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誓
七姑娘说,身体只是带着灵魂旅行,灵魂只为知己动心。这句话感觉很奥妙,我搔搔头一脸茫然告诉她我理解不了。其实七姑娘的言语我都理解不了,不但言语理解不了,就连行为想法都与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这份格格不入从美丽轻灵的七姑娘身上散发出来倒也显得有一股飘飘欲仙的神气,不食人间烟火,也不屑合十膜拜。
1,
初遇七姑娘是一个意外。意外到做梦都不敢这么做。那天,对于我是个沮丧的日子,房租到期,试用期满,房东赶人,老板劝退。屋漏偏逢连夜雨也不过如此,而我屋漏逢上的显然是倾盆大雨,而且一定是百年一遇的强酸雨。
还好,贫穷的我行李真不多。一个箱子装下还有剩于空间。当时我就在琢磨,到底是什么给我的勇气买个这么大的行李箱。箱子里的家当加起来都没有箱子贵。后来也明了了,这口大箱子才是我最值钱的家当。
流落街头了,就是这么毫无准备。当我坐在天桥上喝着最后一口农夫山泉,绞尽脑汁考虑我该怎么活下去的时候,七姑娘来了。她像一只浅蓝色的蝴蝶上了天桥,头上一顶雪白色编制帽,冒尖的流苏蝴蝶结随着她八厘米高跟鞋的节奏一颤一颤,她来到我身边缓下了脚步,我能闻到天桥上全是她裙摆间迸发的气场,那都是高档优雅的香水味儿。她并没有停留,隔着那副比她脸还大的黑色墨镜看了我一眼,那一秒钟的瞬间我看到她晶莹的嘴角有一丝上扬。
她没有停留,下了天桥。她似乎都隔着墨镜瞪了天桥上每一个席地而坐的流浪汉。我伸长脖子见她下了天桥如一只蝴蝶刮起一阵蓝色的涟漪钻进一辆红色的小车里。那小车我也见过,进口货,宝马mini,小三情妇标配。原来这浪蹄子没准是刚上位的三儿来贫民窟找存在感呢。想到这儿我就唾了一口,骂了句下贱。继续冥思苦想下一顿该怎么挨饿。
也不知多久,七姑娘又上了天桥。她径直来到我身边,那湖蓝色裙摆就扫在我的膝盖上。顿时我往后缩了缩,直到无处可缩。她弯下腰,摘下墨镜那一刻我脱口而出问她:“你,你干嘛!”
“你好!”说完这句她便站直身来,等我好几秒见我没答应便继续说起来“七天!一天八小时,管吃不管住。十万,不违法,签订正式有效劳务合同。干不干?”
这是什么情况?我心里都不知道是要高兴还是恐惧,七天给十万多好的活啊。不过这种好事连做梦都不敢尺度这么大,很明显其中必有诈。如今社会,一些看上去衣冠堂皇,肤白貌美之人行骗谋财不要太多。我得小心,不能就范。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值得我骗呢?”没等我回应七姑娘就看穿了我的心。是啊,我全身上下不足三百块,骗子骗我?那智商该欠费多少年啊。
“我路过天桥,看了一圈也就你看起来老实年轻,你考虑一下。不用你现在答应,你觉得可以谈那就到桥下咖啡馆找我。”
说完她就下去了,走进了天桥边的咖啡馆。剩我还呆在那片湖蓝色的幽香里。脚边却有她遗落的一串钥匙,这正是她那宝马mini的车钥匙。我拾起来捧在手心,哇!人生第一这么近距离接近宝马,手里还能把玩车钥匙,这多么令人兴奋骄傲啊。而且那钥匙上还有满满的一袭七姑娘的幽香。
这样精致高雅的物件它不属于我,它应该回到它的主人身边。于是我握着它下了天桥来到咖啡馆门口。刚推开门七姑娘就发现了我。她端坐在靠窗的小桌前,摘下墨镜冲我微微点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便招手让我过去。
“我相信你会来!”
“我只是来还给你钥匙的。”
“那是我故意留在那里的。”
“你……有够无聊的。”我放下钥匙转头就想走,这果然是有钱人的另类娱乐,我可不想成为她们手中的玩物。
“考虑一下吧!合同我都准备好了!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我停下脚步想等她再说些什么,没准真的能打动我。毕竟一星期十万块,天桥上那些行尸走肉三年都赚不回来。有了这笔钱我就能干更多的事了,交房租,买辆电动自行车,把我抵房租的手机赎回来。
“这份合同经过公安局备案,这里有我个人详细资料,行驶证,驾驶证,身份证,历年简历,资产证明。我觉得你不应该放弃这次梦里都得不到的机会。”好吧,我被打动了,或者说我找到了卑躬屈膝去赚取这一笔巨款的坚实理由。于是我告诉她愿意接受这份工作,尽管回答得唯唯诺诺但是我心里都是掩盖不住的欣喜。十万块,应该有不少。反正这辈子没捧过那么多现金。不管那么多了!
2,
七姑娘与我在咖啡馆里谈妥了一切。工作强度,工作时间,五险一金,节假日安排。这一切我都是听着,毕竟工作内容就是守着她,通俗讲就是当保镖,工作时间那是我梦寐以求的朝九晚五。五险一金以现金方式直接给一整个月,至于节假日,才七天时间哪来什么节假日,十万块!谁还在乎节假日?也正是那天,七姑娘告诉我她叫俞茜一。我沉默了一整个下午终于提出第一个问题:
“你叫俞茜一,那为啥叫七姑娘?”她没有回答,显然这是个与本次洽谈格格不入的题外话。七姑娘唤来服务生买单,整理好头上的编织遮阳帽,戴好眼镜站起身来。
“好吧,明天八点,你在这儿等我。第一天上班我来接你!”说完,她便飘出了咖啡馆,她的mini没有掉头优雅地去了,消失在车流。我捧着合同,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桌上的甜品干果也被我偷摸带走,这可是今天的晚餐。
晚上是睡不着的,天桥夜色凉如水,我一颗一颗地品着从咖啡馆里带回来的豆子,一边幻想着七天后我要以什么姿态再次路过这座天桥。闲庭信步?趾高气昂?还是跟七姑娘一样优雅如风?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七姑娘早就在桥下等着了。这次她穿了一身休闲的牛仔外套,温润的包臀紧身皮裤。那优美窈窕简直是谋杀我的眼睛。我不敢直视她,所以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戴帽子或者墨镜,只听从使唤上了贼车任她摆布。
第一站她带我来到商场,衣服,鞋子,手机,日用品一大堆。她说这是我的工作配置。全是她一意孤行随手挑的,我只管跟在身后试装点头就行。因此,第一天我当了一上午私人模特外兼专职拎包员。
下午,我随她回家,她的家是一座豪华别墅,独立院塘。乔木葱郁之间一栋三层欧式别墅坐落其中,若隐若现彷如帐中羞涩的美人。七姑娘领我进屋,甩掉高跟鞋便上了楼。而我却站在这富丽堂皇的高挑客厅里不知所措,该跟着她呢还是在门口侯着?
“你不上来吗?”她站在二楼的玄关阳台上对着客厅里发呆的我询问,脸上写着不少疑惑和不满。我只能快步上楼跟上。
七姑娘带我粗略地参观了她的豪宅。说是参观其实是带我去房间换衣服的路上顺带介绍一下。这豪宅说不大但十分精致,各种装修材料的应用也十分下本,那一抹我看不懂的装饰风格虽夸赞不出什么名堂来但就是顺眼舒服。
七姑娘自作主张把我换下的衣服丢到了垃圾箱。当时我很气愤。不过身上这一袭新衣服还是超级帅气的。七姑娘确认我换好衣服之后便进了卧房,正当我在走道理不可思议的时候她又开门探出头来,幽幽地说:“在这房子里你随意,厨房有气,冰箱有食物,WiFi密码九个七。”说完便关上了门,不到一秒她又打开了,这次没有探出头“五点下班,不用告诉我,离开记得关门。”
额!于是,第一天上班就这么混过去了。我甚至都没有找到这份工作的奥义。陪有钱人家的姑娘买买买?也不对,她是给我买的东西。当单身女王的侍卫?也不对,我又没有高大的身材出类拔萃的武艺,更没有侍卫的御用宝刀。总之,浑浑噩噩,毫无价值可言。突然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给我工钱,毕竟这么上班在其他地方连饭都混不到。
不过,我并没有准点下班。确切地说我根本没有离开七姑娘的别墅。因为这儿比天桥舒服太多。我决定就在这里过夜,哪怕去院子里的凉亭感受凉如水的夜色。
为了看起来能合理地在这里过夜,我走进厨房为七姑娘做了一顿晚餐。想来想去,也只有做菜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无奈七姑娘的冰箱里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粗略翻了一遍,牛奶已经过期一星期,除了一大箱看起来十分昂贵的红酒几乎没有任何蔬菜。对了!这个三百升的豪华冰箱有一半的空间竟然是化妆用品。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凑齐了鸡蛋,葱,蒜头,紫菜包,还有一捧混在化妆品里的圣女果西红柿。理所当然,三道菜,圣女果炒鸡蛋,香葱蛋饼,紫菜蛋汤。
当这一切都准备好了,我却纠结于该不该叫醒她吃晚餐。因为她告诫过我,五点准时下班不需要告诉她。而现在,窗外已经万家灯明。我只好坐在厨房的吧台等她,掏出她给我买的新手机捣鼓起来。
过了许久,七姑娘依旧没有下楼。为了缓解在吧台坐麻了的腿,我决定把那三个菜再热一遍。热完之后感觉她依旧不会下楼,于是找来一个盆,倒好开水,把菜摆在盆里。这样至少能维持两小时不凉吧。最后我把这一切都写在客厅的台历上。怕她看不见还特意把它摆在七姑娘的卧室门口。
晚上的风并不太冷,凉亭里都是院子里升腾着的幽香。
七姑娘大半夜叫醒了我。
“你怎么睡在这里?”
