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天山（文图原创）何先学

       

        花，开在别处，只是花青素涂抹春天的肆意。

　　花开在天山，开在雪迹线以下，不是简单的绽放，是春天花裙献给伟岸又貌似憨厚的天山的媚眼。她或点在天山雪松下，或抹在山崖上，或偷笑在山涧边，甚至和雨后的蘑菇一起芳香在丝茅草下，甚至就那样默默无语立在天山被牛羊踩出的弯道旁，风来雨来，云聚云散，这些花全是山鬼的妖冶，女人晨起时刻的暧昧，是躲藏了一个冬天的节气的精灵。

　　天山的春天从不屑与季节合拍，你翻日历跟着季节寻她，偏不见影的。可就在你某日眨眼睁眼间，她来了！

　　冰酥雪化，皑皑冬日就作了一汪水，蓝蓝的映着天色，闪闪地泛着白光。忽然就看到一种叫做盐爪爪的沙漠植物从不知是从羊或牛还是马踩出的蹄窝长出，并且铺张蔓延开去，她们匍匐到戈壁边沿才嘎然止步。盐爪爪肉质多水的叶子碎小而脆嫩，她的茎多水,鲜红，通透，茎上绒毛柔柔，是十几岁女孩脸上汗毛的样子；叶腋间开满碎小的红花，单朵看去不起眼，放眼看过，视界是一片丹红。

        四月底五月初，天山野杏开得最嚣张。这时的天山已是新绿漫野，山的轮廓柔如女人曲线。就在这曲线或柔波的美妙处，杏花把天山粉染了个遍！若遇一阵好风，便是漫天花瓣雨了！杏花开过，紧接着是海棠，野苹果花每年都会迟到一些日子，反正天山、我们和天山的牛羊还有飞鸟，习惯了她的珊珊迟来！

　　这时的戈壁或沙漠边缘，盐生草、假贼木、猪毛草伴随盐爪爪在属于她们的大地上恣意张扬，她们各是各的红，假木贼酡红，猪毛草深红，盐生草艳红。她们有的还没发出叶子，先就把藏了一冬天的心情开放出来得瑟。风过来，她们兴致勃勃地手舞足蹈，把藏在她们衣袂下的小鸟吓得扑棱棱嗲斜着小翅膀飞起！风也不是真的摆开架势地刮，他只是大喘一口气而已，瞬间就停了。风一停，花朵们又是一片文静，鸟们唧唧埋怨一会，又齐齐落下重新藏花丛唧唧啁啾。

　　就在这一片丹红的原野，其它的花也用各自媚态向天山邀宠。先是一丛早熟禾嫩嫩地绿在一块洼地里，离它不远的地方一小片野燕麦一边长叶子一边孕穗，无芒雀麦长的疯狂，比狗尾草足足高一倍！一种叫蓼的草本，让我想起诗经“予又集于蓼”，她的叶椭圆，碎小的花开在叶片间，呈现出害羞的样子，花瓣边沿的淡红使朴实的蓼有了娇模样；遏蓝菜在春天的阳光中骄傲地高举着她的卵状矩圆叶，这种可以吃的野菜小心翼翼地开着白花；棘豆茂密，枝枝蔓蔓翠绿一片，像是谁种的，叶片羽毛样子，花冠蓝紫色，花瓣像只小蝴蝶。但这会儿还看不到蝴蝶。

　　到六七月，蝴蝶来了，榆蛱蝶最多，还有黑褐色白斑的带蛱蝶,娇小的荨麻蛱蝶,白色的绢粉蝶,翅膀较大而透亮的小蘖粉蝶,黄色的豆粉蝶,蓝灰色的灰蝶等等都来了，她们在春天里没心没肺,全然忘了梁祝的忧伤,在阳光里翩翩又翩翩，飞飞停停，一旦停落在花朵上，就贪婪地用虹吸式口器吸食顶冰花、绣线菊、风铃草、牛蒡、勿忘我的花蜜。与蝶一起来的还有鲁莽的蜂和风度很好的蜻蜓,在山涧水边,还能看到褐色金环或墨兰的豆娘。

