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心虚（一）

这些年，我似乎没有对任何一件事全力以赴过，说白了，就是玩过命。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我的，但是我尽量表现出对很多事不在乎，比如对升职，比如对领导重视，甚至比如对钱。其实我内心里是很在乎的，我在乎升职，我在乎领导重视，我在乎钱，这些都是我生活中不能缺失的东西。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表现呢！

我生活在父弱母强的家庭里，从小母亲就是强势的，任何事都得她同意才行，比如出去玩，比如买衣服，比如买零食，所有所有。在弟弟没出生之前，我大多数时候在姥爷家住着，我喜欢这种生活 ，尽管姥爷家和我家离的很近，但是在这里我脱离母亲的监管，可以自由的选择任何事。比如中午饭我要吃排骨，我想去赶集买漂亮的发卡，我想和表哥们去抓鱼掏鸟蛋。这时候的我是放松的，投入的。回到家后，我又必须规矩起来，不允许出家门玩，理由是女孩子这样太疯；不能随便买不实用的东西，家里没钱；不能看课本以外的书，那是闲书，无助学习；要擦地收拾屋子，有时候还要跟着去菜园做农活。

有了弟弟之后，我彻底沦为家里的小保姆了，早晨要早起，做早饭；在上学之前把鸭子喂了，顺便再把弟弟的尿布洗掉。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六点多时天都没亮，我就要起床。无论下多大的雨，都不要妄想会有人送伞，或许那个时候母亲的感情太粗糙了，想不到这些吧。肥大的棉裤，灰不溜秋的棉鞋，自家做的棉袄，这些装扮让我在同龄人中总显得很突兀，那时候已经开始穿旅游鞋了，可是我没有!对于周末还要奋战在野地里给鸭子同志们挖野菜的我来说，白色的旅游鞋实在是奢侈和浪费的。

13岁，转学了，来到镇子上。我们住在周转中心，爸爸单位所有等待分配住房的人都住在这里。可谓鱼龙混杂，以东北人和湖南人居多，我们本地人是弱势群体，少的可怜。房子是农村正常三间房的一半，一间半房子，我住在半间里，父母和弟弟住在一间里。后来父亲又请人把主卧和厨房之间搭了顶子，把入门按在了厨房和主卧见的过道外面。这样一进屋先看到的是过道，左边是主卧，主卧里有一个门连着那半间，右边是厨房。在后来，爷爷奶奶老了，在叔伯们“谁的罪谁自己的领”的坚持下，爷爷奶奶每年有三个月的时间要住到我那半间里，他们来的时候我就搬到厨房里住。为此，父亲做了一个上下床，铁架子焊的，很结实。我睡下面，上面放杂物。白天上学就把被子叠起来，用防水塑料布罩上。晚上把小桌上的切菜板立起来，就在上面写作业。因为电费不花钱，父亲给装了一个100瓦的大灯泡，屋里特别亮。每年三个月，我住在这个小屋里。记得有一年，稻米招了虫子，是那种白白的肉呼呼的虫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太投入了，以至于早晨起来发现床上爬了好多这个东西。幸好是夏天，赶紧起来用水冲身体，洗头发。因为没有吹风机，只好湿着头发去上学。

五年后，我们终于排上了队，赶在福利分房结束前，分到了一个60多平米的小两室。这时候弟弟大了，不能再和父母一起睡。幸好小两室中间有个壁橱，父亲请人量好尺寸，又做了一张上下床，下面放我，上头放杂物。每天他们一早起来还要把被褥放到里面，我一睡懒觉，他们的被子就要推迟放进来，几次过后，母亲彻底恼怒，大骂我。那时候我已经足够大了，在弟弟妹妹面前，被这样没遮没拦的骂，心灰到极点。

幸好，转年我考上了大学，一个离家很远很远的二本学校。在去那里之前，我都不知道我所在的城市，与那个城市居然都不通车。到底有多远呢，举个例子：从学校的城市到北京需要36个小时（当年的车速，现在已经提速），早晨六点半到北京西站，我再转车到我所在的城市，在从城市中心坐车回到郊区的家，就正正好吃午饭的时间了，有时候快十二点，有时候十二点就过了。第一次去上学，拿着通知书和同学校的另一个女孩子，我们俩个，坐着硬座，一路十分兴奋。并没觉得太累，只是两天一夜的火车，我发现自己的食物带少了，不得不省着吃，至于火车上的东西，我是不敢吃的，一个字：贵！同学带的是碗装的康师傅方便面，我带的袋装的福满多方便面，自己带了一个叉子和不锈钢的茶杯。我不知道康师傅的味道怎么样，总觉得每次看她挤出肉酱之后，都想拿过来舔舔，但是我忍住了。除了方便面，我还带了两袋饼干，乐知的咸味，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是个三联包，买三送一，我只带了两个，另外两袋留给了家里的小朋友。（忘记说了，这个时候妹妹也回到家里来生活了。）我来的时候所有行李，吃食都是自己准备的，母亲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就没有帮忙。等到下午三四点磨牙的时候，我看到同学从包里拿出了苹果，可口可乐，酸奶，牛肉干，瓜子，还有巧克力，请原谅我如此深邃的记忆，你一定不能想到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我的记忆居然从没有把这一篇删除了。你也一定想象不到，看到她拿出这么多吃的，我不是馋的流口水，而是腾的脸就红了。（虽然我号称自己皮厚，从不脸红。）我觉得脸很热很热。我在想为什么我要那么爱钱呢，明明自己手里有一点点这些年攒下的钱，为什么不去买些这个叫零食的东西呢？后来我想，可能当时我光想着以后生活费可能不够，我得留钱吃饭，就把零食这个东西给自动忽视了吧。对我来说，吃饱吃好远比这些零嘴来的重要。我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同学的邀请，“我不喜欢吃零食，谢谢！”事实也是这样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吃，因为没吃过，不知道什么滋味呢，你叫我怎么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呢？太难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