“这……晚餐,厨房里的晚餐吃过了吗?”
“进屋!”说完这句她转头就进屋了。而我还在体会这两个字到底带了几层怒意。
屋子里明显温暖多了。七姑娘径直上了楼,我不想惹她生气便也跟上了她。她迈着流畅的步伐查看了二楼所有卧室。那一袭深白色的睡裙摇摆着犹如一朵深夜里绽放的昙花。她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质疑。就这么的,她从衣帽间取出被褥,枕头一股脑儿重重地砸到我怀里。我能看见她通红的脸颊,那是忙碌之余夹杂的小生气。鼻息与嘴角中哼出的怒气吹乱了额前的几缕秀发,这时候她的双眼圆圆的,所有责备与不满都在眼神里。
她带我来到一楼的卧室,夺过我怀里的东西,跪在床上熟练地铺好。而我却站在门口不可思议地看完这一切。她理了理头发和睡裙,告诫我早点睡。临走前还不忘瞪了我一眼。
3,
七姑娘很早就起床了。当我在厨房做好稀饭暖好面包的时候,她已经在阳台上等了半小时的阳光。我估计她是在等阳光。然而直到八点半,她才恋恋不舍地下楼来。看到我做的早餐她以一种研究外星人的眼神盯着我。那神情仿佛在问这都是怎么回事。唯唯诺诺的我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揪着围裙不知该怎么回应。
她坐下来,喝了一口粥。没过几秒便伏在了餐桌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我在厨房都看得见。她坐直身子发现我正在盯着她,于是手足慌乱地整理好情绪抿了抿嘴:
“早餐,挺……挺不错。”说完便起身上了楼。
再相见时,她已经一身休闲套装,花格子长袖收腰衬衫很显身材,牛仔裤却挺宽松,头发已经被盘成一缀细腻有型的蜈蚣短辫。然而脸上却没有任何胭脂水粉的痕迹。这一股清秀与随和写意的都是七姑娘的美。
没多久便来了客人。那客人西装革履,手提文件袋,一副绅士优雅。我为其端茶递水替主人尽了礼数。七姑娘则只招呼他随意,她窝在沙发里翻着手机,似乎好不在乎这位客人。那西装绅士却也明了,开始在房子里肆意参观。看着这人绅士的言语,到了别人家却如此放肆。连七姑娘的卧室都去了。我耐不住疑问看了一眼沙发里的主人,她却依旧在翻着手机,面无表情。我不甘心地问了她:“七姐!……”
“叫我七姑娘!”
“七姑娘……”
“他是来看房的。”她总是没等我开口便知道我要说什么。
“啊?你要卖掉房子?”
“这不是你的工作范畴。”
“我知道。”好吧,我越界了。于是不再问了。七姑娘依旧在沙发里忙着,这一串交流她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没多久,那看房男子下了楼,他招呼了一声七姑娘,征得她同意后便去了屋外的院子。这时候七姑娘从茶几抽屉里也拿出了一叠文件袋,十有八九都跟这房子有关。我真想不明白为啥要把房子卖了。
待那男子再次进来,他便与七姑娘坐下来,原本会有一场激烈的争论,为了不让七姑娘吃亏我早就作好了替她解围的准备,别看我坐在厨房吧台喝着苏打水。
“独栋别墅建于2017年,2018年三月交房。当时买入价格377万,另加改动装修64万。”
“俞小姐,我们不以这个作参考的。主要看地段,升值潜力,价格取决于我的客户认同的价值。你看,你家这装修风格配色并不考究,偏小众的格局,还有院子外的园艺基本没有,另外……”
“先生,一口价400万,你赚多少你自己运作。不需要跟我讲这些。”
“还有,俞小姐……”
“你不用考虑了,我通知下一家了。”七姑娘拿起电话翻着通话记录。
“行,行,过户税费……”
“你出!”七姑娘瞪着他眼中全是精明干练,不过在我看来,买入440万的房子卖400万这绝对不是精明。我在他们沟通之间我也查了查这座小区的信息,很显然现在三期联排别墅都卖到了五百万一栋。七姑娘是疯了么?
那男子什么也不再说了拿出交易合同开始签字。他能怎样呢?捡个这么大的便宜,到手稳赚两百万。顿时我就气的喘不上气来。
就这样,七姑娘把那栋别墅卖了。她说三天后就可以搬离。真是莫名其妙。而做了这件傻事的七姑娘竟然如释重负般睡了个很长很长的午觉。我在她卧室门口发现了昨晚那张台历,捡起来发现上面多了好多娟秀的字迹:
“你只会做跟蛋有关的菜吗?
下一页有点钱,你拿去花吧,就当你为我做饭的酬劳,另外,赔我的圣女果。
其实,菜做得不错,稀饭也很好喝。”
我翻开台历的后一页,那儿果真躺着一叠钞票,红艳艳的那是我好久都没有见过的一笔巨款。数了数足足两千整。我要考虑考虑该怎么挥霍了。
趁着七姑娘还没醒我便偷摸出了别墅。我想这些钱用一半给厨房的冰箱里填充些好食材,发挥自己的技艺做几顿好吃的。
别墅区里就有生鲜超市。不过超市里的东西价格太离谱了,三块多一斤的冬瓜,七块的四季豆,十二块的黄瓜,肉类更是贵得不能看。总之一千块在这奢华的超市里买不到我想要的大餐食材。走出超市也想明白了,就我这种穷鬼哪消费得起富人区的消费市场?还是去临近的农贸市场采购吧,价格比这里的便宜一半不止。
在这偌大的别墅园里,我竟然没等到一辆出租车。交通竟然如此不方便,我就纳闷了,园里的人们该怎么出去?走路几公里?好吧,我脑子也是秀逗了,高档别墅园谁家不是车库一堆豪车,每个星期出门都不重样开。无奈,我揣着两千元只能顺着手机地图步行出去了。
三公里,半小时。来到农贸市场时已经下午三点半了。农贸市场果然是我这种穷人的地方,八毛的冬瓜,三块六的四季豆,反季黄瓜才四块七,新鲜里脊五花肉才27块。当我采购满当才意识到那些别墅区里的有钱人是不是傻?
在农贸市场的一番讨价还价终于大功告成。黄瓜,冬瓜,豆角,葱姜蒜辣,五花肉,鲜带鱼,冰镇对虾,阳澄湖大闸蟹。。。不得不说,太多了。没能预计到的是,出租车也进不了别墅园区。于是在日落西山的余晖中,在门口保安的鄙夷里,我扛着这堆东西艰难步行。
夕阳越来越暗淡,很快就会被山谷吞没。尽管如此,它依旧点燃了天边一片火烧云,在逝去之前也要绽放。那一抹如火的红砸在大地,沥青路面变得熠熠生辉,红瓦屋顶更镶一层金边,所有的所有都染上一抹看起来很惬意的火红。这一片火红里唯独我是悲惨的,扛着两大袋子食材,佝偻地爬行。
两公里的路程很远?不远,但我走完它花了一个小时。当我艰难地来到七姑娘家门前时,彷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地上。好好歇歇吧,山边的夕阳早就不见了,投射的火烧云也渐渐熄灭,掏出手机,咦,手机呢?没带还是丢了?估计是没带吧。这时候,七姑娘该吃过晚餐了吧!对了,我都没有大门钥匙该怎么进去?难道要打电话给七姑娘?可是手机都不知哪儿去了,这一晚该怎么过呢?我无奈站起身来,回过头去……
“卧槽!七……七……七姐……七姑娘……”这什么情况?七姑娘已经站在院门口了,估计看了我许久了。我回头的时候就隔着铁艺院门看见她那骇人的脸色,双眼圆睁瞪着我,嘴角微斜,鼻息与嘴角吹出的怒气直喷我脸上。
“七姑娘,我,我去菜市场买……”
“你想在外面过夜?”这时候七姑娘已经打开院门,脸上愠色并未消减。我赶紧拎起两大包食材在她的怒意之中进了院子。进了屋,七姑娘虽生气但还是给我倒了水,这时候的她一身睡裙,头发简单地反夹在后脑勺,一小撮发尾从他脑后翘起来随着她的行动一跳一跳的。
“你干什么去了?”
“我,我想去买点菜,”
“嗯。那为什么不跟我讲?”
“你睡了,我怕……”
“你电话呢?”
“我……我……”
七姑娘转过身去,从茶几抽屉里掏出一个文件夹翻开来,紧接着对着我咆哮:
“用工单位和个人有责任和义务保证被雇佣工人的人身安全!用工单位和个人必须在符合国家安全规定的前提下确保被雇佣工人的各种安全!……”
七姑娘重复了很多遍,一遍比一遍严厉。我从没见她如此愤怒,吓得赶紧放下水杯。七姑娘收起那份合同。转头瞪着我。
“你手机呢?”
“……”
“丢了?”
“……”
“好吧!把你买的东西安顿好,早点睡吧。”
七姑娘轻轻地关闭了抽屉,头也不回地上了楼。等我缓下心情端起那杯水时七姑娘在楼梯间喊住了我:
“餐桌盆里有水饺!”
