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15
魂牵梦萦沙仁情
——外婆四周年祭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斗转星移，换了人间。不知不觉时光带走了很多无法释怀的亲情，那些从小到大陪伴你成长的亲人相继离开了我们，再也无法见面，只能在内心里深深缅怀。今日，正是亲爱的外婆离开我们4周年的日子。寒风冷雨里，更让人情思悠远，追忆往昔。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是艰苦卓绝的岁月，中国的很多农村大部分人家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物资匮乏，生活清苦。妈妈有六姊妹，在家里是老大，结婚后，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弟姊妹三人，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而爸爸在千里之外的彩云之南服役，根本无法照顾我们。
那时外婆经常从嘉禾县城东边的钟水乡沙仁村坐船过了钟水河，再挑着蔬菜走6里路到县城卖菜。菜卖完后顾不上吃饭，又挑着担子前往县城西边的石羔乡大坪岭村帮我妈妈做农活，直到天黑才收工。每次都没有留下来过夜，披星戴月又竿回家去。作为外婆的长甥，外婆对我尤为疼爱。自从我懂事起，每每看到来了后总要跟随她去。有时天色还早，外婆就会带着我回家。在路上路过新华书店，我总是要外婆帮我买小人书。外婆毫不吝啬地从薄膜袋里拿出几毛钱为我买小人书，着实令我兴奋几天，也成为我在小伙伴前炫耀的资本。
随着妹妹、弟弟的出生，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外婆很多时候把我带回去。那时外婆家里舅舅、阿姨等一大家子，人口多，粮食少。记得那时每天天还未亮，外公外婆就悄无声息地下地干活去了。有时醒来，我就要叫外婆，无意之中看到大瓦房下黑魆魆的摆动影子，总以为那是白日里小伙伴吓唬我说的鬼影，没有听到外婆的回应声，我就吓得鬼哭狼嚎不止，直到外婆割了猪草回来才停止。
由于土地贫瘠，化肥按计划供应，粮食欠收，除了一点基本口粮外，外婆做饭时，总会掺上一些干红薯丝来弥补我那些正在身体成长的舅舅阿姨们。除了三餐外，能果腹填饥的只有红薯了。每每半夜我叫饿时，外婆总会把事先在火边煨好的红薯剥给我吃，才安顿下睡下。如今我每次吃两口红薯，就会出现卡喉打嗝的不良反应。
那个年代，地里除了稻谷、红薯等主要农作物外，很少有瓜果之类的经济类作物。大舅跟着外公学耕田，大姨跟着外婆采猪草，二舅、三姨、三舅读书。五个孩子都会帮着家里干活。有时，天真的我跟着三姨、三舅上山放牛、抓鸟、采野果、砍柴、打猪草……三舅比我大五岁，喜欢下田抓泥鳅黄鳝鱼，我经常跟着他夜间用废旧轮胎割下来的橡胶皮去稻田里叉鱼。三舅在一片蛙声中，行走在刚刚收割稻谷后被铧犁抚平的水田里，撑着一盏铁丝线装成的网，点着浓烟呛人的橡胶轮胎皮，亦步亦趋，手拿一把密如梳子状的铁叉刀，跨着小竹箩。而我在田埂上随着三舅脚步的移动，一路小心翼翼地紧跟着。几个小时后，夜色深了，我们才收工回家。三舅被那盏渔火熏得象个小黑人，外婆看到后忍俊不禁，笑骂着三舅下田抓鱼有多的危险的话语，但是每次看到外婆小心翼翼精心煎鱼的满脸笑容，就知道她内心里其实还是十分感激三舅的辛苦劳动，毕竟那又是一次改善全家人伙食的盛宴呢。正处于青春发育疯长期的舅舅阿姨们每次回家后，感觉象过年了，满屋子的鱼香令人垂涎三尺。
外婆是个十分勤俭、待客热情的人。有时家里来了客人，外婆买了五花肉热情招待。客人走后，就把剩下的肉锁进了柜子里，再次等客来。那时候，我嘴馋好吃，外婆就会从柜子里夹块出来给我吃，这让正在读初中的二舅看到后，羡慕不已。二舅趁外婆出去干活的机会，翘开了锁偷吃了几块肉。结果外婆回来发现后，劈头盖脸地遭到了一顿打骂。我站在一旁，看到二舅泪光闪闪毫无反抗的可怜兮兮样子，立即哭喊着拉扯外婆，才止住了外婆的打骂声。其实，那个时候，象一个正在如青草般疯长的孩子经常偷吃，在中国广大乡村的很多家庭是司空见惯了的事。如今每每回想起来，那都是苦涩的回忆。
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家庭到了一定时期必然会开枝散叶了。大舅在祖传的黑乎乎的老屋里结婚了，报纸糊上墙，掩盖了烟火长期熏黑的积尘，一家人兴高采烈的。外公外婆觉得又办完了一件大事，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此后不久，二姨、三姨都出嫁了，二舅也与本村的姑娘成婚了，开始了他们的生活。只有三舅年龄尚小，跟着他们一起居住。大概在我参加工作不久，三舅也结婚了，随了女方，离开了故土，在比较热闹马路边，与三姨、二舅一起合伙建了新房。只留下外公外婆在沙仁村里相依为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我开始懂事到外婆去世，只要外婆停下手中的活，没人跟她聊天，抑或是一会她就瞌睡了起来。听着那细细的鼾声，此时此刻也是外婆劳累后的一点惬意的休憩。
后来，我们三姊妹间或随妈妈去云南探亲，在那里开始读书学习生涯。每逢新春佳节，一家人要坐一个周的火车汽车，才回到故乡过年。大年初一，必然要去给外公外婆拜年。遇见表弟表妹们，心里十分欢喜，乡村的年味甚为浓厚。外婆这时就是满面春风般忙里忙外地张罗着丰盛的饭菜。
