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2-25
阴郁的天,荒凉的地,泠峻的风,飘着细雨,从车窗望出去,地上一片空虚。收获后的田野光秃秃的,像是被剥落了一切生机,历经秋霜的树也是光秃秃的,就像一排排冻僵的躯体兀然默立,偶尔能见到几只瑟瑟发抖的鸟栖在延伸不断的电线上,列车前行卷起的气流又让它们惊惧地飞离。
今天是西方的圣诞节,西人们在辛劳一年之后,此时获得了宁静和休憩,圣诞歌声从流光溢彩的地上冲上云霄,也从深邃无垠的天空飘向地面,雪原静寂,仙乐飘飘,一段冬季难得的好时光。
而在这圣诞的早晨,我们坐在西去的列车上,驶向某个家人心痛欲绝,生离死别的地方。
一个朋友的父亲,在昨天,就在平安之夜降临之际平安地离去,90岁的老人,早晨还笑呵呵的吃完早餐上床休息,待到家人叫他起来吃中餐时,才发现他已沉入永恒的梦乡。朋友也是临时才知道这突然的变故,遽急地赶回故乡枓理老人后事,在与我的通话中,语气满怀痛苦和悲伤,我理解她难抑的悲哀情绪,虽是寿终正寝,毕竟是她深爱的父亲,毕竟心伤难抑,老人家一生耿介,辛苦持家,一手好字,满腹诗书,儿女的成长自然得益父亲的影响,那感情不仅仅是抚育之恩,更多的是精神家园,况且朋友母亲早已离去,只有父亲这座高山依旧屹立,他是家族血脉紧密联系的基础,一旦山崩地裂,势必要经过一番重新的整合与排列,兄妹五人都至纯至孝,血浓于水,其亲密无间的情感旁人看着都心生羡慕,但也正因情感的深笃才会对这必然到来却又突然降临的阴阳相隔有了更多的无措和哀伤。
我安慰她:老父亲九十高寿,也算人间难得的卒寿,生平不失豪侠古风,更多澹然淡泊之气,做官不凛人,为民不俯身,浩然正气,山高水长。到晚年身康体健,神清气爽,怡然自得,其生堪称典范;而人之成败不以英雄论,当盖棺而论定。其以身作则,耳提面命,子女不辱家风,各业皆有建树,至其寿尽,竟在平安之日安详离去,脱此红尘凡扰,无痛苦,无遗憾,无拖累,实乃天报大德,天酬大善,其死堪称善终。真该为老人家的修为善作而欣慰。
闻吾之言,其顿首颇颇,认了如此舒言缓语,复又言及前往悼念之事,竟然一口回绝,言心意已领,不可劳神顿足,百里奔波,彼此多生应酬,反于心不安。然生死大事,不可怠慢。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我等乃泱泱大国之臣民,于今已正本清源,拒斥洋节,回归传统,只为保持礼教国粹,自信于悠久文化,值此生死关节,自当前往祭之以礼,于是吾等结群前往悼念致哀。
回想当年从贵阳到大方要一天时间,现在45分钟即可到达,老人家已长眠棺中,遗容已不得重瞻,音容笑貌,存留记忆,只呆了三个小时,致哀慰告,叩首上香,心意已尽,再呆下去真是给朋友凭添麻烦,于是即刻返回,在枓峭寒风中乘坐高铁返筑时天已黄昏,夜幕又将合上,一天又将结束,圣诞的一日也在奔波中渡过,没有一点节日的氛围,凭添几分慨叹而已。
虽然有人抵制圣诞节,拒绝平安夜,但宗教的一个根本是信仰和仁爱,只要在生还有苦难,死亡之途仍然难免,宗教将永远存在,它其实也是人创造出来为人的灵魂找一个安置的处所,不让灵魂飘浮于虚空无着无落,那样会使生命更感空虚。历史上多次的灭教毁佛都以失败告终,现在的荒诞作为又能持续多久,只不过又是在滚滚前行的长河中卷走一股迴澜,在今后人们书写的史册上留下一个败笔而已。
更多的人们都怀着和谐平安的愿望,都渴望爱和宽容,更不会拒绝美妙的音乐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老人家正好在平安夜前仙逝,用一首《圣母颂》的歌声为他送行吧,祈愿魂归道山的路上一路走好,我感觉虽然他不信基督,但他一定喜欢这天籁一般的歌声。
因为,他拉得一手好胡琴,而对于美的东西,爱美的灵魂是不会排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