的风格,所以他的音乐视野比较宽广。
(五)他不用大怎样鼓励,从小就喜欢诗歌、小说、戏剧、绘画,对一美的事物美的风景都有强烈的感受,使他对音乐能从整个艺术的意境,而不限于音乐的意境去体会、补偿了我们音乐传统的不足。
(六)我来往的朋友包括多种职业,医生、律师、工程师、科学家、音乐家、画家、作家、记者都有谈的题目非常广泛;偏偏孩子从七八岁起专爱躲在客厅门后窃听大人谈话,挥之不去,去而复来,无形中表现出他多方面的好奇心,而平日的所见所闻也加强了和扩大了他的好奇心。家庭中的艺术气氛,关切社会上大小问题的习惯,孩子在长年累月的浸淫之下,在成长的过程中不能说没有影响。
《我们的工作》
庚子以还,我们六十年来的工作,几乎可说完全是抄袭模仿的工作:从政治到学术没有一项能够自求生路。君主立宪,共和政治,联省自治,无政府主义以至鲍尔希尔克主义,无一不是从西方现现成成的搬过来的标语和口号。在文学上浪漫派,唯美派,写实派,普鲁文学,阶级意识;在艺术上,古典派,官学派,印象派,野兽派,表现派,立体派,达达派,只是一些眼花缭乱的新名词。至于产生这些学说派别的历史背景,精神状态,一切因果关系都在置之不问之列。我们的领袖与英雄,不问是哪一界—一政治上的或艺术上的—都要把我们的民族三脚并两步地开快车;至于这历史的鸿沟,能否这么容易而且毫无危险地超越,亦在置之不问之列。
《音乐之史的发展》
音乐的各种形式,关联着一个社会的形式,而且使我们更能了解那个社会。在许多情形之下,音乐史并且与其他各种艺术史有十分密切的联络。各种艺术往往互相影响,甚至因了自然的演化,一种艺术常要越出它自己的范围而侵入别种艺术的领土中去。有时是音乐成了绘画,有时是绘画成了音乐。米开朗琪罗曾经说过:“好的绘画是音乐,是旋律。”各种艺术,并没像理论家所说的,有怎样不可超越的樊篱。一种艺术可以承继别一种艺术的精神,也可以在别种艺术中达到它理想的境界:这是同一种精神上的需要,在一种艺术中尽量发挥,以致打破了一种艺术的形式,而侵入其他一种艺术,以寻求表白思想的最完满的形式。因此,音乐史的认识,对于造型美术史常是很需要的。
《独一无二的艺术家莫扎特》
为了婚姻,他和最敬爱的父亲几乎决裂,至死没有完全恢复感情。而婚后的生活又是无穷无尽的烦恼:九年之中搬了+二次家;生了六个孩子,夭殇了四个。公斯当斯·韦柏前产后老是闹病,需要名贵的药品,需要到巴登温泉去疗.分娩以前要准备迎接婴儿,接着又往往要准备埋葬。当铺是莫扎特常去的地方,放高利贷的债主成为他唯一的救星。
《少年时代的肖邦》
一位叫伏秦斯基的波兰作家曾经说过:“我们对诗歌的感觉完全是特殊的,和别的民族不同。我们的土地有一股安闲恬静的气息。我们的心灵可不受任何约束,只管逞着自己的意思,在广大的平原上飞奔跳跃;阴森可怖的岩石,明亮耀眼的天空,灼热的阳光,都不会引起我们心灵的变化。面对着大自然,我们不会感到太强烈的情绪,甚至也不完全注意大自然;所以我们的精神常常会转向别的方面,追问生命的神秘。因为这缘故,我们的诗歌才这样率直,这样不断地追求美,追求理想。我们的诗的力量,是在于单纯朴素,在于感情真实,在于它的永远崇高的目标,同时也在于奔放不羁的想象力。”这一段关于波兰诗歌的说明,正好拿来印证萧邦的作品。
萧邦与自然界的关系,他自已说过一句话:“我不是一个适合过乡间生活的人。”的确,他不像贝多芬和舒曼那样,合幣天在山林之中散步、默想,寻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