1985年12月，我们举家随军转业回到了家乡。外婆逢二五八都要到城里来赶圩卖菜。我记得那时候到外婆不能劳作为止，我家的蔬菜基本都是外婆供应的。每次来了我家里，总是象做客般不舍得吃菜，端着一个饭碗，边说边吃。妈妈一般也能感应到母亲的到来，都会买鱼回来等外婆卖完菜来吃中饭。没多久，比我大五岁的最小的三舅舅也结婚了。外婆在完成了六个孩子的成家立业后，既带着孙子孙女，又埋头继续辛勤耕耘在沙仁那片贫瘠的土地。
每每周末或者暑假，我们三姊妹跟所有的表弟表妹一样，一放假就喜欢往外公外婆家里跑。在沙仁的兜阴山上，还没有成熟的小桔子刚成果，我们就拿着袋子直奔果园，根本不顾那酸牙的味道，还吃得津津有味。在沙仁那片熟悉的天间地头，到处留着我们美好的回忆。记得有年暑假，正是农村双枪紧张繁忙的时候，爸爸妈妈叫我们去农村锻炼，体会下当农民的辛苦，以激励我们努力学习。而我们姊妹三人不由分说就兴高采烈地往沙仁赶。说心里话，我们也就是好玩，毕竟从小在农村长大，不谙世事的我们总以为在农村去就是好玩的事。那天天还没亮，外公就一个人到田里收割稻谷去了。而我们临近中午才随着二舅三舅抬着打谷机一起去田里。中午的太阳刺眼而火辣，外公已经把一亩稻谷差不多收割完了。打着赤膊，一身干瘦的外公接过饭菜后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看着一身湿透的外公，内心里不由得心疼了起来。我们立即马上拿起镰刀，卷起裤腿，走进稻田开始收割稻谷来。
时光荏苒，韶华飞逝，无情的岁月催人老。外公长年累月披星戴月的劳作，积下气管炎、胃病、风湿等劳累疾病，有时由于身体不适，偶尔会居住在我们家里。那是我们还在读书，跟我们住一个卧室，有时我们经常半夜被外公的咳嗽声吵醒。而外婆却一个人还在村里种地种菜，隔几天再来探望外公，嘴上虽然经常数落着外公的不是，眼里却流露着担忧、心疼的神神。1998年夏天的一个大雨后的夜晚，辛苦劳作了一辈子的外公，带着一身的疾病和瘦骨嶙峋的身躯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时间或许也是抚慰悲伤最好的伤口，再悲伤的日子总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外婆沉寂了一段时间的悲痛后，依旧与昼夜不舍地耕耘着那片供养了全家几十年的土地相伴，与日月为伍，春耕秋收，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劳作不息。她用自己的双手，不仅为孩子们减轻了许多负担，而且还从不间断地供应着我家里的时蔬。
随着年事增高，最后外婆再无力劳作了，才不得不离开了生活了几十年的沙仁，去了居住在外的三舅家里。有时闲不下来，又在三舅家后面的菜地里继续种菜，竭尽自己的力气帮衬三舅一家。
时光总是奔流不息，一往直前。过了几年，外婆却无端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几次出门后都不会回三舅家里，幸好附近的好心人送了回来。
由于远离故土，我也在外谋生，又陪伴着孩子读书，虽然离开80多公里，却回乡的日子不多，一般年节才带着妻子女儿回去，但每次回去必定去探望外婆。记得最后一次，我跟妻子一同前去三舅家里，见到了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目光呆滞、灰头土脸的外婆。妻子连忙用热水帮外婆洗了脸，发现外婆其中一只鞋里都是水，外婆因神志不清而浑然不知。妻子马上端了热水来帮外婆泡脚。不一会儿，外婆突然脑子清醒了来，并很快认出了我们。妻子剥了香蕉给外婆吃，我给外婆修剪厚厚的变形的脚趾甲。外婆眼含泪水，亲切地呼唤着我的小名，并边吃边说着：人老了，不中用了，活着就是拖累子女。还说昨晚上梦见自己躺在冰冷的草地上……
过了几个月后的2014年1月9日大清早，妹妹哭诉着打电话告诉我，外婆去了……我听到噩耗后，顿时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喉咙感觉被卡住般难以呼吸，一幕幕儿时外婆疼爱、陪伴的往事越过岁月深处的烟火，漫过了心头，汹涌而出。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今古。时间的河流总是不留痕迹地风雨兼程，既迎来了新生，又带走了沧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个人无法再淌过昨日的河流，更没有倒流往返再去相遇逝去亲人的机会，我们都被无声无息的时间夹裹着，一直向前慢慢走向远方，一些亲人也会随着年轮增长，告别了我们，去与逝去的亲人相见。而在这个过程里，我们回首向来的路，或多或少地都留有遗憾、后悔，甚至是抱怨，内心里总会怀着悔不当初怎么怎么的等等感叹。虽然我们都在外奔波求生，都在担负和履行着对下一代的责任，有时也会身不由己，忽略了对至亲至爱亲人的陪伴与问候。
“你把我养大，我陪你到老”，这句朴实无华的话语，一直深深感动和激励着我们，对于亲情的陪伴，始终不能缺席！也不要缺席！唯有珍惜眼前人，做好今日事，陪好今生情，也不枉此生此行结下的亲情。
寒风虽然凛冽，僵化了我们的思维，但是回首那些亲情里温暖如春的场景，再大的风雪，再远的路途，再忙的事情，我们内心都会倍感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