我点头的时候,楼上早已传来关门响。我喝了一大口水。心里在不停地琢磨着,七姑娘喜怒无常,心事不写于脸,往后的日子该如何与她相处。还好七姑娘并非冷酷无情的人,她还为我留了晚餐。那盆里的确放着一碗满满的水饺,清汤白饺一碗放在装着温水的盆里。这个盆就是昨天给他留餐的那个,连保温方式都跟我一样,再细心点能发现盆里放的温水也是一样多。
4
第三天我起得很早很早。就为了熬一锅浓稠鲜美的皮蛋瘦肉粥。当七姑娘下楼时,我精心熬制的粥正好出锅。那一股鲜香令七姑娘瞠目结舌,甚至也感动了自己。
七姑娘喝了两碗,丢掉了淑女形象毫无顾忌 。吃过早餐,她便带着我开着她的红色mini出了门。我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总之,一路上她只是一个劲地为我的皮蛋瘦肉粥点赞。
七姑娘的mini开进了宝马4s店。车被工作人员挪走,七姑娘带着一袋文件去了二楼。而我在一楼会客厅里享受着各种五星级服务。现磨咖啡,精致甜品,漂亮礼貌的接待小姐姐。这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在会客厅里一共目送了七拨看车土豪,其中三人看中同一款,四人喜欢了同一个颜色,还有两拨都是肥头大耳的年迈老男人挽着清纯美少女来的。她偎依在他滚圆的肚皮上,发着嗲告诉他: 你说啥就是啥。而趾高气昂的他指着那台最低配的宝马1系就下定了,没有丝毫犹豫。老头真大气!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
在我即将看吐的时候,七姑娘才从二楼下来。她看了我一眼朝门外使了个眼色。我似懂非懂地跟出了展厅。令我乍舌的是,她直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便招呼我上车。她那红色mini不要了?也许是预约保养吧。
七姑娘招呼司机左拐右转来到一家手机卖场前停下了。在手机卖场里她擅自做主给我挑了一款。全面屏,后置徕卡三摄,一看价格6500!我赶紧打断她:
“七姑娘,这,这也太贵了。我不能要!”
“从你工资里扣!”这一句冷冰冰的,同时她转过头瞪着我,脸上就是昨晚生气的神情。继续说着:“你要是再丢了就给你买那一个!”我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天哪!那正是今年预售新款,虽不了解,但那价格牌写着1.69万!
“七姑娘,我用那个1500的就可以了!”
“东西价值高了,才会格外珍惜。”她冷酷地说完这句无可辩驳的话便朝销售姐姐提起了要求:“麻烦您给一根结实的挂绳。”销售点头表示可以,而我却不太高兴了。
“换一个吧,求你了。1500已经很贵了,我照样会珍惜。”
“麻烦您弄好后,手机直接挂他脖子上。”七姑娘没有理我,依旧嘱咐销售姐姐。什么?挂我脖子上?顿时我就急了,接过销售姐姐递过来的袋子本想与七姑娘理论一番,却发现她已经走出了商场。
我很不情愿地走出商场,而这时候的七姑娘已经在出租车里等着我了。她摇下车窗,瞪着我,我也瞪着她。她眼里都是生气,我眼里更多的却是无奈和委屈。
“上车吧!瞧你个大男人的,你配不上那手机么?”这句话倒是激将到我了,我怎么会配不上这台手机?上车就上车。
出租车里,我尽可能地坐在离七姑娘最远的位置,而她却掏出化妆镜不停地摆弄自己的脸颊与头发。就在出租车要到家的时候她终于询问了正在生闷气的我:
“怎么啦?还生气?”
“没有!”
“不,你还在生气。要不这样……”她凑过脸来轻声地询问我。而我却不接茬,转过头去不理他。
“好啦,大男子汉,你这算什么事?罢工?”
“……”我看了她一眼依旧不理她。
“这样吧,回家给我做个大餐。手机就当送给你了!”
这会儿出租车正好停稳在别墅前,随着司机师傅的一脚急刹我也向前点了几下头。正是这惯性的点头动作让七姑娘以为我答应了。而我心里思索的并不是大餐换手机的事儿,而是突然想起,我们现在坐的这台出租车怎么能进别墅区?
下了车,我望着离去的出租车心里真不是滋味。耐不住问起了七姑娘。她说业主只要在安保亭登记一下其他车辆是可以进来的。原来如此,我又不是业主。他接着还告诉我,昨晚打个电话给她我也能叫出租车进小区。这……而我手机丢了,昨晚难道是天命所归?越想越气人。算了,还是琢磨怎么用大餐换手机这事儿吧。这时候她幽幽地来了一句:
“安保亭有电话。”
有电话又怎样?我又没记住七姑娘的电话号码。
“那是局域网电话,直接按别墅编号就能打到门厅的门铃通话器上。”
这……,我这是自己找不自在呢。一想到昨天像个傻子一样扛着两大袋子东西在这条沥青路上佝偻前行我就感觉心跳要骤停,这是多么糗的一件事?
“你要是提前告诉我哪要受这种罪?”七姑娘这一句我总感觉是在挖苦我,因此我并没有回答她。
“不过……”干练犀利的七姑娘说话竟然还吞吞吐吐起来了。这倒是很新鲜。然而我依旧没理他,自顾自地进了厨房,为今天的大餐准备起来。
“你看着我!”显然七姑娘因为我的排斥而不高兴了,我转过身,看见她脸上并不是生气的神色,更多的而是我从没见过的认真。
“谢谢你!”
说完无厘头的这句,七姑娘便去了客厅。她把电视机音量调得很大,不过她根本没有看电视,而是时不时地偷瞄在厨房发呆的我。而发呆的我正在思量这无厘头的谢谢以及细品人生第一次被女孩子要求看着她。
中午肯定是没有大餐了。时间太紧迫。我只能给七姑娘做了几个家常菜。虎皮青椒炒肉,麻婆豆腐。为了不让口味太重,我还做了两个清淡菜,清炒芥兰,空心菜。
时间没花多久,七姑娘全程坐在吧台捧着苏打水盯着我。看到所有菜都上了桌她那表情由欣喜逐渐变为疑惑。
“这,就是你,所谓的……大餐?”很显然,这四个菜令她失望了。
“大餐需要时间的。红烧肉焯水,清洗,上色,炖,要两个小时,排骨炖高汤没三个小时出不了味儿,猪腿炖烂也需要一小时。姐!现在中午十二点半了,午餐先对付吧。晚餐不会让你失望的。”听了我的解释七姑娘也将信将疑暂且放了我一马。不过她脸上依旧写满了质疑。
“你不相信我?你看灶台上,两个锅,左边猪腿,右边五花肉焯水。案台上排骨已经剁好了,葱姜蒜辣都在洗菜盆里。”
“好吧,吃饭!”
对于自己的厨艺我是很有信心的。那四个家常小菜果然让七姑娘食欲大开。吃饱喝足的她并没有上楼睡午觉,而是依旧坐在吧台手捧苏打水盯着正在厨房忙碌的我。我问她:
“你不用睡午觉吗?”
“下午一点半了,过了午觉时间。”
“对了!难道你不用上班吗?”这么几天来我算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这年轻姑娘到底是靠什么积累这么多资产的?
“离职了!”
“在哪上班呢?一定很赚钱吧?”
“一家化妆品公司。年薪二十万吧。”年薪二十万!这概念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因为我最高收入一年也才四万。不过这年薪二十万能全款买得起五百万的别墅?这是个疑问。
“年薪二十万?那也买不起这房子吧?”
“入职四年公司CFO,实现公司现金流倍增。平均每年奖金一百五六十万吧。能买得起么?”说完这段她喝了一口水,脸上显露的并不是得意和自豪,而是满眼迷茫和无助。
“这么好的工作为何还要离职?”不得不说七姑娘所有行为都令我难以理解。七天花十万聘用一个落魄厨师,低于市场价一半把自己的房子卖了,在自己事业起飞的时候离职……她除了脸蛋漂亮身材窈窕之外,其余的特质都与正常人背道而驰。
“钱!物质!工作!真的很重要吗?”七姑娘从迷茫痴呆之中醒过来,转头质问我:“你说说,在你的人生中什么是你认为最重要的。”
我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整个屋子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灶台上高压锅里呲呲地往外冒着蒸汽。让整个气氛安静下来的并不是七姑娘毫无来由的提问,而是她过于夸张的表情。她盯着我,眼里除了期盼还有更多的眼泪。这到底是怎么了?不过这很七姑娘,她就是这样一切行为都没有模板。
“你!你最重要。”本想用这句缓解尴尬场面的,不过七姑娘瞬间哭出声来。她擦了擦眼泪喝了口水平复了心情继续追问:
“你胡说!我又不是你的谁。”
“没有你,我到哪去赚十万块?”
听到这句七姑娘怔了好久,思绪不知飘到了何方。之后她缓缓转身捡起客厅上的台历离开了我的视野。本想缓解局面倒还是把气氛弄得更加糟糕。我彻底摸不透七姑娘了。
直到我把五花肉炒好糖色,大闸蟹摆入蒸锅,七姑娘又来到了吧台。显然她换过了一身衣服,头发也披散下来,只有发尾束了一个发箍。她手里拿着台历望着厨房的我问了起来:
“你呢?”
“什么?我?”
“就是你的故事。”
“哦!我啊……我只是个学业半途而废的高中生。后来学了很多东西,工地砌墙,石材雕刻,掌勺拎锅。”
“那为什么又没干了呢!”
“第一份工作在工地搬砖,一个月就被工头开除了。”
“为啥?”
“有一天,我发现有工友偷摸拿工地的钢管扣件出去卖钱,于是向施工方举报了他。虽然得到了五百块奖励,不过三天后工头就通知我结工资不要来了。”其实这事儿至今我都没想明白错在哪里。只是觉得被开除跟举报偷东西有关。
“哦,合理!”