　　那些花儿见到蜂蝶还有蜻蜓还有豆娘的到来，就把自己的满怀激情绽放得更是张扬，更是不知天高地厚。

　　顶冰花，把花儿开作一群少女开怀无邪的灿烂，她的六瓣的花瓣，长圆，艳得叫人心疼的嫩黄让准备掠着坡地过去的山风都软的没了一分力气。沙打旺用蓝色紫色或蓝紫色把她的浪漫怀想悠悠表达。沙冬青的梦想是华丽的鹅黄，而沙枣花是正宗的金黄，她浓郁的香能随风传到十里之外！罗布麻用吊钟的外形和白中透红的色彩抒发她对阳光的理解，她在自身的每个空当处都开上花，是满树见花不见叶的热情。甘草或许是为了迎合蝴蝶，她就把自己的羞涩开作蝶的样子，无论淡紫或紫红，都是翩翩飞舞的情韵。麻黄草好像比较朴实，花序相对而生，但她的浅黄却显出一种让心尖酥痒的娇。骆驼刺长的漫不经心，她的红色荚果是她的蝶形花儿结的。苦豆子叶子墨绿，淡黄的花朵发出令人迷醉的甜香。肉苁蓉从梭梭根下长出，她似乎一生只是为了开花，所以从土壤表层一露头，由顶至踵就是一串的花,花序如穗，花瓣尖的外沿紫色，淡黄浅白的花瓣把蜂迷得钻进去不愿意出来。锦刺的纯洁用一尘不染的白色写在三瓣花瓣上。独行菜从砾石缝隙中长出，或默默伫立路旁，很小的花仔细而精美地排列成十字，花序上部的花儿还是未放的苞，底部已结满精巧的心形角果。沙棘花极小，黄色，她的椭圆的果实有红色，有橘红,还有橘黄或黄色,比花更鲜艳美丽。谁都知道,薰衣草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但紫罗兰是文静的，她总把身形藏林中,可她的喜悦是林荫藏不住的,让人心醉的紫,华丽地把神话写满林间.多情的勿忘我花开湛蓝,是情人眼泪的忧伤.菟丝子好像喜欢越轨,她的每根须蔓都是嫩黄的,她和谁都牵手,和谁都缠绵.蒿是一个大家族,沙蒿、黄花蒿、茵陈蒿、白蒿、苦艾蒿、滨蒿全都开着黄色小花或紫色花,这些花把空气勾兑得苦香又青涩。还有一个大家族就是菊,河西菊、风毛菊等等这些菊也是喜欢热闹的,遇到入秋,就蓬蓬勃勃开满一地一坡.这些花和那些大片金黄的千里光，淡紫的鸢尾，鹅黄的郁金香，还有粉红的沙打拐,都是以娇小的蒲公英作底的.唯有孤傲、高贵、冰清玉洁的雪莲花，开在雪际线。那里，没有蒲公英，也没有菟丝子；那里，没有蜂蝶；那里，即使六月的雨，落地也常常飘作白雪。

          这时候的天山,被花儿打扮的不知是花园还是雪山,抑或是草原.她的顶上飘着雪花,她的腰上缠着云雾,她的脚下是一片嘻嘻哈哈放浪形骸 的各色花朵.那些蜂蝶自然是在花朵们面前大献殷勤,就连那些牛羊也会更加温柔,他们只是一丝不苟地啃噬青草,绝不打扰花儿的开放.而那些花朵就更加放肆,甚至大大方方开在牛羊的嘴边,还在风中搔首弄姿!

　　花儿对我更是矜持,有时,我离她们还很远,她们就打发嗡嗡吟唱的蜂嘲笑我的老迈;有时,我都已经回到家了,照镜子看去,鼻尖上居然沾着五彩的花粉.而且,她们时时占据我的梦乡,在我的梦里开呀开呀,一直开到天涯!