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之痛
又过敏了。
没有任何预兆,也不需要任何的理由,突然间,就过敏了。
三年前,在一个暮春的午后,我穿过城市广场漫天飞舞的柳絮,前往会场开会。心中还满是诗情画意,脑海里不停的涌现什么“白雪柳絮飞,红雨桃花坠,杜鹃声里又春归”,什么“晴风吹柳絮,新火起厨烟”,真的是觉得天也蓝,春也暖,万事万物皆好看。不想到了晚上,先是皮肤感到紧绷,继而开始发痒,刺痛,发黑,整张脸像喝醉酒一样,红通通。不知如何处理,熬过一个晚上后去了医院,冷敷,吃药,这样折腾了一周,总算恢复了。问医生,为啥会过敏,医生也说不清楚,说可能是花粉,可能是阳光,可能是饮食,可能是化妆品……我脑子里转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因为原来从来没有过敏的经历啊!
没几天,又过敏了。
发痒,刺痛,变红,发黑,褪皮……人,无比丑陋,心情,无比郁闷。挖空心思找原因,没换化妆品啊,白天倒是晒了太阳,是因为晚上吃了春笋吗?没听说吃笋要导致过敏啊。心里是百转千回,面上是愁眉苦脸。又是一周,吃药,涂药膏,冷敷,总算又恢复了。
那个春天,过敏了无数次,看了无数医生,吃了无数药,涂抹了无数药膏,做了无数次冷敷,等到夏天到了的时候,总算发现消停了。
过敏的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上至芒果花生牛奶,下至阳光雨水冷空气,从花草树木到昆虫宠物,过敏源千奇百怪,让人无比抓狂。
一到春天,身边的人仿佛自动分成了两派……
一派忙着赏花踏青,在万物复苏的春光里玩得不亦乐乎;
一派如临大敌,早早就备好了口罩和纸巾,在冷空气和花粉柳絮的包围下瑟瑟发抖……
而且只要遭受一次严重的过敏之后,这个毛病就犹如一个摆不脱甩不掉的恶魔,时不时就来骚扰。
这种痛,外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很多人会说,「不就是过敏,至于吗」「是不是太娇气了」「应该加强锻炼」之类的话,于自己,则是难以言说的痛苦,语言如此苍白,于是只好用修辞描述过敏时的感觉,包括: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放手里搓,放水里涮;恨不得用牙签戳眼睛、戳鼻子、戳耳朵;单眼皮揉成双眼皮,双眼皮肿成单眼皮;感觉眼睛里咬着一堆蚂蚁,喉咙里放了一只八脚猫,鼻子里装了一个小水库……
看过一篇报道,写的是每年春天北京圆柏给人带来严重过敏。有人过敏严重时,每天都有三四十个喷嚏跑来打断他的工作,控制不住地连续打,「一组打完以后,就有种仰卧起坐做伤了的感觉,肚子是疼的,连肌肉和肋骨条都是疼的」,然后坐回来,继续把工作弄完。同事经常见他干着干着,突然丢下一句「对不起」,然后冲去厕所,擤鼻涕、洗眼睛,然后满脸肿胀地回来,见所有人都像见亲人,永远眼红,永远热泪盈眶。
还有人说到,过敏时候多数时候是窘迫和狼狈的,「不好意思」几乎成了她的口头禅。与人交谈时突然掩住嘴,跑去一边打喷嚏,不好意思,您继续说;同事都在安静办公,李珊的工位总是突兀地传出擤鼻涕声,不好意思,又到春天了;外出吃饭,总要先和服务员打招呼,不好意思,请帮忙找一个隐秘的位置;用餐时小声打喷嚏、擤鼻涕依然引来旁人注视,不好意思,是过敏,不是别的……只能抱着日历数日子:过了清明,再熬一熬,过了五一就没事了。
第二年,在一次严重的过敏后,去医院查了过敏原,测了不少,但结束后还是云里雾里的,最大的想法就是,“以前从没过敏过,为什么现在突然过敏了?”,“家里没有其他人过敏,为什么我突然过敏了?”更好奇的就是来为什么去年突然过敏了?
后来我才慢慢想明白,为什么突然会开始反反复复的过敏,其实根本上是身体出了问题,精神紧张,身体疲累,免疫力下降,从而外显露于形。
从此,一到春天,我就渴望自己成为一个套中人。
别人看到柳絮钻出嫩芽,想到的是“二月春风似剪刀”,我想到的是“该死的春天又来了”,别人看到了法国梧桐在春风里摇曳嫩枝,想到的可能是法国香榭丽舍大街的浪漫与温情,我想到的是“该死的春天还遥遥无期”,别人看到道路旁笔直的杨树,想到的是所有枝丫都笔直向上绝不旁逸斜出的白杨礼赞,我想到的是“拜托,这最后一波花粉啥时候能过去?”忐忑的心情要一直持续到六月,终于,粉絮消失了,我活过来了。
几年的过敏,我知道了最应该躲避的地方是环城东路和城市广场,最应该躲避的时段是有太阳的下午,最有用的防疫武器是口罩,最有效的治疗方式是冰敷,最需要的有效手段是提升免疫力……我就这么一步步的慢慢把过敏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