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第一次知道「小姐」这个词,是在2000年的夏天。
当然,是它作为一个颇为暧昧的敏感词,而非几易其意的对于未婚女性的称呼。
那时我刚刚工作,住在太航仪表厂小区。出了大门走不了几分钟,就是赫赫有名的大西洋城,如今鲜有人知的特殊营业场所。
有一天中午,我跟同事们吃罢午餐,闲闲地走在路上,漫不经心地聊着天。走到卫生站的附近,队伍明显地慢了下来。我停下脚步,顺着同事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几个姑娘。
那天不是很热,我们还穿着外套,这几个姑娘却穿得清凉。除了穿的少,妆也化得浓,不过嗓门不大,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着。我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男同事们却看了又看。一直到姑娘们走远了,他们方才压低嗓门,颇为神秘地说,「小姐。」
咦?这怎么看得出来?男同事们颇为得意,纷纷发表着各自的高见,「一眼就看得出来嘛,跟普通人不一样。」又说,「别看抹得那么白,你仔细看她们的脸色,那都是青的。」接着说到一些行业内幕,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却又纷纷表示都是听别人说的。
这些同事都较我年长,那时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我看着他们聊得热闹,想着不过是过过干瘾罢了,后来才知道还真有人光顾过那些场所。
有一位上海的同事A,频频来太原出差。他当然是敬业,不过这频度实在是太高。有一天晚上喝酒,他显然是喝得太多了,于是大家得知其中由来。
原来,他看上了大西洋城的一个姑娘,据说是来自四川的一位小姐。他并没有娶小姐回家的意思,却恨人家不肯专属他一人,每次见了面都要无理取闹,惹得小姐对他避之不及。这样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闹上一出。
同事们纷纷笑他,长得五大三粗的,竟是一个多情公子。听说他也有女友,却对她很不怎么样。他的一腔热情,似乎都给了小姐。好像除了小姐,他不能正常地跟姑娘们恋爱。
跟他关系要好的,是一位来自西南的同事B。他个头不高,人很清秀也很羞涩,据说也被A拉了去,因此还认了几个老乡。
他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独自一人在外面打拼,一晃已经三十多岁了。工作安置结婚买房这些事,压根指望不上家里帮忙,反倒是要常常寄钱给弟妹。像他这样的家境,谈个恋爱都是不易,更不必说是结婚了。也许只有那些风月场所的姑娘,才能给他一点难得的慰藉。
当然,他去的不多,心疼钱。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大西洋城渐渐地衰落了。我跳槽去了五星级写字楼,这些故事也就离我远去了。
2006年前后,我每天在小寨东路穿梭,路上经过吉祥村十字,知道那是一处神奇的存在。白天家家商铺都关着门,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推拉门就会虚掩着,在夜色中散发着暧昧的光。
香艳而浓烈的海报底下,总有女人坐在门口。染着很夸张的长发,吊带背心和松糕鞋,很浓的妆和长指甲,还有夹在指间的香烟,若有若无地招徕顾客。
后来,也许是打击的力度,商铺们渐渐关了门,转移到了小区附近的街道。
我家附近,就有这样的一条街道。孩子小的时候,晚上我们常带着他去散步,选择路线的时候,通常简明扼要。比如,往东的菜市场方向;或者,往南的红灯区方向。
我爸说,他只能往东走,没法向南去,虽然那条路更宽阔些。他一个人推着童车走在路上,竟有人跟他打招呼,「叔,进来坐坐。」我们当时觉得好笑,怎么还有人惦记老头儿,后来才知道这竟是庞大的消费群体。
这个时候,我已经知道,选择这样的生计,并非是道德的败坏,更有着许多的无奈。经过这些地方的时候,我也不大张望,免得彼此尴尬。
只有那么一次,我看到过一位女士。那时大约早上六点多,我跑完步顺带去了菜市场,拎着大兜小兜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女人弯着腰垂着头,在一家按摩店的门口。
该如何描述当时的情形呢?来往的行人并不多,门口很是清净。她穿着豹纹连衣裙,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裙摆就垂在地上。她的头发很长,原本披散在脸上,突然被她捋了起来,露出了青灰色的脸庞。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颜色,乌青、发灰、暗沉,仿佛那不是一个活人,而是冷了许久的面孔。她抬头望了望四周,相当茫然地,又把头低了下去,十分疲惫地,很不耐烦地。
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呢?我没办法停下脚步,也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一边慢慢往前走着,一边在心里想着,她会不会就这样死掉?
不知道。后来我没再见过她。这个红灯区很快也销声匿迹了,如今这里是几家洗车行和茶叶铺子。
后来因为偶然的关系,我认识了一位小姐。她是某重点院校的高材生,却放弃了写字楼的工作,选择了夜店的生活。怎么说呢,她说自己天生喜欢夜晚,只有晚上才能让她兴奋,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起初,也许只是做做服务生吧;后来,就做了更赚钱的生计。她倒也不觉得怎样,只是不再跟同学们来往。她跟他们的生活,毕竟离得太远了些。
她没有跟我说起过她的客人,只是提过她的一个同伴,刚入行的一个小姑娘。那姑娘原本是个师范生,却不愿回山区老家去教书,一心一意想留在大城市里。可是,她学历不高,能力也有限,渐渐的连房租也付不起,于是托人找她来帮忙。
她说,小姑娘长得还行,可是气质不怎么好,只能接待普通的客人。第一次去上工的时候,姑娘就被客人投诉了。她坚持要用安全套,而客人怎么都不肯。
她淡淡地笑了笑,说这孩子也太不灵光了,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天赋,说起来也是吃不了这碗饭。
来自山区的姑娘受不了这份委屈,不情愿地回了老家,很快结了婚生了孩子。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想要成为一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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