“啊?我本以为你会为我抱不平呢。”我转过头去继续清洗葱姜蒜辣,觉得不搭理七姑娘心里肯定会好受点。
“哪有什么不平?你们工头带着工人都默许偷拿工地财产,你这一举报他被罚不说还要失去一部分灰色收入,他不开除你才怪。”
“难道我还错了?”
“你没错。就是傻了点。”七姑娘喝了口水继续问起来:“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经亲戚介绍去了一家石材厂当学徒。工作虽脏累但是挺自由的。不过那带我的师傅不怎么待见我。”
“哦!我明白了,他要孝敬。”不得不说七姑娘总能看穿一切。
“你怎么知道?”七姑娘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眼神里写着两个字: 你猜。于是我继续讲起来:“其实他没有跟我要过什么孝敬,半个月后我自己不干了。”
“这种事情哪有直白告诉你的?我问你,他有没有跟你讲过过年过节去他家?然后你去了,却没给他送厚礼?”
“我去了,礼也送了。我也知道,还是礼物不够贵重。”
“送的什么?”
“两盒烟一大堆水果。”
“嗯!后来他就刁难你,不教给你技术。最后你觉得没前途干不了就自离了。”
“差不多是吧!后来听我那亲戚说这师傅要求过年过节送礼不低于一千块,最好是现金。我十分排斥,于是决定不干了。我当学徒一个月才八百块钱!想想都恶心。”
“人之常情。他把你教会了自己就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就算给了礼也不一定会用心教你。”
“你怎么都知道?”
“见过的人和事多了就看开了。其实你也知道,只是没看开而已。”七姑娘说的这句确实在理。其实这些行业潜规则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我不想同流合污,说白了就是自恃清高不想看开。于是穷困潦倒地拔之淤泥而不染污秽。
“后来,你学了厨师。技术还不错,可是就职的公司依旧有你抵触的潜规则。最后你清高地上了天桥,思考下一顿该怎么挨饿。是吧?”
我点了点头,觉得七姑娘说得都对。就算不对也没有反驳的理据。
“社会处处是规则,没有谁能做到全部遵守。做一个自己喜欢的傻子也挺好。”七姑娘讲完这句便起身离开吧台朝厨房走来。“我能帮你干点什么?”
“不用,你坐在吧台,喝水就行。”我赶忙招呼七姑娘去吧台,毕竟这厨房不是她的战场。她连香菜与芹菜都分不清,自己的冰箱有什么功能也不知道。
“那我问你,这五花肉是怎么炒成红色的?”
“糖!冰糖入油锅,炒化,下肉。”
“哦,原来如此!那么红烧肉岂不是很甜?”
“炒糖只为上色去腥,不会变甜,高温已经分解了甜分。”
“对了,你怎么确定高压锅里的猪脚顿烂了?”
问到这里,其实我已经不耐烦了,不过拿人钱财,又加上七姑娘那一脸真诚和期待,我只能耐着性子敷衍她。
“你这智能高压锅上可以调气压。”
“咦,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七姑娘原本想凑近看个究竟,但是立马被我拦住了。凑近高压锅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你还是去吧台坐着,或者去客厅看电视,再或者……再或者……。对了!你可以趁现在去把车取回来。”我得赶紧把她支开,万一动了我的某些危险设备肯定会出安全事故的。
“车?……哦,不用去取了。”
“难道4s店还会给你送车到家?”
“也不会。没这个服务。”
“那你车不要了?”
”那已经不是我的车了。”
“七姑娘!你看着我。”
“别问啦,卖啦,卖给4s店啦。”七姑娘没敢看我,低着头吼完这句便放下水杯上了楼。她倒还生上气了。留下我拎着锅铲凌乱在微醺的猪蹄香气里。
真的难以置信,七姑娘卖房卖车,花十万雇佣我七天,满满的全是反人类举动。这不得不令我怀疑她心理有疾病。不过这个念头又马上被推翻,全世界也找不到如此洞察敏锐言辞犀利的心理疾病患者了吧。思前想后其实也是多想,我只是她雇佣的工人而已,窥探干涉她的私人决定已经是越界了。做好自己吧,或许,有钱人都这样天马行空呢。
这顿大餐我全程浸泡在郁闷中完成。其实,早在五点就可以开餐了,只不过七姑娘一直没有下楼。我又不敢去叫她,怕她正在气头上又干出一些我接受不了的事情。于是我坐在吧台,续满了七姑娘的水杯,水杯旁边就是七姑娘落下的台历。我翻开来上面除了之前写的留言还多出了几句,不过都被划掉了,划得很残暴,一点笔迹都看不清。最后只有一句:“我有那么重要吗?”
这算什么?也不知这算哪一出。思量许久,也是徒劳。晚上七点,早已过了饭点。但七姑娘可能半夜起来找吃的。所以我在客厅沙发里边看手机边等她。在这段时光里,我把七姑娘这些怪异行为告诉给了网上心理咨询师。别以为会有结果,结果就是我花了二十块钱,咨询师兴致勃勃地听了一大段神经质白富美的奇葩实录。听完故事他全程就三句话:
“多沟通。”
“多包容。”
“带她来就诊!”
讲完故事我就栽倒在沙发里睡去了。那二十块咨询费就当捐给重症患者了,什么狗屁皮条咨询师。也不知多久,七姑娘下楼梯的声响惊醒了我。当我惊坐起的时候显然也吓到了七姑娘。他停住脚步站在楼道里,那一身洁白睡裙泛着微光。我赶紧收拾沙发和自己,手机不小心掉在地板上,一切都显得那么手足无措。而七姑娘依旧站在楼道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从她娇弱的气息里传来一句话:
“我饿了。”
我站起身来,赶紧走向厨房为她张罗早就准备好的丰盛晚餐。正当我系围裙的时候,她奔到我背后抱住了我。这一刻感觉世界都凝滞了。鼻息里全是晚餐和七姑娘的香味。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令我措手不及。我试图掰开她的双手,可是她抱得更紧了,我能感觉她的脸就贴在我的后背,温润的鼻息穿透衣服直达我的心窝,让我的心跳瞬间提速,砰砰砰的,感觉整个世界都颤抖了起来。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七姑娘这一句喘息是我这辈子从没有听到过的温柔。这一股温柔瞬间让我缴械,我失去了任何挣扎反抗的力量,那一刻,连意志也尽数臣服于这一句温柔的命令,没有一丝犹豫。
我唯有深深吸了一口七姑娘的香气,颤抖之中应承了一句:“好!”
也不知多久,七姑娘缓缓地松开了双臂。她在我后背上喃喃细语:
“为什么你要来这里?为什么你要去天桥?为什么我要去天桥?为什么……”
“……”我听不明白她的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当我转过身来,她的目光正好射在我眉心,眼里含着热泪,那一束滚烫的眼神灼伤着我通红的脸颊。
“我问你……你要认真回答我好吗?”
“好!”
“最绝望的时候你会怎么办?”问完这句她便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深邃的黑暗几近发呆。我从没有遇上过这样唯美的场景,更没有担当过这场景里的主角。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七姑娘这一连串无厘头却又令我心神向往无限享受的问题。好在我没有让这一幕冷场,找了个觉得合适的理由回答了她:
“最绝望不过三天前在天桥上。当时工作被辞,租房被退,连手机都抵了房租。一个人,行尸走肉,上了天桥,因为那里有一群跟我一样落魄的人。”
七姑娘听到这里才从恍惚之中清醒过来,她继续抬起泪眼望着我。大部分时候我都在揣摩,为什么七姑娘的眼泪会那么多,而且掉得那么不合情理。有几个男人见得了女孩子泪眼相对呢?于是我拿过抽纸试图替她擦去泪痕。当我颤抖着手抹开她额前湿润的刘海时,她抓住了我的手严厉质问我:
“你为什么要替我擦眼泪?”我愣住了都不知道了要如何回答。确切地说,七姑娘突然的质问吓住了我,我不应该贸然替一个女孩子擦眼泪。但在我要撤回的时候她却抓得更紧了,继续追问,近似咆哮:
“说啊!你说!回答我!”她每咆哮一个字手指的力度就更加一层,我能感觉到她那高光指甲嵌入我的手臂传来钻心的疼。尽管如此,我却没有丝毫想要挣脱。而七姑娘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着:
“你对我好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我是你的雇主?”
“是因为换那一部手机?”
“还是因为……因为……”
“你为什么要说我最重要?”
“我重要?哪里重要?是不是就因为我会让你赚到一笔钱才最重要?……”
“你说……你告诉我……告诉我,好吗?”
