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金黄的岁月里

那年,我八岁吧,刚刚上小学一年,父母就扔下我,到三十里外一个村子承包水田去了。对于他们承包了多少水田,以及水田的种植,并收获后能得多少银钱,我都不清楚。我单知道,放学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只有一间空荡荡的屋子。我平生第一次体会了凄凉,尽管当时是热闹的夏季。他们托祖母每天晚上来和我做伴,给我做些饭菜。因为还有几个堂弟妹需要照顾,所以祖母也不能很顾及我,记忆里的那段岁月,便只有我一个人。
有一次,母亲回来了,说,等秋天来了,收获了稻子,他们就回来了,还说稻穗是金黄色的,沉甸甸的。从此,我便每天都盼望着秋天的到来。秋天来了,他们就回来了。那种寂寞的空旷,让我心生孤独和畏惧。我的敏感大约是从那时候养成的。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院墙外面,杨树的叶子开始变黄,并且向地面飘零,我知道秋天来了,他们快回来了。于是,我又整日地期盼着,哪一天放学回来,看到堆得高高的、金黄的稻垛。
这样,又过了一些日子。一天放学回来,打开院门,我就看见了那金黄的稻垛,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很高很高,稻穗沉甸甸的,风吹过,刷拉拉的响,散发着米的香甜。
收获了,然而我们并没有吃上一天白米。米价跌了,父母把米全卖了,一盘算,将够投入的本钱,一整年的辛苦全都白搭。父亲丧了志气,低了头,不肯多说话。他原本是很自信的,这一次,我瞥见他的脊梁弯了下去,他实在有些累了!
日子还要过,他们付出一年的心血,赔上我一年的孤独和恐惧,没有换来一顿白米饭。母亲坐在炕上捏窝窝头时,不住地摇头叹气。那时改革开放没几年,农村日子苦巴,不像现在,城里人以吃窝窝头为美食,养生之道。
我每次都要求母亲为我做一个小的窝窝头。其实无论大小,材质、味道都是一样的。然而我每次都这样要求。后来分析,我那时可能把吃窝头当成了任务,如果是小的,便可以快些完成任务。如果把吃饭已经当成任务,那吃饭是没有乐趣可言的。母亲每次揭锅时,热气“腾”的一下就蔓延了整个厨房,半天看不清东西。慢慢的,热气散去,就可以看见一锅金黄色的窝头,模样很可喜。最中间的,便是属于我的小窝头了。
那真是一段金黄的岁月,在我的印象里,出现最多的颜色就是金黄色。不过仍要感谢那段岁月,磨练了我吃苦的精神,以及不怕寂寞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