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墓前落不下的泪

1.教科书

每年清明节，我们都去祭奠先祖

陵园静得像图书馆

每个人都尽力压着喘息声

怕心底发出的声音不合时宜

扰乱了专心致志的阅读者似的

必须专注

必须安静

我们此刻就是在图书馆里啊

君不见，一块块黑色的墓碑

就是一本本教科书的封面

书名、出版日期等镌刻得清清楚楚

《奶奶》是慈蔼的教科书

《父亲》是勤劳勇敢的教科书

《母亲》是贤惠善良的教科书

《叔叔》是聪明能干的教科书

......

一次次的阅读

教科书里的每一个字就刻入我们心中了

然后

我们照着教科书的指引去

一日积一字，一百年后

我们也都成为了教科书

2.成语

今年清明节扫墓

我不再像邻居们那样

扛着锄头和劈刀

对着劈锄一次狂长一茬的草木

又劈又锄的

也不告诉他们

我最新掌握的最高机密

我趁他们不备悄悄地拎着一桶汽油

手里还攥着一个裸体女人造型的打火机

我躲过了监控的眼光

猛地刨开爸爸妈妈的墓穴

在他们白色的骨头上泼下汽油

摁下打火机

火苗像海浪一样蹿跃

成语说只要给他们过了这个浴火

他们就重生了

也就洗去我郁积的悲伤与思念

晨起的闹钟

像一盆冷冷的水

浇醒了我，也浇灭了我的这场

痴心妄想

3.春笋

清明时节，爸爸妈妈的坟头和坟坪上

又冒出了一个个春笋

它们还只是竹子的婴幼崽

它们还要长高长大

还要长大长高

而我却渐缩渐小

五十年后

我小的成为一个婴儿

爬进爸爸妈妈的怀抱

4.邻居

邻居的阿婆已经快一百岁了

我每次清明节回去扫墓

都向她借锄头、劈刀等工具

前两年因疫情没回去

我想这次回去她该认不到我了

没想到，我才打开车门

她就热情地喊着我的乳名

然后

一路小跑地闪进厢房

一股脑地搂出了锄头、劈刀等

浑然无惧这几样农具

也将会在她的坟头上张牙舞爪

5.告密者

清明去扫墓的时候

才顺便见一次老屋

坟墓里埋着父母的尸骨

还滋长着我的悲伤

老宅里藏着父母的影子

还滋长着我的思念

坟墓用荒芜控诉我的不孝

老屋借腐朽控告我的不孝

我只好以工作忙作为答辩词

我刷手机的样子

却是个告密者

道出了

也不尽然

6.新路

被春风吹胀的杂草

豪横地将通往墓地的小路占了

密不透风的样子

绝对是在向我挑衅和示威

我是没什么心气了

可是手中的劈刀怎么也

藏不住冷狠的光

杀出的新路

弯曲细长

多像人间的伤痕

印在了地上

7.偷枇杷

我还记得十多年前种下的枇杷

我还记得清明时节枇杷黄如金

我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去摘枇杷了

这次，我记得了扫完墓去摘枇杷

地还是那块地

枇杷还是那棵枇杷

果子还是那么肥美金灿

我边摘边吃

陶醉其中

突然听到有人喊

“抓偷枇杷的啦！”

不知谁家的三个儿童

以逮野兔的队形

把我围着了

我在墓前落不下的泪

倏地落了下来

8.《一年》

我们来了，先祖们围在一起

喝酒吃肉

吃饱喝足了

用清明茶漱口

我们走了，先祖们就各自散去

残羹剩渣的

将就将就

又是一年

把子女不在身边的日子景象

一年又一年的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