七姑娘的语气渐渐缓和,而我的内心却越来越恐惧。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我终于挣脱了她的手,但依旧试图去擦拭她眼角再次流下的眼泪。当纸巾刚碰到睫毛她便毅然转过身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走到客厅卧倒在沙发里。我能看见她用睡裙的腰带擦干了眼泪。这一出事件算平息了吧?我平稳心情系好围裙继续准备她的大餐,这时候我也想明白了,她饿了,除此之外其余的都是多余剧情,我不用想太多,她也不会记很久。
可是,在我刚打开高压锅的时候七姑娘就叫住了我。她示意我去客厅茶几前。她的脸上显然恢复了平静,唯一留下的痕迹也只有她腰间湿润的睡裙腰带。我走到茶几前,她正伏在茶几上写着什么,头发披散下来流到晶莹剔透的茶几上,写的什么我我根本看不见。
没多久,七姑娘坐直身子,把刚刚写好的a4纸递给了我。她撩了一下额前还带着泪痕的头发郑重地告诉我:
“抱歉地通知您,您被辞退了。作为n+1补偿,一个月五险一金照付,七天满额工资一分不少。您确认无误现在就走。若有异议,您手上那份辞退信上有劳动仲裁部门投诉报案电话以及合同纠纷律师联系方式。”
说完这一大段七姑娘一直看着我等我回复,而我却懵在原地,心里默默地呐喊:这又是哪一出?我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看她的手写辞退信。只有与她四目相对,她眼里全是精明睿智,而我眼里写满的肯定是无奈与迷茫。
四目相对,败者撤退。很显然,我输了,七姑娘在对视的一分钟里竟然眼都没眨一下。败下阵来的我只好放下那份辞退通知回到厨房,是的,今晚的主题是七姑娘饿了,除此之外的所有作妖都是幻像。
我在厨房心不在焉,七姑娘在楼道里踌躇不前。手忙脚乱之中我总感觉七姑娘一定有些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或者说不愿意让我知道。她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孩没理由贱卖房子,车子花一笔冤枉钱捉弄我这种没心没肺有没能力的社会底层渣渣。可是我却找不到开口问她的理由。而此时,七姑娘上楼的脚步一声两声响起,我听得出来每一步都很踌躇,在阶梯上留下的都是失落与迷茫。我估摸着那上二楼的阶梯大约三十四级,在第三十次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我绷不住心弦回头叫住了她:
“七姑娘……”除了这三个字,其它的句子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我也不清楚自己叫住她到底要说些什么,只是感觉今晚的糟糕剧情应该要合理地告一段落。
当然,七姑娘的脚步也应声停顿在第三十级台阶上。安静的屋子里我能听到她手掌厮磨实木栏杆的细腻声响。我站在厨房,静静地发呆,她站在我看不到的楼梯间,静静地等待。
七姑娘没能等到我的下文,她在楼梯间深深地叹了口气。平静地通知我:
“很晚了,早点睡,明早我会结清你的薪资。对了,明天下午房产公司会来收房,收拾干净自己的东西。走之前不要告诉我。”
话音刚落,楼道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今晚所有的一切都以七姑娘卧室的关门声响画上了一个我不能理解的问号。
5,
很早很早,大约在清晨五点左右。银行通知短信叫醒了我,七姑娘把承诺我的酬劳兑现了。一共十万零一千七百五十块钱。十万是薪资,余下的是按最高五险一金档次折算的现金。那一串曾经梦寐以求的数字放在以前我一定会从个十百千万数,一直数到日落西山。而现在,我却没有一丝高兴,甚至还多了几分忧伤。天亮了,我该滚蛋了。
我的行李并不多,刚来的时候多少走的时候也是多少。整装好行李,我突然怀念起那一堆被七姑娘丢进垃圾箱的衣服。七姑娘总是那么果断决绝,现在也一样。思索久了我才发现,我怀念的并不仅仅是衣服。也许这就是唯美诗中常写的矫情吧: 还未离开却又开始想念。
我在客厅环视了很久,眼神扫过二楼那扇门的时候总会有些灰尘落入眼眶。为了不被灰尘惹出眼泪,我还是离开了。屋外的马路上映着清晨的阳光和露水。它们跟我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和上次偷摸出去买菜一样,我打开手机地图,可是却一直找不到我要去的方向。是啊,我要去哪儿?我捧着那个七姑娘给我买的第二部手机在阳光和露水里发呆。
不对,是的,不对!这手机它不属于我。七姑娘没有吃到我的大餐,所以这个手机它不能属于我。是的,是的!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能带走,我得还给它的主人。
我不能承认很多内心深处的想法。但我坚信,这部手机必须回到它主人手里。于是,我在屋外蹲着,或者站着,再或者坐在马路肩上。背后就是七姑娘的别墅,即使今天以后就不是她的了,但七姑娘还在里面,或许她正在梳妆,或许她正在整理行囊,或许……总之,她一出门就会看见我,然后我名正言顺地把手机递给她,看着她脸上千变万化的喜忧。
一切等待感觉都十分享受。等待录取通知书,等待面试结果,等待年终奖金,当然还有等待七姑娘出门。七姑娘始终是出门了,她轻轻地推开铁艺院门径直走上马路。今天的她上身一件v领短袖,尺寸刚刚好,那v领之间的迷人风景肯定呼之欲出。下身一条看上去超级短的百褶裙,为什么是看上去超级短?因为靠向我这边的裙摆超级短,然后一路波浪褶皱渐渐变长又绕回最短的这一侧大腿上。湖蓝色的短群里是一条我也说不上款式名称的一体丝袜,那说不上的颜色,总之丝袜紧致贴合着七姑娘的修长优雅,湖蓝色的裙摆晃动的都是任何人都难以抗拒的冲动。
正当我回味无穷之间,那裙摆停下了,修长的紧致丝袜就矗立在我眼前。我立刻站起身来,这才看清七姑娘的脸。眉毛俊秀,睫毛微翘,嘴唇莹润,眼线正好。额前的刘海点缀着七姑娘的眼神,那一束都是我读不懂却又感觉像的幽怨与怨恨。总之,这是我见过最美的七姑娘。顿时,我的内心翻起一阵酸,这酸味它源于这么漂亮优秀的姑娘如今却与我无关。
七姑娘见我起身也后退了两步,尽管如此,她身上淡雅的清新依旧扑鼻而醉。她打量我许久才说了一句话:
“你在这儿等不到车。”说完转身便朝小区外走去。那一抹背影令我心如刀绞。嘿!我这是怎么了?我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不可能,不可以,我算什么?能配得上七姑娘?不,俞小姐,优秀成功,貌美肤白的俞小姐,某某知名化妆品公司的首席财务执行官。不,不,我怎么能这样想。走吧,能有一段这样的际遇也算三生有幸了。
于是,我行走在在七姑娘窈窕背影之后。这一段路两公里,她没有停留,也不曾回头。期间,她拿起肩上的包包掏出手机接了两个电话。通话内容我听得一清二楚。一个是房产公司打来收房的通知电话,另一个好像是某医院的来电。房产公司那一个电话七姑娘只回了三个字:知道了。而后面那通电话七姑娘则放慢了脚步,支吾了许久。一分钟后她才以一句:知道了结束了通话。挂掉电话那一刻,她的脚步明显慢了许多,几乎是停了下来,她捏着手机捂着包包,目光看向的却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突然,她回过头来,看见我却也没有惊慌。倒是我立刻停住了脚步,冲她微微假笑。她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都是我读不懂的神情。我觉得自己应该识趣的继续前行,于是迈开了步子。在眼角的余光里,我能瞥见七姑娘是目送我离开的。
这条路一直走只有一个出口。最终,我依旧能在小区门口等到七姑娘。
在小区外的站台里,我站在左侧,隔着人群,七姑娘站在右侧。她犹如百花丛中的一点唯一,她望着远方,睫毛下都是幽怨。这一刻,我感觉她是那么的孤独,我是多想冲破人群,给她一个足以信赖的依靠。
想始终是想。时光缓缓,车流滚滚,站台里的人群换了一拨又一拨。而我和七姑娘依旧在原来的地方,谁也没有妄动。待到人群散尽,我们之间除了空气也只剩令人窒息的尴尬。这时候一辆并不懂事的小车停靠在站台,凑近了七姑娘。那车里的男子脖子上悬挂金链,手臂上文着青龙。他探出头来掐媚地询问七姑娘:
“你好,漂亮的小姐姐想去哪儿呀?”那一脸无耻的嬉皮笑脸真令我恶心。七姑娘没有看他,也没有理会。她转头瞧了瞧我。而我却缩回了目光。
“小姐姐!走!上车,想去哪车上告诉哥哥。”这无耻流氓竟然还来劲了。我这一刻多想冲上前去怒斥他。可是转念一想,我跟七姑娘已经没有关系了,这样做合适吗?然而这个时候七姑娘不声不响就上了这辆贼车,她狠狠地关上车门,摇下车窗瞪着我,那眼神绝对是原始的七姑娘味道的生气和怨恨。她看着我命令前方那金链子流氓:
“小哥哥,我要去前面金凯瑞酒店。”说完这句,她便一直瞪着我。而那前排流氓司机恬不知耻地回了一句:
“好嘞,小妹妹。哥马上送你去。”
车子飞快开动了,七姑娘的怨恨终点始终没有离开我。我在站台生了闷气,一边咒骂那流氓司机,一边责备自己的愚钝。
看着七姑娘坐在那车里越来越远消失在车流之中,我的五脏六腑犹如架在烈火上煎熬。那流氓司机肯定会有许多非分之想,不仅如此更有许多非分之举。一想到娇弱无助的七姑娘在那恶棍魔抓下徒劳挣扎的样子我就再也站不住了,拦下一辆出租车便催促师傅追了上去。
金凯瑞,金凯瑞。我往车窗外四处瞟,在寻找这家酒店的同时更多的是捕捉到七姑娘的痕迹。
司机师傅停稳了车,而我的心情却愈来愈不能平稳。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那家酒店大堂。这里并没七姑娘的身影。我我喘着粗气迫不及待地询问前台:
“刚刚有没有一位……”还没等我说完前台便打断了我。
“对不起先生,我们不方便透露客人信息。如果您与我们的客人相识可以自行联系他。”
她这番答复却也合情合理。但这种合情合理的答复令我站在大堂不仅仅手足无措,就连魂魄都已经消散了。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心里有一股磅礴的冲动,眼前却是方向不明的迷茫和无助。也许小说电视剧里的奋不顾身就是这样吧。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七姑娘的号码。一次,两次。都没有接听。不,不!我必须先冷静,冷静。我要想个办法,对,想办法,像七姑娘一样沉着想个办法。于是我决定一直拨打着七姑娘的电话,在这家十七层的酒店挨个听,我记得七姑娘的手机铃声。
一层,没有。二层,依旧没听到。三层,四层……该死的手机,在第十一层断了电。我呆坐在电梯口,捧着已经关机的电话,一动不动。成了一尊流着眼泪的石像。七姑娘!此刻我会告诉你这就是最绝望的我。而最绝望的时候我竟然是没有出息地流泪。不,你不会喜欢这样的我。我不要哭,我要站起来!站起来!我呼喊你的名字,从徐小姐,到七姑娘,从七姐再到茜一……
我的呼唤彷如掉入了黑洞,没有任何回音。但我没有放弃,我在心里默念,如果还能找到你,我一定紧紧抱住你。管你是精英白富美还是企业CFO,也不在乎我是否配不配得上你,更不在乎你的眼神里有没有醉人的怒意。一定!一定!你如果瞪着眼睛怒发冲冠地质问,那我一定会说我喜欢你!斩钉截铁,绝无犹豫!
直到被酒店保安架出大堂,我依旧没有找到七姑娘。我如一滩烂泥瘫在花坛边上,地上流淌的都是我破碎的心。我失去了七姑娘,我永远地失去了七姑娘……
“我听到了,我全都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这是七姑娘的声音!我立刻满血复活站起身来。七姑娘拎着肩包正在台阶上看着我。眼神里全是即将喷涌而出的爱怜,肩包从她手里掉到地上。她轻声地自责:
“对不起,我不该故意不接你电话……”
此刻所有言语都是多余的,我冲上去紧紧抱住了七姑娘,把她的头紧紧地按在我胸膛。我的心又开始跳动了,它获得了新生,因为我的鼻息里又充满了那熟悉醉人的七姑娘的味道。此刻的七姑娘哭出了声来,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后背。我的胸膛一片火热,那里除了磅礴的心跳还有一大片七姑娘幸福的眼泪。
“茜一……”
“叫我七姑娘。”
“七姑娘!”
“嗯……”
“七姑娘!”
“嗯……我听着呢!”
“我喜欢你!找你找到第三层楼的时候我就决定了!”
“哦!那你输了。”
“嗯?”
“我在天桥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
……
那一刻,我几乎讲完了这一辈的所有情话。也听足了别人一辈子都听不到的呢喃。七姑娘,还有我,谁也没在乎身边的熙熙攘攘。
那天,我与七姑娘第一次在一起吃了午餐。我看着她,她低着头。虽然餐桌上的丰盛菜肴一筷子都没有动过,但我们的心里却被填得满满。我问七姑娘:
“那……那流氓司机没对你……”
七姑娘双手托腮盯着我的眼睛,一刻也不想转移幽幽地回答:
“没……”
“我不信!”
“下车前我给了他钱,然后他开心地走了。”七姑娘自信满满地告诉我,眼角带着一丝小得意,衬着额前几缕飘逸的发丝就是那么醉人。
“怎么可能?”
“相比于我的身子,他更馋我的钱而已。”七姑娘的得意愈加放肆,眼里放射出一缕喜悦的光芒,这美丽的风景是我从未见过的美。
“你给了他多少钱?”
“不知道,反正就一叠,千来块吧。”
“什么?就这么点路程要你一千多?七姑娘你以前也这么花钱么?”
到了这一句,七姑娘脸上的欢快逐渐淡去,渐渐地浮上了一层令人疼惜的忧愁。再过一会儿,眼中便聚集了一股晶莹。这是七姑娘特有的无来由悲伤,她每一次流泪都是那么不可捉摸。只有这一次她才讲到这件事:
“我的眼泪是不是过于浮夸了?”她望着我满眼都是泪。我伸过手去,撩开额前的几缕头发,拇指摩挲着她那哭花的眼角,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要多细腻有多细腻。她的睫毛在我手指上轻轻地刷着,把我的心都刷成了一颗软绵绵的糖,甜到我几乎晕过去。我告诉她:
“我就喜欢这样的七姑娘。”
七姑娘笑了,她双手握住我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挪到她那晶莹剔透的嘴唇上,轻柔的一吻,我的全身神经瞬间绷紧,那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激动。软绵绵的湿滑,还有鼻息之间温热的芬芳。
“七姑娘……”正当我要说点什么烘托气氛时,她伸出右手掌迅速地盖在我的嘴唇,那细腻光滑的手指就那样轻盈地紧贴在我的嘴唇。指尖全是封喉的毒药令我气血翻腾。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慢慢告诉你关于七姑娘的故事。”
说完这句话见我点了点头七姑娘才缓缓收回手掌,但依旧捧着我的手紧贴着鼻尖,我的掌心不只是紧张的汗渍还有七姑娘呼出的温热。而就在不经意间,七姑娘已经调皮地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了我的鞋面上……
6.
不论七姑娘想带我去哪里我都是奋不顾身地跟随,她不需要告诉我,我只管跟着她就行。
下午的天空飘来了各种云朵,遮住了烈日。路人们都说要有一场大雨。可七姑娘与我依旧租了一辆自行车。她说在宝马里哭泣过很多年了,更想坐在自行车上笑,而且要放肆,要嚣张。
我们把行李丢在宾馆里就出发了。七姑娘横坐在我身后,右手搂在我的腰间,左手不停地指点一路上各式各样的风景。我在前头轻踩着脚踏,听着身后这个姑娘的叽叽喳喳,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时不时地按个铃,告诉路人我和七姑娘现在有多甜蜜。
一路上,七姑娘都没有消停,她一会儿指着前方的山坡:
“你看!你看!就是那座小山坡。那里的印山红开得最凄美。”
一会儿抱紧我伏在我的后背轻声告诉我:
“刚刚超过我们的那辆车,车里的小姑娘白了我们一眼,别提有多嫉妒了……”
再过一会儿她会叫起来:
“停车!你快好好瞧瞧,”我顺着她芊芊玉指看去,那是路口一座广告牌,上面是一家企业的广告。写着恒裕化工集团,上市公司,下面还有一排经常能见到的品牌logo,那都是有名的日用化妆品。
“看到了吗?那就是我工作的公司。”
……
更有时,她会放声高歌,而那些歌我全然没听明白,因为在我眼里优秀无瑕的七姑娘竟然也会唱歌跑调。尽管如此,她的歌声里洋溢的都是同一款喜悦。
我从没有见过如此晴朗的七姑娘。今天,她一反常态地张扬。她一路指挥着我前行,一路给我讲述各种奇趣见闻。虽然她讲的都是一些极其稀松平常的琐事,但每一句都像一颗糖,酥麻了我的心。
天空中的乌云这时候也来凑了个热闹,黑压压地盖在头顶。而我和七姑娘的天空却没有一丝阴霾,她继续在我身后幸福地叽叽喳喳,我更加卖力地踩动脚踏。七姑娘总会时不时地贴在我背上一声不响。这时候我就会忍不住问她:
“七姑娘……”
“嘘……”
“怎么啦?”
“我要好好听你雄浑的心跳声,那是最美的天籁。”
每到这时,我就会挺直胸膛,七姑娘更会用鼻尖在我的脊柱上厮磨,她说:
“我要把最美的誓言写在你宽阔的背上,就用我的鼻尖。”
“那你写了什么啊?”
问到这一句她又会生气起来,她抬起头,两只手不停地拍打我的后背,那轻柔的嬉闹总能让我笑意盈盈。她会在这个时候嗔怒:
“都写在你背上了还不知道?打你,打你,打你。”
打了好几下她却又停了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背,还不忘喃喃自语:
“好了,好了,不打了,不打了……”
“七姑娘,你真好!我不疼。”
“嗯?我不打了可不是心疼你!”
“那……”
“怕把我刚写的字打坏了。”
……
并不长的路程,天空全程阴霾。而我和我的其姑娘眼中都是最明媚的阳光。不可否认,那是我一生中走过最美的一段路,路上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我都铭刻得清清楚楚。
自行车带着我们总算来到了目的地。那其实是一座墓园。这就是七姑娘要带我来的地方。我们丢下自行车,七姑娘站在我胸前踮着高跟鞋替我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领,而她被风吹乱的刘海就贴在我的嘴边。闻着扑鼻的幽香,我情不自禁地吻在她的额头上。七姑娘也顷刻间停下了动作。许久才道了一声:
“我们走吧。”
在墓园里七姑娘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她在一对墓碑前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示意我过去,便拉着我的手朝墓碑恭恭敬敬地跪下去,与此同时我也随她跪在了地上。七姑娘回头告诉我:
“这里住着的是我的养父母。也是恒裕化工集团的创始人。”
这短短的一句话传达了七姑娘太多的信息。恒裕化工,在当地是上市公司,旗下除了基础化工产品业务还有三个化妆品品牌。这些都是路上广告牌上看到的。而七姑娘就是这家集团的首席财务官。不仅如此,她还是集团创始人的女儿。原来七姑娘是不折不扣的富二代。
面对如此信息我只能目瞪口呆望着七姑娘等她的后续。她微微一笑继续说起来:
“我的养父母膝下无儿无女。在25年前从一家孤儿院收养了我,让我享受了人世间最美的天伦之乐。他们待我如亲生,教我用筷子,教我写字,教我穿衣,花了许多许多精力培养我。他们为我付出了几倍的情感,更别提无数的金钱。”
七姑娘停顿了一会儿,低下头去,显然她又流泪了。我轻抚她的后背,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她就又继续讲起来:
“尽管如此,但我养父母的兄弟姐妹并不待见我。尤其是几年前集团上市之后,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了实际股权。在他们眼里我毕竟是个外人。董事会席位自然没我的份。其实,我也不是争强好胜的人,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我也想挣钱旅游买包包追欧巴。不过这是不允许的,养父母为了我以后能守住一份家产,他们艰难运作把我扶上了集团财务管理要位。他们为我好,我都知道。不过,没多久他们就舍我而去了,那天他们去出席下属化妆品新品发布会,路上偶遇恶劣天气,从此躺在了车祸现场,再也没能醒来过。没留下任何遗言。”
七姑娘昂起头停顿了下来,脸上早就泪痕交错。我伸出衣袖深情地擦拭,慢慢地把她的头揽进我怀里。我也只能这样了。她在我怀里打理好心情继续说着,语气越来越低沉:
“养父母去世以后,我对生活的兴趣瞬间尽失。为了避免家族的权谋利斗我辞去了烫手的工作。那些叔叔舅舅们还算仁义,再也没来骚扰我,还给我留了正常薪资。于是,我开始了行尸走肉的生活,我晚睡晚起,肆意挥霍,像足了人们口中堕落的败家子。其实当个败家子挺好的,至少没有闲暇面对一个人的孤独。当我觉得自己将会孤独一生的时候遇上了你。”
说完,七姑娘从我怀里探出头来望着我,泪花里满满都是深情。
七姑娘的悲伤来得总是突兀,就好似突然而来的暴雨。
夏末初秋的暴雨依旧那么凉爽,我牵着七姑娘奔出了墓园。自行车,我,还有七姑娘,全都是雨水。这座墓园没有任何能避雨的地方,连树都是低矮的未成年红豆杉。我站在雨里犯了愁,而七姑娘却在雨里泛起了笑意。她眨着眼完全不顾已经湿透的全身:
“我们走吧!”
”走?”
“就骑自行车,我在你后面,跟来的时候一样。”
看着七姑娘通透的全身,湖蓝色的裙摆已经湿透,依稀透出群内的风光。上半身浅色的v领又何尝不是。头发上的雨水顺着耳垂流到晶莹的小坠子上闪着亮光。这些她都不在意,任然眨着眼望着我等我一个肯定的答复。这模样真惹人生怜,我赶紧脱下仅有的一件上衣,光着膀子把衣服围在她腰间,透过雨水依旧能看到那一袭湖蓝色的裙摆。
就这样,我光着膀子骑行在雨里,七姑娘斜坐在我身后抱住我,脸贴在我的后背,双手不停地在我胸前摩挲。半道上她柔声询问我:
“可不可以慢点?”
“怎么啦?七姑娘。”
“我……我想……”还没等七姑娘说完我就打断了她
“不行!你淋了雨会生病的。”
“啊?要是……要是我病了你会怎么办?”
“我会……我会照顾你,抱你去看医生,替你煎药,喂你吃饭。你要是不听话我会……我会……”
“你会……你会怎样?”
“我会……我会很难过。你那么可爱,我那么喜欢你,就算你不听话我也舍不得责备你。”
“不!我不要你这样。我只想生病的时候能一直在你怀里。”
“傻姑娘,生病了要看医生才好。哪能像个孩子赖在我怀里?”
此时,七姑娘抬起头,好似思索了许久又继续把脸贴在我背上,双手紧紧地从胸前扣到我肩膀。好似自言自语地说:
“要是,我的病治不好了呢?”
“胡说,你怎么会生病,又怎么会治不好?”
七姑娘不说话了,只有手臂搂得更紧,转过头轻轻地吻在我满是雨水的背上。
初秋的雨始终没有盛夏的猛烈,一路上雨渐渐停歇。当我们的自行车划开雨水到旅馆的时候这雨也停了。
回到房间我命令七姑娘先去洗澡。那淋浴间就在套间里,就隔着一片磨砂玻璃。七姑娘轻解裙带,挺袖祛衣,抬腿褪去丝袜,所有迷人的身姿都映在那片朦胧之上。而我就呆站在那片撩人的朦胧面前,必定红透了脸,看呆了眼。直到七姑娘打开一条门缝我才回过神来,赶紧低下头去。
“你……喂!……我,我洗好了。”
我没敢抬头,显然七姑娘也被我的表情吓到了,说话也格外地语无伦次。
“喂!你抬头,看着我。”
我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眼睛却始终不敢瞧一丝不挂的七姑娘。
“喂!哥!我洗好了。该怎么出去?”
“我……我……”好吧,这种场景虽在脑海里意淫过无数次,但真正发生在眼前我却又变得唯唯诺诺。一切都那么不自然。
“你还傻站着?倒是给我找件衣服啊?”
在七姑娘的微怒之下我赶紧四处翻找,却什么也没能找到。
而这时候七姑娘直接走出了浴室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也去洗澡吧!我自己来。”
我回过头却发现七姑娘仅仅腰间裹着一条浴巾,可是那浴巾太短裹住了下面却遮不到上身,于是她只能双手抱在胸前。那纤细紧致的小蛮腰尽数暴露在我的目光里。
“小流氓,看什么呀?羞不羞?”
七姑娘刚要抬手来敲我却猛然意识到这一伸手就全漏了。于是又缩了回去,只能眉头微皱表示怒意,其实她脸上娇羞的笑意一直在。
不得不说这个澡是我这辈洗得最神魂颠倒的。一边搓着身体,一边回味出水芙蓉的七姑娘,不知不觉中就有了无耻的冲动。真是丢人到家了。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我才敢小心翼翼拉开浴室的玻璃门,刚要踏出一步却发现自己什么衣服也没穿。而且我根本就忘了带衣服进去。这可如何是好。猛然间却发现眼前立着一双修长的腿,那正是七姑娘,她就站在门口,我都不敢抬头看她慌乱之中只能关上门心里尽是忐忑。
“你……不想出来?”
面对七姑娘的询问我没有回答。
“你确定不出来吗?”
没有回答并非不回答,而是凌乱的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不要衣服?”
哦!原来七姑娘知道我没拿衣服,于是从我的行李箱中找了一套。而我小心翼翼推开门的时候她也穿着我的上衣,那上衣在她身上又宽大又长,简直就是一袭错版连衣裙。至于裙里穿着什么那就是我不敢想象的了。
“有那么好看吗?眼睛都不眨的?”
很明显,我所有目光都被七姑娘拦截。她虽说如此,但她依旧转身忙起别的事情。她抱起我们的脏衣服一股脑扔进了阳台的洗衣机。回头告诉我她点了外卖,随后就到。特意叮嘱我要下楼去拿。说自己这样子见不得外人。也确实。她全身上下也就一件我的上衣,我又何尝舍得让不相干的人看到。
当我取回外卖的时候,七姑娘正在阳台上与那台古董洗衣机战斗。她躲在门后盯着那台不断跳动的洗衣机,眼神里尽是杀气。见我进屋也挥手示意我远离战场。我打开外卖,便走到阳台,七姑娘不依不饶非要拦住我。而我直接搂住她一双大腿把她抱起来:
“我要是不回来你就要跟洗衣机两败俱伤?”
七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惊得立刻不再叽叽喳喳了。她怕掉下来,双手只能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目光里充满了撩人的怒气:
“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我把她轻轻地放到床边,弯着食指轻轻地敲了她的鼻尖:
“这机器我来收拾它。你吃饭吧。”
日暮黄昏,天边泛起了雨后的晚霞。晚霞如晖,透过窗撒在我们的小房间里。那台老式古董洗衣机在余晖中忘我地抖动着。我与七姑娘相对而坐,干掉了外卖盒里的所有。
这种时刻,与心爱的人躺在金色的阳台,闭上眼,贪婪地吮吸着雨后的芬芳,还有七姑娘衣带间醉人的氤氲。这是多么美妙的时刻。
这时候,七姑娘饶有兴致地跟我聊起了她的往事。
“我告诉你一件事。”七姑娘转过脸来问我。
“嗯,什么事呢?”
“其实,我早就被指了娃娃亲。”说完这句她双手捂住了连,扎着眼珠子从手指缝里窥探我的表情。而我却转过头,看着她伸手掰开她的手指。
“然后呢?”我问。
“他是我养母的外甥,也就是我表弟。三岁的时候大人们聚会喝酒就把我们俩的终生大事定了。可是那会儿这个表弟才是个三个月的胎儿。”七姑娘笑着继续讲“其实谁也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戏剧性地他没能成为我的表妹。于是在他满月宴上我俩的娃娃亲就这么实锤了。其实,我也知道这是养父母对我的良苦用心,他们希望我以后能在这个家族中有个扎实的名分,光靠一张领养证明并不能确定我就是家族的成员,那只能证明我有了父母。”
七姑娘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凝重了许多。我也不忍心让她再回忆去世的父母于是岔开了话题:
“那你表弟现在呢?”
“啊?现在呀。那……说实话吧。六岁他就去了国外念书,以后就没见过他了。据说现在还在墨尔本留学。前阵子发回一些照片。他又高大又帅气,理工科博士。那真的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看到七姑娘讲得如此陶醉我心里却犯了酸,是啊,相比之下,我简直就是下水道里的蚂蚱什么都不算。七姑娘转脸看到我那股酸劲便笑了起来。
“你也不错,我那表弟连鸡蛋都不会煎,甚至不知道西红柿就等于番茄。”
“这么优秀的男人你为何不等他呢?”
“等!怎么没等,这不是等不上了么?人家照片里窈窕的澳洲妹子与他手牵手呢,还说今年带回来见家长。”
“所以……所以我只能算,只能算一个备胎?”
“谁说的?跟你开玩笑呢,看你,吃醋了?我那表弟比我小三岁呢,我才不喜欢小弟弟呢?再说了,表姐弟,牵手约会,泽~多尴尬啊。”说着七姑娘咯咯地笑出声来。
“我还比你小五岁呢?怎么说?七姐。”
我突然凑近七姑娘,鼻尖就顶在她鼻尖上。她立刻慌张起来,往后缩了缩。
“那……那是……”
这时候那狂躁的洗衣机终于消停了,夜空里也亮起了星星。七姑娘低下头不敢看我,嘴里嗫嚅着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我,脸颊上早已染上一抹娇艳的红,就连衣领间的胸脯都起伏不定。终于,她完美地岔开了话题
“衣服洗好了……”
“那又如何?”
“你应该……应该去晾晒它们。”
“哦,你在这儿别动,晾晒完它们我再来找你。”
“啊?……!”
我不理七姑娘,走向了洗衣机。心里翻滚着热浪,这撩人的夜色谁能把持得住呢?
洗衣机里的衣物不多,但为难这台老家伙了。当我拎起一件从未见过的布料时瞬间呆住了。是的,那是七姑娘的贴身内衣,淡粉色,除了上部分还有更令我澎湃的下部分。我把它们拎在手里,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候七姑娘显然也意识到了,于是穿到我身前:
“你……还是我来吧!”她伸出手就要来夺。我觉得这事儿该我来做,不就晾个衣服嘛。
“还是我来吧。”
七姑娘并没有得手,她急了,自己的贴身衣物如今在一个男孩子手里握着,这得多尴尬啊。于是攀着我的臂膀继续抢夺。然而地板却看不下去了,七姑娘的拖鞋在地板上一滑,她整个人就滑进了我怀里,我伸手揽住她,却发现我的手是从上衣下摆伸进去的,整个手掌正好贴在她柔韧的后腰上,那里什么衣物都没有,只有如丝般的细腻,似火般的炙热。。。我们俩瞬间石化了。谁也不敢妄动。七姑娘看着我,我看着她,脸上都是同一款惊呆了的不可思议,而她呼出的气息愈加让我魂不守舍。她的胸脯在我怀里起伏,只要低头就能看见衣领之中红润的锁骨和沟壑。我的胸膛以及不争气的某些地方愈加坚挺。可是,我不能松手,其实谁又舍得松手。这可如何是好。
“你真坏!”七姑娘柔声责备了一句。虽是责备却是天底下最动听的情话。
我松开握着她内衣的手,她悄悄把内衣丢到洗衣机里。除此之外谁也没有动弹。
“你为什么跟我讲表弟的事?”我也是找不到话题了,于是问起了这句。
“就想看看你吃醋的样子。”
“那,我吃醋的酸样你还满意吗?”
“不满意!”
“那你比我更坏呢!”
此刻七姑娘低下头去,而我早已耐不住心中的火热,就着微醺的月光亲吻了下去。
七姑娘陶醉在我的亲吻里,身体逐渐舒展。嘴里却依旧念叨着我是个坏蛋。不过她的双臂已经搂住了我的脖子,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到她那凄迷如翡翠的双眼,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口贴上她那晶莹剔透的双唇。那是从没有过的柔软,随着七姑娘胸脯剧烈起伏的节奏,还有她刁钻温润的舌头。我腾出手来一把抱起了她,进了屋内。七姑娘还不忘伸出修长的腿顺势关上了门,丢下那破旧的洗衣机在外孤零零地晒着至美的月色。
我把七姑娘轻轻地放到床上,她却掐住我的后背皮肉,瞪眼看着我,嘴里轻声嘀咕着:
“窗帘……你这个坏蛋。”
当我转身颤抖着双手拉好窗帘,七姑娘已经羞涩地躲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瞪着我,嘴里嘀咕着谁也听不清的词语。我能感觉到,那些一定是最美的情话。
当我靠近床沿,七姑娘从被窝里伸出腿来,脚掌轻轻地抵在我忐忑起伏的胸膛上,看着她那凝脂修长的光洁大腿,还有清澈如湖水的眼睛我哪能管得住自己,忘情地扑了上去。在吻她之前,她撑开了我。目光里更多了一层期盼与郑重:
“这辈子,好好待我。”
我翻开被角,捧起她那通红如脂的脸颊,轻轻拂去脸上凌乱的头发,告诉她:
“好,不仅这辈子,下辈子也要一样。”
七姑娘的眼泪总会在这种时候泛滥。她使劲点点头,脸上有泪痕,眼角有微笑。她闭上眼,我俯下头,七姑娘的眼泪有点咸,入喉却又是浓得化不开的甜。
正当我要钻进七姑娘的被窝时,她挺直了腿踢开了我,躲在被窝里的她露出一双流着各种异彩与柔情的眼睛,轻声地督促我:
“灯……灯……”
……
灯灭了,屋里有床,床上有被子,被子里有我,我的臂弯里都是七姑娘,七姑娘的温热里也全都是我。我对七姑娘所有的爱就像磐石一般坚硬,此刻都化作最细腻的暖流融入她身体的每一处私密。此刻的七姑娘更像星夜里的一湾春水,吻过我的嘴唇,流过我的胸膛,紧紧地包裹住了我。在黑夜里,月光下荡漾起层层涟漪。
窗帘紧致,月光微醺。七姑娘在最深的夜里喊着我的名字。她激动地咬住了我的肩膀,而我最浓烈的吻落在了她的耳旁。
……
一夜缠绵,我花光了所有精力。直到中午才醒过来。当我幸福地睁开眼时,却发现七姑娘早已离开了被窝,她的包包就在床头,被窝里全是昨夜遗留的余香,被子上是七姑娘换下的衣裳。
我赶紧起床穿好衣服。回想着昨夜云雨心里美得透不过气来。这时候我猜想七姑娘会在洗手间,于是悄悄地开了门,然而什么也没有。不大的屋子却没了七姑娘的踪迹。
当我拨通七姑娘电话的时候才感觉一切都是那么不妙。那熟悉的铃声从七姑娘的包里响起。七姑娘到底去哪儿了呢?她依旧那么不可捉摸。别急,别慌,也许她下楼买早餐去了呢。
这时候七姑娘包里响起了熟悉的铃声。好久好久我才打开那个精致的包掏出正在震动的手机,屏幕里只有一串号码,刚要接起却又断了。这时候我瞥见那包里躺着一本台历……
我含着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将它捧出来,第一页写着:
“晚餐在餐桌上。
你只会做跟蛋有关的菜吗?
下一页有点钱,你拿去花吧,就当你为我做饭的酬劳,另外,赔我的圣女果。
其实,菜做得不错,稀饭也很好喝。”
看到这些熟悉又温馨的笔迹我心里顿时涌入一股感动,原来她一直当宝贝收着。
翻开后一页,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我记得这里曾经躺着两千块钱,我用这些钱历经千辛万苦为七姑娘做了大餐。为此,七姑娘因担忧我的安全而对我生气,那责备的眼神和被怒气吹散的刘海,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画面。
再往后是七姑娘无厘头的道谢,还有那一句:
“我为什么最重要”
那晚,七姑娘第一次拥抱了我。也是那一晚,我彻底爱上了七姑娘。
再往后……
“有时候,我在冥想,我要作的决定是否正确。不可否认,我爱上了他!他并不帅,他很穷困潦倒,他的家在流浪汉聚集的天桥。这些都不重要。都抵不过他为我熬的一碗白粥香甜。”
“他是个傻子!总是能气哭我。我恨他……
唉,擦干眼泪之后我才肯承认,他凭什么就一定要喜欢我?他为我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工作而已。
那又怎样?又不妨碍我恨他……”
“今晚,我终于把他赶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可是,他为什么要替我擦眼泪?我的心好像有点痛,呼吸开始困难,感觉马上就要死去了。我觉得只有他才是解药。”
“我真的要离开他了,他没有追来,没有追来……
我就知道,我应该早就知道,他跟我没关系。”
“他被保安揍出来了!在花坛边上,他好像丢了魂魄。我也丢了魂魄,恨不得立刻融化在他臂弯里……他抱住了我,十分鲁莽,也不问我愿不愿意。他说他刚刚才决定喜欢我,而我告诉他第一眼我就喜欢他了。”
“路人都说要下大雨,我却期待这场雨。雨中,我坐在他身后,他卖力地踩着自行车。我在他宽阔的背上吐露女儿家的心事,他在大雨前的阴霾里昂首挺胸。我不愿醒来。”
“谢谢你,在我最后的时刻给了我最美的风景。昨晚,是我的一辈子,即使你弄疼了我,我咬疼了你。
你不要再问了,你把它当做梦吧!我会画好眉尖,刷出最楚楚的睫毛,梳好最精致的发梢,抹上最诱人的唇彩。依旧是那一袭湖蓝色,还有比我脸还大的墨镜,在我的高跟鞋节奏里颤抖的编织帽。我在下辈子等你,你……一定记得要来找我。一定。这是我许下的誓言。
对了!你不是问我为什叫七姑娘吗?你把我的名字连起来读几遍……对,就这样。”
茜一,茜一,茜一……七……
我的眼泪全都落在台历上。
七姑娘的电话又响了,电话那头的医生告诉了我真相。
七姑娘……T淋巴母细胞性淋巴瘤……T淋巴母细胞性淋巴瘤……七姑娘……
我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掉入万丈深渊……我不想再醒来……
2020年3月3日完成初稿。很遗憾,又把主角写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